伯斯柯達王國,北枯市,紅土街海德區,晚上十一點零九分。
“唔!”一個年輕人將某件沉重的黑色包裹丟進洶湧的河流中。
年輕人默默地注視著,注視著那包裹,那包裹裡逐漸滲出的紅色為這條河流增添了不少顏色。
“這樣就行了嗎?這樣就行了。”年輕人自各自的嘀咕著,知道那包裹消失在河流的盡頭。
河流激起的道道白浪中或許還摻雜著些許血腥,但那已經毫無意義了。
年輕人轉過身子,露出蒼白的臉龐,淡紅色的瞳孔中黯淡無光,他朝著河流的反方向走去,輕輕的,慢慢的,走著。
“這是不得已的選擇嗎?這是不得已的選擇。”
現在是深夜,四周什麽人也沒有,空空蕩蕩,唯有走路聲和從遠處傳來的回響做伴。
“今天又是孤零零的嗎?今天又是孤零零的。”
他走到一處斷橋的下方,那斷橋不用看就知道他有多麽古老,古老到沒有人記得它,因此它仍舊那麽斷著,當然或許也有可能是因為這裡早就不再有水流淌了,橋已經沒有了意義。
“這就是被拋棄事物的命運嗎?這就是被拋棄事物的命運。”
年輕人抬起頭,乾枯而凌亂的黑色短發顯得是那麽瘮人,他繼續走著,身上的米白色寸衫早已是縫縫補補,穿過斷橋下的陰影,月光就照在他的眼前。
“明天要去波塞西斯教堂做禱告嗎?明天要去波塞西斯教堂做禱告。”
年輕人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
“下午還是可以偷偷去阿沃賽爾夫教堂做禱告嗎?下午還是可以偷偷去阿沃賽爾夫教堂做禱告。”
年輕人默默歎了口氣,眼神望向前方,又忽的暗淡下來。
自己真是不老實呢,明明選擇了多數的大路,卻還是要偷偷開辟自己的小路,一條布滿荊棘和苦難的路,稍有不慎就會犯下大錯…
可這不就是“人”嗎?表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想要被別人信任,卻又不信任別人;追隨潮流,卻又另辟蹊徑,是多余的勇氣?還是無畏的犧牲?
年輕人站在月光下,望向四周被黑夜的帷幕包裹的街道,它們正在熟睡,就像那些呆在獨屬於自己的安樂窩裡的人一樣。
歷史長河中的偉人難道都是這樣的人嗎?他們因安於現狀而出名?他們因追隨潮流而偉大?
不…他們之所以出名是敢於反抗安逸的現狀,他們之所以偉大是因為拒絕追隨所謂的潮流。
社會是如此的可怕,想要改變一個人是那麽的容易,社會逼迫著人們跟隨著它而轉動,而當有一個人停止甚至反抗的時候,其他部件或許只是“看客”,而成功的時候,那些“看客”便開始追隨那個人,競相模仿,而那個人就突兀地變成了偉人。
偉人的偉大在於那種敢於反叛的精神與嘗試,至於那些“看客”?不過就是像王國裡的那些腐敗不堪的達官顯貴罷了…
“什麽都不是?”
“什麽都不是。”
“他們全都是懦夫?”
“他們全都是懦夫。”
“他們全都有罪?”
“他們全都該死!那些家夥也一樣,自己會變成這樣都是他們的錯!”
年輕人繼續往前走著,只是步伐略顯暴躁,他走到一處三岔路口旁停下,左邊的那條路鋪滿了白霜,雖然或許有些寒冷但至少給人一種安全感。
而右邊的嘛…呵,
平時年輕人從來不會走這條,除了是一條通往墓地的陰森小路外,以前有不少人在這離奇失蹤,甚至最近還有傳言,有一個邪教團體在這裡謀劃著什麽惡魔儀式,但今晚有所不同… 仿佛是某種【命運】的感召一樣,那條小路扔出一隻魚餌,而年輕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咬了上去。
“這條路充滿了神秘感嗎?這條路充滿了神秘感。”
“我決定踏足這條路嗎?我決定踏足這條路。”
他向這條路的深處走去,一步、兩步、三步…
裡面似乎有什麽在發光,會是什麽呢?換作平常或許自己早就原路返回了,可為什麽自己的好奇怪越來越重了呢?自己需不需要找別人,找警察?不需要…只需要往裡走就好了,不過只是望一眼而已。
啊…那道光…似乎不是光,是某種眼睛嗎?哦…這麽多眼睛,有黃的藍的紅的黑的什麽都有。
“我更興奮了嗎?我更興奮了。”
“我應該被嚇的逃跑才對嗎?”
年輕人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一笑。
“不,我應該更深入的去看看才對。”
他繼續向前走著,那些眼睛開始變幻,不再是眼睛了,像是花,像是風,像是蜂蜜,真是美麗且美味呢。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嗎?為什麽每個人都要信仰他們中的一個,不能是兩個嗎?哦,不對,我就是,雖然是偷偷的,但也算吧?哪怕我對後者比對前者更虔誠也算吧?
我們先假設神存在,那麽相對的,惡魔也存在就是比較合理的,如果沒有惡魔,神存在的意義不就消失了嗎?眾神在各自的教會裡都是美麗偉大且聖潔的,那惡魔呢?
他終於走到道路的盡頭,是墓地中的一塊空地,年輕人看清了那神秘的本質,根本不是什麽美景,不過是些人,被一層一層堆砌在一起的死人而已,他們全身上下都布滿了異樣的光芒,像是氣泡,像是皮球,像是斑點,相互交錯又分開。
年輕人突然不知怎麽的吃了一驚,仿佛從夢中驚醒,對啊,我…是不是應該逃跑才對?
可惜太晚了,一隻蒼白的手死死地摁住他的後腦杓,讓他無法扭頭,年輕人激烈的反抗著,可始終無法掙脫那隻手,但他用余光看到了,手的主人戴著蒼白色的兜帽,卻沒有臉…只是一片漆黑的空洞而已。
一個聲音沒有從背後而是四周傳來,是一個男性的聲音,那聲音慢悠悠地卻又帶著些許狡詐,“你是最後一個祭品。”
一個尖銳的物品從他的後背鑽入又從胸膛上竄出,是一柄閃著寒光的尖刀。
但年輕人仍然有著意識,疼痛反而讓他更加清醒,那隻蒼白的手放開他,任憑他側倒在地上,鮮紅的血從傷口中流出,流向那些死人。
死人們身上的光芒向著血的方向匯聚,卻又無法拜托死人身體的約束,只能在一個方向上越聚越多,那些異樣的光芒開始止不住的抖動起來。
那個人跳過年輕人的身體,他身披與他手一樣的蒼白長袍,那個人沒有看向年輕人,卻開始十分真誠的懺悔道:“請原諒我,原諒我們,可憐的祭品…”
我…我們?年輕人的瞳孔猛地睜大,死人堆的周圍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許多與那個人一樣衣著的人,但他們還存在著臉,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無一不淚流滿面地望著年輕人。
那個人繼續懺悔著,“很抱歉我們不能將你向其余祭品一樣給個痛快,而是要給予你折磨,並讓你見證深淵,我們真的很抱歉,求求你,原諒我們吧!”
年輕人望著那個人,無力地說道:“哪有…殺人還…求被害者…原諒的?”
“這是對死者的尊敬,”那個人仍然默默地說道,“抱歉。”
四周的人都向死人堆靠近了幾步。
異樣的光芒仿佛在觸碰到鮮血的一瞬間有了意識,它們都一齊向上湧去,化為一柄與插在年輕人身上一模一樣的尖刀,不過同體都是漆黑的,都靜靜矗立在屍體們的腦袋上,就那麽插著。
血液開始不自然分散開來,往左漂出一些,又往右撒出一些,如果你注視一下它們,你會看見,一個又一個鮮紅的氣泡正在不斷冒出,然後…嘣的一聲,是一隻隻眼睛在裡面哦,淡紅色的哦,哦天呐,這不就是年輕人的眼睛嗎?這就是年輕人的眼睛。
所有的眼睛開始滾動起來時,那些漆黑的尖刀開始閃爍著耀眼的紅色光芒,那些人微笑著,可突然間其中一個人腦袋被染上了血紅,剩下的身體倒在地上,流出大片大片的鮮血。
那個人沒臉的人察覺到不對,可下一秒他變化為了一團血霧,其余的人驚慌起來,可他們還沒來得及尖叫與逃跑,腦袋便猛地飛了出去, 死人堆中屍體們連同尖刀開始瘋狂的顫抖,也在一瞬間,化為烏有。
年輕人錯愕地看著這一幕,忽然發現插在自己身體裡的尖刀消失了,疼痛感開始逐漸消失,傷口也在迅速愈合,可那道耀眼的血紅光芒也突然暗淡下來,直至熄滅。
黑暗中遠處的樹林裡似乎有什麽動物在發出尖銳的叫聲,陰影裡一道大約有兩米的身影逐漸顯現,並向著年輕人的方向走來,年輕人身上的傷口早已愈合完畢,剛從地上爬起來不久,還沒有力氣在起來逃走。
那身影終於走了出來,並伴隨著一種像是夜鶯低吟,貓頭鷹鳴叫的腳步聲,時而悠閑時而急促。
年輕人看清了那個身影,身披暗金色長袍,戴著兜帽,脖子及衣服部分都掛滿了各種不同小寶石,它們先是透明,然後發出微弱又刺眼的光芒,顏色依次變換著,最終又便會透明。
年輕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因為這人,哦不,這家夥也沒臉,也是一片漆黑,但相較於之前的那個人,在這家夥的漆黑深處似乎藏匿著無數的目光,更加危險,更加可怖。
這家夥來到年輕人面前,從長袍中伸出自己蒼白的右手,那右手上畫著些黑色符號,像是樂譜?
這家夥將右手空握成拳,放在那片黑暗的右下方一點,微微朝著這個方向側頭,咳了幾聲,聲音似乎不像是年輕人腦中預想的那樣,似乎…還挺正常。
這家夥說話,既不滄桑也不年輕,是一個男性的聲音又帶這些許狡黠,說道:“你好,請暫時讓我做個簡短的自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