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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偵探陷入癲狂》第44章 底牌
  “教授......”

  瑞文在思慮片刻後,故意伸手指向卡在鯨骨深處的魚叉,讓聲音帶上一絲顫抖。

  “那是一開始就存在的嗎?不,這,這不科學!且不提中空隕石的硬度和韌性能否承受超高速撞擊,鯨魚十二年不進食不呼吸,活著......在,在生物學上簡直就是個笑話!”

  “如,如果要讓學術界承認這種東西的存在,那現有權威學說至少要被推翻一半,甚至更多!”

  “我知道這會讓人很混亂。就像我剛才說的,別對自己的承受力太過自信。”阿夏古雷教授伸手搭上了瑞文的肩膀。

  “在人類大腦的自我欺騙下,我們所了解的真相只剩下了不到百萬分之一,幾乎所有真正的學者都知道這一點,但集群意識讓他們誰也不敢撼動這堵認知高牆。也許你是時候該知道,聚集在這座研究所中的醫學家、化學家、生物學家、人類學家、精神學家,他們全都希望能夠突破這層屏障,知曉‘牆’的那邊究竟存在著什麽。”

  “科學的盡頭必然是未知的神明,這位神明無理性,無人性,僅作為認知缺口的象征被向往著。在學界決定將未知當成個例,選擇性遺忘掉它們的時候,‘天使’將我們這群‘科學的門徒’聚集在了這裡。”

  “唔......”瑞文摘下了滑溜溜的眼鏡,用手背用力搓了搓眼睛。

  那片深紅星海依舊映在他的眼底,隨著“格蕾”尾鰭的輕拍一刻不停地流轉。

  祂屬於現實世界。現實世界中的事物與夢境是如此地格格不入!

  而他敢肯定,自己曾經在什麽地方見識過一抹一模一樣的深紅!

  “教授,我......我自認不是一位保守主義者,但我依舊害怕這有可能引發的科學恐慌。我是說,您很清楚人性,不論最終它被證實還是證偽,都會讓數不清的持分者蒙受損失。”

  “你是個天性善良的人,瑞先生。這點我從一開始就能觀察出來。”

  普雷斯考教授微笑著點了點頭,但他的眼中並沒有笑意。

  恐怕,他已經從自己不經意的反應中看出了些什麽,瑞文心想。

  但,在相互拆穿之前,這場戲還得演下去。

  “但,”教授開口道:

  “被自我所遮蔽的社會,很快就會在自我遮蔽中迎來滅亡。”

  “您這是什麽意思?”

  “只是一個對現狀的小小隱憂,無需為此過分擔心,瑞先生。”

  “你可以選擇把今天的所見所聞寫成論文或博客,或者向媒體爆料,或者向朋友,家人分享,又或者,隻將其埋藏在心底,這全都取決於你。”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我想相信你,瑞先生。相信你的決策能夠帶來利大於弊的結果。”教授語重心長道:

  “而就在剛才,你的潛意識已經通過最細微的動作答覆了我。”

  嘶......

  無形的施壓讓瑞文不禁咬住了牙關。

  “我,”他強行控制著表情,把想說的“台詞”繼續說下去:

  “我希望能為您的研究貢獻一份力量。”

  “而我希望,”教授輕松地回應道:

  “我們能成為朋友。至少,不是分歧者們。”

  他想要表達些什麽?

  一陣低頻振動忽然從口袋裡響起。瑞文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對方卻已經收線。

  一則深藍色的滾動新聞恰到好處地自屏保中映入自己的眼簾。

  “碼頭走私突擊檢查?不對啊!”

  瑞文一下皺起了眉頭。

  如果警方已經抓住了恆特,媒體現在應該風平浪靜,壓根沒必要匆匆放出假新聞掩蓋封鎖現場的真相。

  但如果他們在現場一無所獲,金敏也不會被突然傳喚過去。

  出事了!

  他在注意到阿夏古雷教授的目光時立刻低下了頭。

  對方肯定知道恆特今天的動向,帶領自己參觀的路上也低頭看過幾眼手機......

  瑞文的心中赫然升起了一種被操控的感覺。

  讓我主動放棄追蹤恆特的靈活選項,選擇借助警方,趁著警力調配的空檔期指示對方做了些什麽?

  他很快意識到了先前對話中存在的誘導成分。

  難道這家夥從一開始就知道?不,這怎麽可能?現在亂了陣腳才是正中對方下懷。

  “如果你需要些時間思考或放松神經,我辦公室裡的咖啡機,休閑書籍和遊戲主機隨時都在等著。說起遊戲,我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麽你們總是把‘生化危機’翻譯成‘惡靈古堡’?”

  “因為......”

  瑞文沒聽清楚自己是怎麽回答的,此時,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補救。

  他還有最後一個補救的方法。

  如果沒法通過監控錄像得知恆特最終的去處,他就得去找到那輛貨櫃車。

  然後,運用“冥想”還原出它這一整天的動向!

  這是最萬不得已的一張底牌,同時也是自己的底氣所在。縱使知曉一切,教授也絕不會料到自己從弗朗哥老先生那裡掌握了這樣一手。

  因為,這件事情本身還沒有發生。

  ‘林心,請給我弄出東南貨櫃碼頭的監控!’

  離開研究所,瑞文在向“守林人”求助後,立刻開始查找最近的大型車輛停泊點。

  “嗯,位置有些偏僻,路面監控不多,步行路程大約三十分鍾左右。”

  碼頭封鎖後,那輛貨櫃車應該沒有後續搬運任務了。“天使格蕾”研究所的車庫容量有限,只能供大型車輛臨時停泊,多出來的車輛應該都停在那附近。

  瑞文在思索的同時,得到了林心的壞消息:

  ‘一級封鎖。所有相關資料都被進行了原始處理,我也調取不了。’

  居然還會有哆啦A夢黑不進的地方?!

  ‘請別誤會。’對面立刻澄清道:

  ‘那不是什麽了不起的防盜系統,是最最原始的防黑措施。在網絡攻擊者們意識到相關資料的價值之前進行終端數據銷毀,隻留下一到兩份物理媒介,如紙本或錄像帶,經過數層邏輯加密後,鎖進相關部門的檔案櫃裡,嚴加看管。有時候,他們甚至還會自己造假,用虛假文件頂替真實的部分。’

  ‘居,居然是這樣......’

  ‘沒有任何人為的系統是攻不破的,除非編程者退化成程序猿。’林心難得地開了個玩笑。

  ‘哈哈哈哈。’

  瑞文在發送了幾個“猴頭”表情圖案之後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如果連警方都希望徹底將事情掩蓋過去,那碼頭那邊一定是出了什麽嚴重的問題。

  跨上背包後,他故意在車站旁兜了一圈,趁著下班隊列陸續上車時,繞小路趕向了位於城郊地帶的車輛停泊點。

  “嗯?這不是......”

  半個小時後,瑞文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灰禿禿的平房區。

  記得上次造訪研究所時看見的那名羊眼女人,就是在這附近下的車。

  “這附近是大洋市最大的一片垃圾堆填區,有家比較大的超市,待會實在太晚了,可以在這找點吃的......”

  沒有絲毫遲疑,他立刻找起了那輛貨櫃車,在五分鍾後有了結果。

  “有了,就是那塊車牌!”

  它和其他幾輛大型車一同停泊在一處崎嶇的空地上,足有兩三人高,附近空無一人。顯然,它們是最不容易被偷走的車輛之一。

  瑞文在大車附近找了個防護墩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從沒針對那麽大的東西進行過“高維觀測”,也不知道能夠堅持多久。這麼偏僻的地方,要是出事了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能拖,待會天黑了更加回不去。”

  “希望金那個膽小鬼今天之內,不要弄出什麽差錯來......”

  瑞文在凹凸不平的石墩上反覆調整坐姿,尋找最佳狀態,將目光聚焦在車身位置。

  隨後,使用最原初的發音,低沉而有力地開口道:

  “預知!”

  ......

  視線逐漸溶解為墨水,墨水逐漸平攤為時空。

  他看見了恆特。那張不討喜的面孔,兩顆長毛的痦子。

  一張他絕不會認錯的臉,逐漸分裂成百張千張。

  “清晨六點,恆特從旅館離開後的確上了這輛車,偷渡過境,來到了大洋市。當時的貨櫃現在應該還在碼頭,沒有裝載其他貨物。”

  “貨櫃車過境用了將近一個小時。早晨七點,貨櫃車成功過境,直接開向了西南碼頭。早晨七點半,貨櫃車抵達碼頭,花了將近半小時將空貨櫃置換......欸?”

  瑞文注意到了被換上車架的貨櫃箱,並不是那個冷櫃。

  仔細想想,時間也對不上。

  “唔!”

  燒灼感隨即襲上神經,瑞文立刻抽離意識,在身體出現異變反應前強行中斷了“冥想”,拇指順勢按停了手機計時器。

  “不到五秒鍾......這應該是安全時限。歇會再來一次。”

  他在石墩上盤起腿,歇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完全緩過來。

  “怪不得要叫做‘冥想’......也不知道弗朗哥老先生現時和夢境世界還有沒有接觸,可惜目前壓根沒有任何能找到他的渠道。”

  “看來我一直以來的推斷並不完全正確。貨櫃車的確前往了碼頭,但或許並不止一趟。”

  早晨七點至早晨十點半,足夠那輛車往返兩次。如果自己當時向林心請求道路監控,應該就能發現這一點。

  在眼前的重影完全消失後,他重新集中精力,開始了第二次“冥想”,這回,他將注意力著重放在後續部分。

  “早晨八點半,貨櫃車來到了這裡,開啟貨櫃,開始卸貨......嘶!”瑞文在“冥想”中忽然皺緊了眉頭。

  一群人,身體殘疾,膚色黝黑的人,被像垃圾一般傾倒在了超市後方的堆填區附近。

  “唔,人種特征和金敏很類似......非法移民?”

  瑞文想起了金敏的遭遇。

  “看來,恆特與‘天使格蕾’從事這種勾當已經很久了......”

  “卸貨”花費了將近半小時的時間。上午九點,另外一輛貨櫃車成功過境,同樣來到了這裡,兩輛車的司機進行了簡短交流......啊?!”

  瑞文的思緒忽然再次從“冥想”中彈了出來。

  第二輛貨櫃車的司機,不是別人,正是齊格飛先生!

  “為什麽會是他?”瑞文用力揉搓著生痛的太陽穴。

  “顯然他也參與進了‘天使格蕾’相關的運輸事務之中。但為什麽?據他所說,幾天前他還在參與一場所謂的‘秘密戰爭’,而且聽起來並不像在說謊。他的目的是什麽?同樣是替‘天使格蕾’搬運非法移民?”

  天色已經開始黑下來,這一次的恢復時間是上次的將近兩倍。

  “如果還要進行第四次‘冥想’的話,我今天怕是回不去了......”瑞文在心中苦惱著,慢步走到超市裡,給自己買了點吃的補充體力。

  微涼夜風下,他全身上下的衣物皆被汗水浸透,頭髮一縷縷地黏在一起,狼狽不堪。

  草草啃完一隻菠蘿麵包,他重新坐回石墩上,開始了第三次“高維觀測”。

  “上午九點,兩輛貨櫃車同時出發前往碼頭......上午九點十五分左右,第二輛貨櫃車停了下來......這是,拋錨了?”

  齊格飛先生從故障的貨櫃車上下來,與一號貨櫃車的司機短暫交談了幾句。

  從被折疊壓縮的對話中,瑞文掌握了新的信息:

  “原來如此......”

  “那個冷櫃,屬於齊格飛先生。他的車出了故障,不得不拜托另一輛車代勞,後續轉移非法移民的進度被耽擱了一個半小時。”

  所以第二輛車才會提前入庫維修,所以自己才會在十點左右恰巧碰到閑著沒事的齊格飛先生,他在等自己的東西!

  說起來,午飯後他就一個人先行離開了,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原來,這才是事情的真正始末......”

  劇烈的疼痛再度襲上腦門,瑞文咬著牙,試圖強迫自己再撐上一兩秒鍾。

  後續,他還需要看到後續!

  他需要知道冷櫃裡裝了什麽,那些還沒被轉移的非法移民怎樣了,碼頭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

  “九......九點半......貨櫃車第二次抵達碼頭......十點......冷櫃被搬運上車......裡,裡面是......”

  撕心裂肺的劇痛之中,他的眼球底部映出了一張張慘白圓潤的死人臉孔。

  “那是!”

  白衣少女們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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