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昏暗的房間,微弱的燈光打在房間各處。
黑暗的世界突然湧動,意識也慢慢遊移。
念頭從混沌中蘇醒,他猛地抬頭。
胸膛劇烈起伏,他大口喘氣。
他坐在一把靠椅上,後背現在還靠在椅背上。
“怎麽了?”面前有詢問的聲音,溫和磁性。
他抬起頭,看到了坐在面前的人。
一個穿著白色大衣,胸口掛著一個吊牌的人正看著他。
“怎麽樣,記起什麽了嗎?”白衣人問道。
他張了張嘴,“啊”了半天,最後慢慢開口:“你是誰。”
他臉上肌肉僵硬,露出一個詭異的表情,仿佛他對這周圍的事情都不了解一樣。
“哎,你這樣子讓我有點害怕啊……”穿著白大褂製服的精神病醫生突然慌了神,“我從業多年,從來沒有把人催眠成傻子的事故啊……不會剛才……剛才……”
“把你催眠成傻子了吧?”
醫生有些慌神,但他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應該做的事。
“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嗎?”
他眨了眨眼睛,原本應該脫口而出的答案現在卻堵在嘴裡。
他到底是誰?他思考著,閉上了眼睛。他在回想,努力地回想。
記憶猶如疾馳而出的列車,眨眼間就不知道到了何方。
我叫王磊。
他心裡有一個聲音,但又轉瞬即逝。
我叫丘青楊。
又一個聲音在腦海裡響起。
一瞬之間,無數的記憶前段湧上心頭。
王磊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他的生活平平無奇。從他四歲記事起,記憶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又由清晰變得模糊。
似乎只是幾分鍾,王磊平平無奇的二十多年的生命就在他腦海裡閃過。
是了,記憶這麽完整,我肯定就是王磊了。
他有了答案,正準備睜開眼睛回答醫生的問題的時候,另一段回憶猛地湧上心頭。
丘青楊是一個四十多歲出頭的中年人,每日都在為著生活四處奔波。
他的回憶同樣完整,清晰。他甚至回憶到十多歲那年對一襲白衣的怦然心動,記得幼年時偷藏朋友家的遊戲機導致朋友被父母暴揍。
是了,記憶這麽完整,我肯定就是……
腦袋突然痛了起來,起初只是微微發痛,甚至可以無視,但漸漸地,劇烈的疼痛讓他捂住了腦袋。
他滿臉痛苦,緊緊地閉著眼睛,身體卻因疼痛翻轉,漸漸落到地上。
“完了,完了,我完美的職業生涯要毀了。”醫生一時間手足無措,愣在原地,無所作為。
“叮鈴……”診室的門鈴突然響起。
醫生的臉瞬間慘白,他茫然地望向診室的門,心中祈禱開門的是別的病人。
“嘎吱……”門被人推開,一個面色陰冷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同樣穿著白大褂,口罩把下半邊臉完全遮住了。
……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病房裡的天花板。
他環顧四周,一個穿著白色大衣,口罩遮住下半邊臉的男人正用一雙似乎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睛盯著他。
他突然抱住自己的腦袋,一臉哀嚎。他的腦海裡有兩段記憶,每一段記憶都格外真實,歷歷在目,宛如昨日。
他到底是誰?是王磊還是丘青楊?
“醒了?”醫生似乎換人了,不再是之前那個還很稚嫩的醫生了。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依舊抱著自己的腦袋。
“還記得自己是誰嗎?”醫生平靜地開口,沒有一絲情感變化。
他搖了搖頭,兩段記憶無比清晰,他一時也不敢確認自己到底是誰。
“看看這個,或許你就能知道自己是誰了。”
醫生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懷表,打開之後,閃著亮光的表面可以倒映人的模樣。
他接過懷表,從懷表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胡茬滿嘴,看上去很憂慮,抬頭紋長滿額頭,一張臉很是油膩。
“現在呢?知道答案了嗎?”醫生再度發問。
他猶豫了片刻,最終承認了現實:“我是丘青楊,我是丘青楊。”
“這就對了,還記得自己來醫院的目的嗎?”
“來……看病……”丘青楊摸著腦袋,感覺渾身不適,好像自己從心底裡就討厭自己的行為,根本就不喜歡頹廢的說話。
“好了,好了……”醫生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一支筆,在本子上寫著什麽。
“我看過你的病歷,幾乎可以知道你的壓抑了。”醫生頭也不抬地宣布著診斷結果。
“你是一個中年人,但你收入不高,妻子整天和你吵架,於是你漸漸有了心病,你厭惡自己的生活,逐漸幻想自己還是一個大學生,未來可期。”
丘青楊皺了皺眉頭:“可是那段記憶……”
“清晰無比……是吧?”醫生不以為意,“你應該知道,來看心理醫生的通常都很……”
他頓了頓,沒有說出中傷丘青楊的話語。
“……都很有想象力。”醫生想了半天,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他接著說道:“就比如我剛才接診的那個病人,她就可以在腦海裡模擬出一個不存在的朋友,而且說起來繪聲繪色,好像真的有那麽一個人一樣。不過,據我所知,世界上不存在長著翅膀並且還願意帶她飛翔的天使。”
他突然笑了笑,但注意到丘青楊的眼神之後,連忙收斂起嘴角的笑容。
“你這種情況啊,很常見,能夠想象出一個大學生的記憶其實並不奇怪,因為你本身有讀書的記憶。你能想起校慶的盛會,想起舞台上的舞者,想起記憶中的那個女孩……”
“你只是忍受不了現實,逐漸在腦海裡想出了自己是一個大學生的幻想罷了。”
“那……我這種情況能治好嗎?”
“當然……”醫生語氣不變,保證道,“只要你能多跟身邊的人傾訴,多配合醫生的治療,這種心理疾病很容易治好的。”
“謝謝了……”丘青楊仍舊是一臉憂慮,他起身準備離開了。
剛才醫生說的,他都有印象,他的確做著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近日更是發現妻子和一個工作體面的老同學眉來眼去。
他沒有孩子,房貸也沒有還完。
路過醫院大廳裡的鏡子的時候,他抬頭審視自己。
一臉憂慮,滿嘴胡茬,臉上的滄桑感十足,眼裡更是看不見一點希望。
或許,正如醫生所說,自己真的是因為壓力太大,幻想自己還是大學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