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火松樹林的路上,可憐的麥金托什還絲毫不知自己接下來要面臨怎樣的命運,纏著瑞文說這說那,聊起了鋪面的裝修問題、宣傳問題、他目前最欣賞的特色菜品雲雲。瑞文簡短地回應著,腦子裡只有他的異咒。
現在所有的異咒都有了對應的用武之地,除了“決鬥之舞”。瑞文至今還不知道這玩意是拿來幹什麽的,但實踐證明它應該只能對人。他在幾個小時前對牆壁用了一次,失敗了,所幸沒有副作用,也基本感覺不到詛咒的疊加。
所以現在他還有一次實驗的機會,以及一次用“愈合之觸”把人盡力複原的機會,金理所當然地成了小白鼠。直覺告訴瑞文這句異咒並不致命,但會不會把人弄成重傷就不得而知了。
風魔鳥們跟著金,低空飛行,落在了火松樹歪歪扭扭的深色枝杈上。瑞文衝它們翻了個白眼。
“行了,我不會把他怎麽樣。”他本來打算實在救不回來的話,乾脆把金就地掩埋,毀屍滅跡。
“站在那別動。”瑞文在一棵高大的火松下讓金立定,自己走出了十來米遠:“你之前似乎對我的異咒很感興趣,是時候讓你稍微見識一下了。”
他稍稍低下頭,避開金火光般閃動的目光,用希伯來語低聲吟誦:“啊!啊!以烏鴉的名義,賦予這段話語控制的能力!”
他的話語立刻產生了效用,一條淡紅色的絲線自他的右腳踝處蜿蜒而出,直連到了金的右腳踝上,猛然繃直。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就這樣?瑞文皺了皺眉頭,往後退了兩步。
他立刻看見對面的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面。
“喔!他肯定啃了一嘴草和泥。”凱夏在他腦中幸災樂禍道。
“你起來,往後退兩步試試。”
“不行,瑞文先生,我動不了。”從草地上爬起來的金費勁地邁著右腳,紋絲不動,紅絲線繃得緊緊的。
“夠了,再往前兩步。”
在金往前走的時候,紅絲線立刻相應地縮短,依舊保持緊繃。
原來是這樣用的。挺另類的控制能力,一旦施放這道異咒,對方和我的距離就只能拉近,不能遠離,而我能在此基礎上自如行動,把對方從掩體後強行拉出來。
牽製能力的確是一流的,尤其是配合隊友的時候,但弊端也很明顯,自己同樣沒法有效和對手拉開距離。
“聽好了,金,等將來你攢夠了錢,買下一件異語遺產之後,我可以把我所掌握的東西逐一傳授給你。你不需要為此付出什麽回報。”
說完,瑞文收起線,下意識地後退兩步,他感覺金隨時會帶著他那滿身魚腥和風魔鳥羽粉的異味撲過來。
金的反應卻意外地平靜:“真是太感謝了,瑞文先生。我會盡力爭取這一天的到來,以我自己的方式。”
這家夥,半個月下來當真長進不少。瑞文隨意地踩死了地面上的一隻不知名小甲蟲,因為“偏執的天國”讓他對其感到了一絲絲莫名的興奮。
回家的路上,他在路邊攤位花6烈洋買了兩杯鮮榨的加糖火松樹汁,無聲無息地慶祝了一下金的成長。
來到豔陽街南街口,他意外地在自家門口看見了多羅莉絲太太那把皺巴巴的陽傘,她正準備轉身離開。
“太太!請問您又有何貴乾?”別又是找貓就行,千萬別是找貓。
“瑞文先生!我昨天來找您的時候您不在。能耽擱您些時間嗎?我有些事想和您談談。
”多羅莉絲太太焦急地轉過身來,瑞文立刻注意到了她渾圓的右眼,眼瞼上的贅皮全都被撐了起來,那隻眼睛變成了明亮的豎瞳。 真的是她買了那顆“刺痛的知能”?瑞文在心中歎了口氣,奧貝倫真的很小很小,而且事情永遠會往糟糕的方向發展。
“當然,快請進。真抱歉,讓您在門口久等了,先進去喝杯水,我待會給您泡些茶。”
“水?噢,您說的是血對嗎?”多羅莉絲太太思索了一會,恍然大悟道。
“什麽?”
“血啊,流淌在河流小溪裡那些。喝起來有些腥,但不喝也不行。”
瑞文心裡一咯噔,立刻聯想到了“刺痛的知能”的副作用,摧毀現實認知。
這代表多羅莉絲太太已經使用過眼球了。
“沒錯,血。您想進來喝些嗎?”
“好的,瑞文先生。我慢慢和您說。”
門廳裡,偵探把一小撮進口茶葉灑進茶壺內,倒入略帶紅色“血絲”的淨化水。金被他趕進了廚房,乖乖地關上了門。
“瑞文先生,我只是來囑咐您的。如果您希望走上異咒這條道路的話,我建議您選擇一個比較穩妥的開始,當然,就算是最穩妥的道路,也沒人能保證自己可以走多遠,我老伴路易斯就完美印證了阿卜杜拉親王的那句話:‘你們只是在不同的死法中進行著愉快的挑選。’”
瑞文咬著下嘴唇,決定不去追問她是怎麽知道的這個秘密,有可能是老哈桑“不小心”說漏了什麽。
不過,他倒是第一次聽說,多羅莉絲太太的丈夫和異咒有關系。
“謝謝您的提醒,太太。我只是覺得,在這片炎熱的小地方,我必須得找到屬於我自己的力量。您不用懷疑我的謹慎,我比誰都更想擁有一種輕松愉快的死法。不過,對於您說的穩妥的開始,我非常感興趣,能請您稍微再多說點嗎?”
“好。在地表相對較為普及的阿卜杜拉語法體系下,只有‘六邊形’和‘虛海’兩個派別是公認的穩妥道路。關於派別的事情......”
她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異咒派別,瑞文安靜地聽著,默默和菲所說的進行對比,並沒有特別大的區別。
“‘六邊形’和‘虛海’出現的時間早於其他任何派別,甚至早於奧貝倫建成。那時這片土地還是曠野女巫和烈日生物的天下。”
“如果這兩個派別更加安全,為什麽還會有人投身其他的派別?”
“其中一些人覺得它們沒有前景。兩個古老派別的深層咒術都被前人藏得很深,加上派別內部制度森嚴,雖然容易入門,但很難達到更高的層次,因此,不少人冒險去嘗試旁門左道,慢慢發展起了今天的眾多次級派系。”
聽起來,這兩個古老派別需要和其他派別區分開。瑞文感覺自己目前不太可能在夢裡找到“鑰匙”,那可能並不是自己和守林人那樣的“閑雜人等”。
“我的老伴研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六邊形’派別。他的遺留物並不多,我想有些可能對你有幫助,我......我一個老太太留著也沒什麽用,不如交給有需要的年輕人,就當作您幫我這麽多次的回禮。”
瑞文默默地點了點頭。從多羅莉絲太太語氣中的遲疑和最後的堅定,他能明白這些遺留物對於她老人家的重要性。
多羅莉絲太太從懷裡取出一塊手帕打開,裡麵包著一塊掌心大的黃銅片,還有一支鉛灰色的小煙鬥。煙鬥看起來是光滑的,但卻反射不出任何事物。
“我老伴生前用偶爾得到的一些地底生物素材做了這兩個小玩意,沒有名字,效果也聊勝於無。這枚銅片上可以雕刻任何一個派別的徽記,獲得對應上位存在的一點眷顧,但是千萬別雕錯了。”
對我來說可能沒什麽用,但是就這麽轉讓給金感覺又不太對得起太太的一片心意。
“這支煙鬥我老伴很喜歡,只是,它讓他逐漸養成了一個不太好的習慣,在屍體旁邊抽煙。”
“在屍體旁抽煙?”瑞文重複道。
“對。在屍體旁抽這支煙鬥,據說可以一定程度上降低體內的詛咒,恢復理智。不過,它會讓你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內幾乎無法思考。”
這倒是挺有用的玩意。如果減少的詛咒足夠讓他每天額外多施展一次異咒,待機兩小時還是很值得的。
但是屍體......他可不想每天去墓場報到,挺麻煩的。這點只能看情況。
瑞文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兩件珍貴的遺物:“太太,我一定會善用它們。您的丈夫想必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心血就此被歐拉姆遺忘,我在將來,一定會讓歐拉姆記住這兩件事物,它們都來自一名叫做路易斯的偉大異咒學者。”
“您自己能平安無事就好,瑞文先生。如果您選擇‘六邊形’派別的話,我能為您提供更多的幫助。”
“不,太太。我曾經了解過您現在的異語遺產,那些知識不值得您用現實認知去換取。您有一天可能會忘記您的瑪麗,忘記我,忘記您生活的地方。”
“謝謝您,我感覺還挺好的。謝謝您的茶,它讓我想起了年輕時偶爾奢侈一回的同學聚會,我那時還是個刁蠻,任性,喜歡長短襪的小女孩。”
“她年輕時多半是個美人胚子,眼睛大大的,瓜子臉,就是鼻子有點扁。我看女人不會有錯。”凱夏嘟囔道。
瑞文試圖將凱夏所描述的模樣和多羅莉絲太太重疊,想想還是算了,在內心中一笑了之。
多羅莉絲太太在寒暄一會後,離開了瑞文的房子。瑪麗蹲在草叢裡,嚼著一棵食肉植物的花朵。
“你怎麽看,太太?”
“他是個很善良,有堅持的年輕人,盡管他一直在努力說服自己往相反的方向走。
這種人向來不是咒靈的菜,除非自己送死,否則被反噬的可能性不大。
順帶一提,他找你也很有一套。”
“喵,你和他都知道我是玩累了自己回來的。”
“你是去參加夜會了吧,瑪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肩負著保護這座城市的危險任務。有什麽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你老太太就乖乖地織你的毛衣吧。
注意你的髖關節,這個年紀摔一跤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我會和烏撒議會說說情的......你在想什麽呢?”
“什麽是,毛衣?”多羅莉絲太太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茫然地詢問道。
“沒什麽,什麽也不是。回去給我弄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