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穿著黑色風衣和黑色禮帽,臉部籠罩在陰影裡的人從克勞利斯克大街一旁的小巷子裡走了出來。
他們向阿尤卡西靠近。
阿尤卡西很快注意到了他們,現在他的神經很敏感。
他轉過身去正對著這些不速之客。
“你好先生,我們是警察。”
其中一個黑衣人主動自報了身份,並將自己的證件拿了出來。
阿尤卡西暫時放下了內心激蕩起來的波瀾,看了看對方的證件上的右下角。
他發現那裡有個小小的銀色利劍刻章。
這刻章是每一個艾斯弗洛列王國正式警察的證件上的獨有標識,經由特殊的方法煉製,有一種無法模仿出來的質感。
阿尤卡西從愛舒幽兒那裡了解了這種質感是什麽,經過比對可以確認眼前的確是一位真警察。
看來,剛剛發生的事情不是什麽隨機街頭惡作劇。
而是真的有個人莫名其妙地撞到了自己還讓自己用他的匕首捅死了他自己。
阿尤卡西感到了一絲惶恐,那種被誣陷卻沒有辯解辦法的惶恐。
不過下一刻,他想到這些警察能夠這麽迅速的出現,說明他們剛剛一直在監視這裡。
因此發生了什麽他們應該很清楚,自己大概率不會有嫌疑。
“警察先生。”
阿尤卡西深吸了一口氣,把因為意識到死人而突然湧動起來的惡心感壓下去後說道。
“我是無辜的,我想您應該非常清楚。”
說完他丟掉了染血的匕首,舉起了雙手,示意自己並沒有任何威脅。
無論如何,畢竟自己現在和一起命案扯上了關系,如今要做,能做的就是只有無限制地配合警察。
哪怕對方是個黑警,除非有殺死他的征兆,阿尤卡西不會做任何會產生誤會的事情。
“我們知道你是無辜的,但是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你跟我們走一趟。
請你不用過於擔心,我們只是想問一些問題,了解一些情況。”
黑衣人點了點頭說道。
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的蒸汽轎車開了過來,停在了一旁。
就在阿尤卡西準備跟警察上車的時候,愛舒幽兒從屋子了衝出,來到了街上。
她原本打算直接攔在阿尤卡西的身前,組織那些警察帶他走。
但是被這後者用眼神示意而放棄,愛舒幽兒於是隻停在了附近。
“你好,先生,請問這是怎麽回事?我聽說出了起命案。”
愛舒幽兒禮貌地行了一禮,然後問道。
“沒什麽女士,請你不用擔心,這裡已經安全了。
而且沒有什麽命案只是一起自殺。
我們是警察,請您相信王國。”
黑衣人對愛舒幽兒說道,並再一次拿出了自己的證件。
“可是,我家。。。”
“這位女士你好,我有話想請你幫我帶給我家人。
就說警察讓我去配合調查一些事情可以嗎?我家在29B號。”
阿尤卡西在愛舒幽兒將要把“少爺”兩個字脫口而出之前打斷了她的話。
“。。。沒問題,這位先生,我會幫你帶話給你的家人的。”
愛舒幽兒看了看阿尤卡西又看了看這些沒有穿警服的警察,點了點頭。
“那麽再見了,警察先生們,願源血之神保佑你們早日破案。”
說完愛舒幽兒再次行了一禮。
“感謝您的祝福,
女士,願源血之神也保佑你。” 黑衣人點了點頭,然後打開了蒸汽轎車的車門,伸手示意阿尤卡西進去。
阿尤卡西沒有猶豫,直接走了進去。
兩個黑衣人也上了車以後,蒸汽轎車開始緩緩啟動上路離開了克勞利斯克大街,消失在了黃昏裡。
愛舒幽兒看著那輛黑色的轎車從她視野中離去,揉搓的雙手最終還是放下了。
阿尤卡西此時正觀察著轎車的內部。
這裡的光線十分暗淡且看不見外面。
轎車兩邊的車窗都被能夠遮擋陽光的黑色窗簾覆蓋,車裡面只有幾個微弱的小電燈提供光亮。
乘客乘坐的地方與司機所在的駕駛室和後備箱完全是隔開的。
所以阿尤卡西並不能通過司機前方的車窗或者後面的車窗看清楚外面的狀況。
也就無從得知自己到底是被帶到了哪裡去。
“阿尤卡西.芙蘭利斯卡?”
坐在他旁邊的黑衣人問道。
“是的,警察先生我是。”
“你和剛剛那位先生認識嗎?就是剛剛失去生命的那位。”
黑衣人邊說著,邊從他們頭上拿出了一個話筒。
話筒上上面連接著一個電線,顯然不是什麽擴音器的輸入裝置,而是個錄音設備。
“不,警察先生,我不認識他。”
“你和他為什麽會撞在一起?”
“警察先生,是他撞了我一下,我當時正在觀察四周,沒有注意到他。”
“你不是住在那裡嗎?為什麽還要到處觀察?”
“因為我今天剛來,警察先生,您可以查一查我乘坐的航班。
我對這裡不熟所以想要熟悉一下環境。”
“呵,你不住在29B吧?剛剛那個女士跟你是什麽關系?”
“。。。呼,她是我的管家,名字是愛舒幽兒.芙蘭利斯卡。
我們都是王國的守法公民,警察先生,我們的征信報告和檔案可以證明這一點。”
“那也不能說明什麽。”
黑衣人輕輕搖了搖頭。
“所以死者最後和你說了什麽?”
“他,他說抱歉,警察先生,他隻說了一個詞,抱歉。”
阿尤卡西回想了一下說道。
“你確定嗎?你確定他隻說了抱歉這個詞?”
“是的警察先生,我確定,他隻說了抱歉這個詞,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那為什麽要說抱歉呢?抱歉什麽?你不是說你和他不認識嗎?他為什麽要對你說抱歉?”
黑衣人盯著阿尤卡西的眼睛,那仿佛一把獵槍一樣的視線讓本身不心虛的阿尤卡西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我,我也不清楚警察先生。”
“。。。好吧,阿尤卡西先生你可能需要多了解一些事情才能反應過來。
現在請先容許我給你講一講這個人的身份。
瓦爾特.馬裡亞諾,莫頓堡人,你的同鄉,”
黑衣人邊說著邊看著阿尤卡西。
“出生於一個中產家庭,受過良好的教育。
他在十七歲的時候畢業於霍頓戴爾公學。
你的校友。
後來繼續在聖伊萊德醫學院進修醫學專業。”
黑衣人從衣服中拿出一個褐色的小筆記本說道。
“二十三歲靠著自己打工積累的錢和一些融資手段,利用自己所學的醫學知識,在弗洛瑞思開了一家療養院。
最初主要招收一些肺癆患者,後來漸漸擴大范圍。
這家療養院很快就成為了王國數一數二的康復中心和養老場所,瓦爾特先生因此得到了一大筆財富。
他娶妻生子並購買了一個靠近湖畔的大莊園,可以說到了自己人生的巔峰。
也許好運的話他會成為下一個大企業家,變成下一代人勵志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個人。
可惜啊,在五年後因為一件事的影響,導致他的療養院現在正面臨著破產的風險。”
聽到這兒,阿尤卡西眼神微微有些搖動,他似乎聯想到了什麽。
黑衣人注意到了這一點,不過他並沒有因此就立刻用大聲質問的辦法摧毀對方的心理防線。
“阿尤卡西先生,此人出生於蒸汽紀元442年,死於今年,也就是470年。”
黑衣人和阿尤卡西對視。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需要我說一下這位先生經營的那家療養院的名字嗎?”
“不用了警察先生,我還沒有失憶,前幾個月的事情我還記得。”
阿尤卡西搖了搖頭,大概明白這些警察想要自己說什麽了。
“很好,你現在明白為什麽我們要找上你了吧?”
“是的,警察先生我明白了。”
“對了,剛剛那些對話不會記錄起來影響到你和這起命案的關聯程度。
你依然只會是個目擊證人,頂多會有一點嫌疑的可能,但最後甚至可能得到一筆精神損失補償賠款。
不過我希望你能夠告訴我們那件事,就是療養院的那件事你所知道的一切好嗎,阿尤卡西先生?”
“。。。好的,警察先生,我會配合你們的工作的。”
“嗯。”
黑衣人點了點頭,按了個開關然後就放下了錄音設備的話筒,不再說話。
在黑暗和緊張中,阿尤卡西失去了對於時間的感知。
這轎車時不時的加速減速,然後還左拐右轉的,他連空間感也失去了。
現在整個人就像是被丟進了貨箱然後飄蕩在海上一樣。
幸好旁邊還有個黑衣人坐著,不然阿尤卡西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瘋掉。
不知道過了多久,轎車聽了下倆,隨後車門被咚咚咚地敲了幾下,坐在阿尤卡西身邊的黑衣人把車門打開。
“請下車吧,阿尤卡西先生。”
黑衣人來到車外。
阿尤卡西走下車來到了一間車庫。
這裡停著數輛和他所搭乘的一樣的蒸汽轎車,看來他們是到了一個什麽建築裡。
但王國的警察局可沒有這麽豪華,哪怕是總部。
“先生,你們不是真的警察吧?我希望能夠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誰帶走的我想作為一個王國公民,我應該有這樣的知情權。”
阿尤卡西站在車門前問道。
“當然了,我們是艾斯弗洛列王國獨立條約保衛局的人。
請跟我來吧阿尤卡西先生。”
“好吧,條約保衛局,我該想到的。”
阿尤卡西微微搖搖頭,跟著黑衣人走出了車庫來到了不知道是什麽的建築內部。
也許是保衛局的,也許只是保衛局的偽裝。
他們穿過了一個辦公區域,從牆壁和天花板上密集的管道可以看出,這棟建築的歷史比較悠久。
許多現代化的改裝只能粗暴地附著在原有建築結構之上。
走了幾分鍾的路,阿尤卡西被帶進了其中的一個辦公室當中。
這裡不像是間審訊室。
辦公桌和堆砌著雜物的架子,還有一個鋪滿各種紅線,照片,剪切檔案的黑板。
燈被打開撕破了陰影的遮掩,讓這間辦公室變得更加凌亂。
“請坐,阿尤卡西先生,希望你不要介意這裡的雜亂。”
黑衣人笑了笑,摘掉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他一頭灰發。
這是個諾裡安人,阿尤卡西想到。
“最近保衛局的事情有點多,所以我還沒來得及收拾。”
“沒事的,先生,我不介意。”
阿尤卡西拉了把椅子坐下去。
雖然裝的很平靜,但是他的手還是有些顫抖。
“我叫漢斯,阿尤卡西先生,你可以直接叫我漢斯,當然你也可以堅持你的稱呼方式。
我們保衛局想知道,一個月前你在菲爾梅徳療養院看到了什麽,或者說了解到什麽。”
漢斯坐在了辦公桌的後面,打開了一本有些破舊的筆記本。
“請放心這裡沒有錄音,不會給你造成影響。”
“不,我不是擔心錄音的事,只是,嗯,怎麽說呢。。。我在菲爾梅徳療養院發現了一起綁架事件。
我當時立即選擇了報警,但是反而因此被當地警察指控為了嫌疑人。”
阿尤卡西回想起那段自己在弗洛瑞思擔驚受怕的日子。
沒有小說裡那種主人公面對黑暗現實的不屈於英勇只有害怕和驚慌。
“漢斯先生你應該知道芙蘭利斯卡家族是怎麽一回事,所以我去療養院用的是假身份。
察覺到當地警察很可能要逮捕我,我就立刻逃了出來。”
“你家裡的人知道你是因為這個才要離開療養院這件事嗎?”
“不,他們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系,也不知情。
我只是告訴他們我病好了一些,而且有些待煩了,想要上學。”
“好吧,阿尤卡西先生,還有呢?你不是目擊到了綁架的現場嗎?應該還看到了些別的東西吧?”
“。。。漢斯先生,我可以問一下這件事情應該和你們保衛局正在忙碌的事情無關吧?”
阿尤卡西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阿尤卡西先生,我明白你在擔憂什麽,請放心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的。”
“。。。”
阿尤卡西看了看眼前的漢斯。
“我看見了你們保衛局的人在現場。”
“我們的人?你確定嗎,阿尤卡西先生?我們可沒有什麽製服,你應該是認錯了吧。”
漢斯的目光有些閃爍。
“我確定,因為那人使用的是你們保衛局標配的條約355步槍。
如果漢斯先生你覺得有人可以搞到這種槍,那就當我沒說。”
“。。。你很了解我們,阿尤卡西先生,看來有些事我們保衛局還不知道。”
漢斯聽到這番話,有些意外地抬頭重新打量了一下他面前的這位年輕人。
“我明白了,所以你懷疑我們保衛局也參與進了這件事情?”
“我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懷疑,我只是陳述了我所看見的漢斯先生。”
當然還有一點大膽的推測。
“。。。這樣吧,阿尤卡西先生,我能理解你的擔憂,那麽今天就先到這裡,明天希望能再請你來這裡坐一坐你看可以嗎?”
“。。。我能拒絕嗎?”
“很抱歉,如果你拒絕的話,我們就只能讓警察帶你來了。”
“我明白了。”
“博德爾。”
漢斯對門外喊到。
“隊長。”
一個褐發年輕人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帶這位阿尤卡西先生回家。
克勞利斯克大街29號。”
漢斯對博德爾說道。
“是隊長。”
博德爾點了點頭。
“請跟我走吧,先生。”
阿尤卡西起身向漢斯道別,然後跟著博德爾離開了辦公室。
他們來到了那個車庫,博德爾啟動了其中的一輛蒸汽轎車,然後帶著阿尤卡西回到了克勞利斯克大街29號。
“明天我應該幾點鍾,在哪裡等你們的車?”
阿尤卡西下車後對駕駛室裡的博德爾問道。
“早上八點,在你家門口你看如何?”
“我明天要去法利勒大圖書館上早班,請換一個。”
“那麽,明天下午五點在大圖書館附近的廣場上如何?”
“沒問題。”
阿尤卡西點頭說道。
“不過請離圖書館遠一點我不希望我在我的同事之間傳一些不好的八卦新聞。”
“那再會了,阿尤。。。卡西先生?祝你今晚有個好夢。”
說完,博德爾擺了擺手,然後開著蒸汽轎車離開了。
阿尤卡西看著那輛蒸汽轎車遠離克勞利斯克大街,從街的盡頭左拐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裡。
他佇立了一會兒,然後走向身後已經等待他一些時間的愛舒幽兒。
“沒事吧?他們有對你怎麽樣嗎?”
愛舒幽兒一邊焦急地問道,一邊拉著他往29A號。
“沒什麽就是問問我到底認不認識那個人,就那個。。。死人。”
阿尤卡西說完,突然腦海中閃現了瓦爾特死去的樣子,被壓抑住的惡心感一下子又湧了上來。
他低著頭,精力大部分都放在了壓製這股感覺上,所以沒有聽見愛舒幽兒的問話。
愛舒幽兒很快就發現阿尤卡西的異常狀況。
她想了想很快明白這是什麽情況,於是趕緊帶著阿尤卡西來到了二樓的
盥洗室。
被拖到馬桶前,阿尤卡西再也忍不住,把今天的午飯殘渣吐了出來,接著是僅剩的一點早飯,然後吐無可吐後開始流出胃酸。
乾嘔了好一會,終於鮮血流了出來。
愛舒幽兒的眼神立馬變了個樣,急忙跑到了臥室裡把一個鐵盒子翻了出來,打開蓋子從中取出了一管試劑,接著又迅速回到了盥洗室中。
此時阿尤卡西已經瀕臨昏死的邊緣,但是一陣又一陣的胃部陣痛和喉嚨裡的異物感讓他沒辦法睡過去。
愛舒幽兒來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背,又是一陣嘔吐,這會還吐出了一些蒼白的的碎渣,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過了幾分鍾,阿尤卡西總算是停止了他的嘔吐。
劇烈的喘息著,冷汗已經完全把他身上的衣服打濕了。
喉嚨和胸口好像燃燒了起來一樣。
愛舒幽兒扶著阿尤卡西來到水池邊漱了漱口,然後讓他把試劑喝了。
喝完了以後,阿尤卡西感覺舒服了一些,脆弱的意識再也沒能繼續堅持,沉入了海底。
看著昏睡過去的阿尤卡西,愛舒幽兒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把他抱起來放進了一旁的浴池裡。
解開內襯的扣子,露出了阿尤卡西的胸部,那裡密集的血管變得烏黑,讓他整個胸部都像是被人重錘發青了一樣。
“真是的,瞞著我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