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面，周祈文帶路走在前頭，突然駐足。

　　一家義體維修店內，一個一隻手臂被替換為新式義體的男孩，緊張地跟老板說話。

　　老板給自己的脖子灌著機油，嘴裡含了根劣質雪茄，邊噴出煙圈邊皺著眉，“想來我這裡上班?可以啊，要麽給上班費，要麽給介紹信。”

　　男孩子臉都紅了，他找工作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得金錢，沒想到要給錢才能上班，“我，我，我沒錢，也沒沒沒沒有介紹信。”

　　老板面上的疤痕擠在一起，露出不懷好意的壞笑，“啥都沒有?那就滾蛋！”

　　出乎意料的，男孩沒有被嚇跑，他想到了什麽，突然抬起頭，“我，我還有自己的身體，我可以用我的原生器官，貸貸貸貸貸款嗎?”

　　老板的機械眼珠滾了滾，黝黑的晶瞳調笑地看向男孩，“哦豁，那可以啊……”

　　“跋獵，別太欺負小孩子了哦。”

　　周祈文走到跋獵面前，語氣中少了許多先前的不正經。

　　跋獵扭頭，神色中多出些許真誠的笑意，“我開玩笑的嘛。”

　　說著，跋獵又看向男孩，眼神落在他的義體手臂上，“喂，小鬼，你從【人民區】逃過來的?”

　　男孩聽到這句話，瞬間忍不住了，眼眶刷一下紅了，“對，我們一家剛從那裡逃出來，我爸爸被打死了，媽媽也受傷了。”

　　跋獵不說話了，放下口中的煙，眼神中露出同情，周祈文則驚異地看向男孩。

　　林奇點了點周祈文的肩膀，“【人民區】是什麽地方?”

　　周祈文回頭，露出盡在把握的神色，“那地方嘛，統治者的天堂，底層人的地獄。”

　　他又看向男孩，“小朋友，你爸爸代號是多少?”

　　男孩一伸手揩了一下眼淚，“我爸爸是9527，我媽媽是648。”

　　周祈文眼睛放光一般，“小朋友，我幫你安排工作，你帶我去見你媽媽，行不行?”

　　男孩有點警惕的看了周祈文一眼，“你要對我媽媽做什麽?”

　　“嘖嘖，瞧你說的什麽話，”周祈文從衣服的夾層中取出黑色名片，“我是個好人哦，下界面的朋友都叫我作家，以後誰要是想欺負你，你報我的名字就好了。”

　　周祈文一扭頭，露出笑容，“跋獵，這小子現在是我的馬仔了，在你店裡做個工沒問題吧。”

　　跋獵咧了咧嘴，看向男孩的余光多了不易察覺的溫柔，“知道啦。”

　　周祈文滿意地點了點頭，摸了摸男孩的頭和其對視，“小子，你工作有著落了，現在讓我拜訪一下你媽媽吧。”

　　什麽啊，你這種話太容易讓人誤會了吧。

　　林奇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周祈文有所察覺，裝出嚴肅的神情，“你們在想什麽，我只是要收集素材啊，第一次見到序列數在千位以內的初代人民，我很好奇啊！”

　　在跋獵那裡溝通好需要的武器裝備，林奇、周祈文二人跟著男孩走。

　　“20年前，泱國政府在某資本集團的建議下，進行了一項社會實驗。”

　　“實驗項目名為【人民區】，泱國的宣傳口號是締造人民的理想社會，但實際上是對未來的糟糕的社會形態進行預演。”

　　“什麽叫未來的糟糕的社會形態?貧富差距過大，資源分配不均，躺平文化盛行，繁衍欲望降低，生產工具屬性佔主導的人的產出出現斷層，這就是很糟糕的社會形態。”

　　周祈文說著，帶著諷刺的笑容。

　　“說出來難以相信，但是根據人民區逃出來的人民所言，在人民區，你一出生時，你的身體便不屬於你了。”

　　“適齡女性被強製受孕，嬰兒生產後進行社會化撫育，而社會化撫育的成本是需要孩子自身來承擔的。”

　　“是的，孩子有什麽錢，所以他們可以貸款，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抵押物。”

　　“他們的身體，也就是他們的最原初的生產工具，是自己租憑之後才能使用的。”

　　……

　　林奇忍不住說，“怎麽會有人這麽傻，參與這種實驗?”

　　周祈文無所謂般，“初代人民是被騙進去的，畢竟打著理想社會的口號嘛，一堆犯傻的理想主義者就被騙進去了。”

　　“但是後來的，被催生的克隆人和繁衍而出的新人，就是生來悲劇而已。”

　　男孩走在前頭聽著，肩膀止不住發抖。

　　林奇點了點周祈文的肩頭，目光點向男孩，意思“適可而止，當事人還在前面呢。”

　　周祈文好似沒有聽懂，“喂，小朋友，你的代號是多少?”

　　男孩回頭，露出堅定的神色，“我，有名字。”

　　看到男孩生氣了，周祈文抬起來雙手，“好吧好吧，我錯了，你叫什麽名字。”

　　“是，媽媽給我取的， www.uukanshu.net 叫費騰。”

　　話說完，三人也停步了，面前是幾塊鐵片勉強搭成的小屋子。

　　“媽媽，我回來了！”

　　費騰奔進小屋子的縫隙，奔入一個女人的懷抱裡。

　　費騰抬頭，眨巴眨巴眼，“媽媽，我找到工作了，可以賺錢了，我們有飯吃了。”

　　周祈文止步在“門”前，右手撫胸，微微鞠躬，“費小姐您好，鄙人作家，特來拜訪。”

　　你這個滿是槽點的行禮是什麽鬼啊。

　　一隻沾了點黑色油漬卻不掩白膩的手伸出來，攏了一下鐵片，露出半張蒼白的臉，“你，你好，你們是……?”

　　周祈文心中已有計量，自信地走上前，“人如其名，我是作家，在網絡上發表過多部文藝作品，來拜訪您，是想了解人民區的生活，作為寫作素材的。”

　　這種話聽起來有點惡劣啊，你所謂的素材是他人經歷的痛苦啊！

　　林奇不禁吐槽。

　　女人目光猶疑，“是你給了我兒子工作嗎?”

　　“是的，這是我的榮幸，順便，你們母子二人住在下界面的垃圾場也不妥吧，更何況你還受了傷，我可以為你們安排一處住址。”

　　女人點了點頭，“家太小，你們進不來……”

　　“您出來吧，我們去吃飯的地方談。”

　　“哦，先給您處理傷勢先。”

　　母子二人露出驚喜的神色，林奇也忍不住點頭。

　　周祈文回身等待，齜牙咧嘴，“我的半個月的稿費要沒了啊。”

　　所以你還是會計較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