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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偵探陷入癲狂》第97章 軌跡
  連接著小型天線的電視機半天沒有動靜,幾分鍾後,開始時不時閃爍一下。

  然後,熒光屏突然亮了起來,一些像素點組成的英文詞語開始在屏幕上跳躍。

  果然,這位守秘人老先生有進一步的信息要傳遞!也許他在附近有一個秘密的模擬信號站,能夠向天線發送單一的無線電波。

  這個熒光屏采用現有最原始的技術,只有幾百像素,連顯示最簡單的黑白圖像都吃力。那些英文單詞跳得非常快,瑞文蹲在床邊,摸出筆記本,開始了抄寫。他沒法連貫地抄下一整段連續的圖像,只能跳躍著來,反覆看了將近半個小時,然後,慢慢把本子上抄全的幾十個英語單詞重組排列。

  不真正懂點英文,還真沒法把這一大堆東西連接成完整的句子和段落。

  又經過十多分鍾左右的重組,瑞文滿頭是汗,眼鏡全是霧,感覺自己像在現實裡又考了一遍國際英語測試。最後,重組出的完整段落是這樣的:

  “你好,如果你能夠看懂這段文字的話,那你可能和我是同一路人。我的真名是弗朗哥.阿特米斯,這不是我現在使用的名字,也許你永遠也不會和我見面,因為在電源開關被按下的瞬間,我會知道,並且會盡力躲著你。請不要試圖跟隨我的軌跡,這對我們雙方都好。但是,如果你想了解一些事情,請將一封內容空白的信寄到新德市麥西坎區阿爾伯克街45號,如果你這麽做了,你將會收到一些特殊的電視信號,不定期發放。不要忘記,守秘。”

  阿特米斯,這個幾乎快被遺忘的姓氏再次浮現在了瑞文的腦海中。

  3月29號,自己在第一次和菲.光輝見面的時候遭受了野狗的襲擊,當時,自己救下了一位阿特米斯家族的十一二歲少年,目送“獵犬”卡勒布帶著他和他的母親遠去。

  與奧貝倫世代為敵百年的阿特米斯家族裡存在一位奧法守秘人!

  這倒是能解釋為什麽那位老先生要在躲著自己的同時向自己表示善意。一方面,他的立場不容許雙方進行過於密切的交流。他並不能完全相信電視另一頭的人,任意一方的輕舉妄動都可能同時連累自己和對方。另一方面,他也許像自己一樣,渴望在奧貝倫找到同伴。

  新德市麥西坎區阿爾伯克街45號,這肯定不會是他目前的住址,但估計也不會遠。又或者,他有其他知情的同伴為他收信。

  後一種貌似對老先生本人來說更加安全,但是,又不太符合他在訊息中表現出的不想拖累同伴的作風。

  另一方面,他特意強調了一件事,“守秘”。

  這既表達了明面上的意思,也是對奧法守秘人同伴的囑咐。

  在看完這段留言後,瑞文直覺這名年紀較大的奧法守秘人性情並不壞。當然,不排除事情和自己想的完全相反,對方會通過對寄信人的定位找過來,對自己不利。

  這某種程度上也是自己不那麽著急搬過來的考量之一。作為奧法守秘人,老先生肯定對神秘學相當了解,自己要盡量確保金和卡梅隆兩人的安全。這段時間,他本就想在偵探公司驅除詛咒的同時,自己多來幾次,把能排的“雷”盡量排一排,避免出現漏網之魚。

  瑞文從紙袋裡摸出一片酥脆的鹼水結餅乾塞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想著能有什麽辦法,能讓自己在既不暴露身份,又能盡量確保雙方安全的情況下多了解些對方的狀況。

  一開始,

他想到的是在信封內側印上自己的標記,方便日後追蹤它的位置,但這一旦被發現自己不太好解釋。況且,絕大部分謹慎的人都不會保留信件,自己更可能在日後定位到它成了一些灰,飄蕩在新德市相對不那麽炎熱的空氣裡。  還有些更加隱蔽更加複雜的儀式語言,也許能達到更好的效果。問題在於,就像硬幣永遠存在正反面一樣,幾乎每一種有記載的儀式語言都有對應的反義語言,可能直接抵消甚至扭轉儀式的效果。自己不知道對方的神秘學造詣到了什麽程度。

  思來想去後,他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寄信,然後觀察一段時間,確定對方並無不軌後,就放心入住,不管那麽多。

  如果瘋導演此時看著,也不知道他會做何感想。瑞文相信對方應該看不懂電視機裡的一堆怪符號,也搞不懂自己剛才花十幾分鍾做的文字排列重組遊戲。

  料理好雜務,回到豔陽街23號後,瑞文剛想直接服藥睡下,卻突然接到了捷特氣急敗壞的電話,對方的聽筒那邊傳來嗡嗡的聲響,就像捅了個大蜂窩。

  “我家進蟑螂了!”捷特不顧形象地喊道。

  瑞文反應了一段時間,才意識到,問題出在星期三對方背回家的那個絲繭上。當時自己還沒物色到威奇托街101號,沒地方放那東西,就暫時寄存在了捷特那。

  結果,在“驅逐之威”中幸存下來的那一小部分火蠊在奧貝倫盤旋了兩天,又全部找了回去,一窩蜂湧進了捷特偵探事務所。

  那個絲繭是它們的窩。

  聽著捷特欲哭無淚的控訴,瑞文莫名產生了一種夢境世界裡瑞雪打電話叫自己去宿舍捉蟲的既視感。

  “那玩意名叫‘萬蟲的窠巢’,算是一種類似遺產的東西。別讓它離你太近,這些蟲子在察覺到致命威脅的時候,可能也會把你當成巢,整個人蛀空。”

  名字是他剛想的,而效用他之前就調查過。

  “火蠊”背上的那群蟑螂應該還沒在那個絲繭裡繁衍超過三代,不然他會變得更難對付。這個階段,他還只能在中距離內精確操控蟲群的行動。如果再過三個月左右,蟲群繼續繁衍一到兩代,和宿主形成了一定的忠誠關系,那他完全可以在自己的視線之外,在瘋導演微情緒的無差別調動范圍之外直接驅使火蠊對自己發起干擾。

  這兩天,捷特把無皮者喬納森也丟進了鮑爾斯教授的地下倉庫。從對方的觀察和逼問結果,可以基本斷定無皮者和更上級並不存在意識連接的關系,“灰衣天使”的更上層采用的是另外一套組織體系。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如果組織上下全都連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在一眾上位者的眼皮底下存活這麽久。

  瑞文自己還得出了另外一種理解方式。

  如果把“灰衣天使”這個組織以字面意思解構,那“無皮者”的角色或許就相當於天使翅膀上連接羽毛的皮膚。在那之上,是“翅膀”的血肉和骨架,而背負這對翅膀的“天使”,也許就相當於他們所信仰的存在。

  這個詮釋方法是自己煩不勝煩地拔除脖子上的羽毛時聯想到的。有意思的是,在“永恆的永恆”對自己施加的幻覺中,自己毫不猶豫地直接把那對翅膀給弄斷了。

  如果他們所信仰的“新神”,真的就是自己身後的那名上位存在,事情一下就變得無比諷刺。

  “永恆的永恆”在這種詮釋中扮演的角色也相當明確,就是那一切終將回歸的綠色的天國。瑞文懷疑這個人本身就是“灰衣天使”的最高層人物之一,甚至有可能是創辦者。

  天國,天使,翅膀。現在想起來,自己這一個多月所經歷過的一系列事件,雖然看似毫無關系,但當中包含的概念居然結合得如此融洽。

  就好像命運回路結成的閉環一樣。

  命運?

  導演在那份莫名其妙的契約裡就提到過,永不偏移命運軌跡,不論它將導向何處。

  嘶,不會吧......

  瑞文有些懷疑,瘋導演會不會也是這個閉環中的一部分。

  甚至,對方可能就是主導這一切的人。也許這不過是他導演的一場更大更華麗的戲碼。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還真的毫無辦法,只能乖乖任之擺布。

  耳邊的電話不知何時已經掛了,估計是自己太久沒開口。瑞文揉了揉太陽穴,製止了自己天馬行空的思維發散,低頭看向左手手臂,準備迎接隨時到來的恐血反應:

  “喂,我明天去你那裡商量可以嗎?”

  他打算到時候直接詢問導演本人。

  血珠延遲了一會,從毛孔裡緩緩溢出:

  隨時可以,走上次的通道。

  ............

  捷特把聽筒啪一聲放下,頭疼地看著在事務所內飛舞的幾隻碩大的黑蟲子。

  他恨拖鞋拍不死的蟑螂!

  洛克茜拿著一封粉紅色的信直接穿過門板飄了進來,懷裡還抱著辣醬和各種其他調味品。

  “洛克茜,回來得正好,幫我抓蟲,你會飛。你手裡拿的是什麽?有人給你寄情書了?膽子可真大,他是想享用一輩子火辣辣的吻嗎?”

  “不,它好像被我忘在信箱裡幾天了。是一封邀請函,生日會的。”

  “生日會?”

  “嗯,莎拉.光輝的生日會。寶琪女士不能去,就拜托我代替了。”

  “我敢打賭你要掏很多錢,他們總喜歡在派對上搞募捐。嘿,那個想都別想!”捷特挑開“緊急彈射!”的縫線,抓起報紙卷邊揮邊趕,驅趕那些想停在自己的卡薩兔畫報上的火蠊。

  這份《火球報》的頭條難得地不是比利、尤娜或其他看都看膩了的知名人物,而是一起縱火事件。

  《保皇黨襲擊皓日街區,“玩火的女孩”驚現地表街頭!》

  ............

  翌日。

  瑞文拉下許德拉會所外當鋪的卷簾門,踏進鋪著深紅色地毯的東翼走廊,再次確認了一下牆壁上的那副掛畫。

  這一次,他果然有了不一樣的發現。

  雖然沒有把臉清晰地畫上畫布,但那幅色調柔和的古典派畫作上繪製的黑衣“神祇”不論是在服飾上還是姿勢上,都與上周日在剪報裡看見的“自己”的塑像極為相像。漆黑長袍在下擺處割裂成一道道線條,又延伸為一條條絲線。

  如果上位存在沒有統一“製服”,那畫中的這位十有八九和那座雕塑是同一位。

  不知不覺間,瑞文已經完全將畫中人和自己背後那位對號入座了。不過,他暫時還想不出什麽方法和導演當面對質這一點,總不能直接說自己是位奧法守秘人。

  這回,他心中少了點緊張感,多了幾分大膽,腳步從容了些,沿途觀察起了導演收集的其他藏品。它們大多被帶金色圓釘的木框釘在牆上,有狀似肥皂泡,仿佛吹彈可破的奇異圓形海螺,有像黑曜石般深邃,末端微微帶紅的魚類骨架,有一小段意義不明的須狀物,呈誘人的酒紅色,形狀上有些像夢境世界裡的人參須。

  較為大型的藏品就這麽直立在走廊兩側,一整套騎士鎧甲,和對面的頭盔是一套,不知道是否配套的銀色長劍在較遠的地方,劍柄上鑲嵌著血紅色寶石。

  然後,他在走廊盡頭的房間裡看見了那道相當欠揍,自己卻根本揍不了的紅色背影。窗戶是打開的,幾隻深棕或黑色的鋸齒鶯在窗台上蹦跳。沐浴在明黃陽光下的米涅瓦爵士左手玩著兩枚看起來有些年代的金幣,擺弄著一把有著鍍金花紋的雙管獵槍。男仆和女仆一人看向窗外,一人面朝自己,雙目鮮紅,給主人提供了兩種不同的視野。

  上回的茶桌布置已經撤了下去,換成了散落銀餐具的小方桌和深色不規則長沙發,風格上接近社交革命前二十年,靠背有著鋼琴般的弧線。

  “你這是在和一把獵槍賭錢嗎?”瑞文故意調侃道:

  “你押的哪邊?它打得中還是打不中?”

  “我沒有選擇。給它兩枚金幣,然後它就會轟平這裡的一切。”米涅瓦爵士轉過身,將槍管對準了瑞文。這把獵槍的扳機旁邊有條窄縫,邊緣有一圈凹陷,不知怎地讓瑞文想起了豔陽街街口那台咬人的自動販賣機。

  這怎麽看都像個投幣口。

  面對槍口,他的內心毫無波瀾,連眉頭都不打算皺一下。

  “它名叫‘兩盎司的正義’,大開拓時代的老東西,那時候人們用的還是安德魯時期的金幣,所以它現在也只收那種金幣。”米涅瓦爵士把槍靠在了沙發邊緣,金幣繼續握在手心把玩。

  “比起從前,現在開一槍的價錢貴多了。”

  你該不會把從格林達手裡買來的那枚老金幣當彈藥使吧?瑞文心中暗自唏噓,這錢加起來都夠買兩輛佛德牌平價小轎車了。

  “我就直問吧。這一個多月,從3月10號開始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瑞文平靜地踏前一步,鞋底微微陷在了過於柔軟的長毛地毯中,就像被羽毛包裹。

  “幾乎全部。”米涅瓦爵士的眼睛沒有焦點地對著自己。

  “你是這一切的幕後主謀?”

  “不是。”對方輕松地予以否認。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一半以上是我所見到的,另一部分是我所知道的......”

  “兩者的區別在於?”

  “......還有一部分是命運的軌跡。”

  最後一部分直接讓整段話的性質發生了改變。

  被打斷的米涅瓦爵士繼續道:“而命運的軌跡,就算到死,就算死而複生,就算跳脫生死之外,都不能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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