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看看，你的記憶裡有什麽吧。”

　　沒等林奇反應，道德天尊化為藍色的光影鑽入林奇的身體。

　　“兒子，我得到你**的允許，可以好好改造你了，哈哈哈！”

　　爸爸在說什麽。

　　“嘿嘿嘿，兒子你不笨，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笨嗎?真正的笨是認知能力的不足，是面對新事物的解析力和理解力的不足……”

　　我真的不笨嗎，總感覺爸爸在安慰我。

　　“桀桀桀桀，今天我們來介紹自我邏輯，這可是我水了好幾篇頂刊論文的課題啊……”

　　自我邏輯是什麽……

　　“嘿嘿嘿，寶貝兒子，在自我邏輯之下，每個人只有一次由於信息不足而犯錯誤的機會，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嗎?

　　“咳咳，我決定了，你人生的第一步本課外書，就是弗裡德裡希?威廉?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①，今天我們來講，超人。”

　　超人，是那種能放激光眼，特別厲害的超人嗎?

　　不，不是哦，“超人“是指一切傳統觀念的摧毀者，即指那些能擺脫舊有的道德觀念的束縛、並擁有旺盛的生命力和頑強的毅力的人。

　　啊，爸爸在回應我?

　　意識領域內茫然的林奇突然回過神來，記憶中的林治扭頭看向林奇，露出溫柔的笑容和他實時對話。

　　下一刻，林治的面色變得戲謔，嘴巴無聲地吐出未知的詞匯，笑著看向呆木的道德天尊，“杜璞先生，你知道了嗎?”

　　“啊啊啊啊啊啊！！！！！”

　　道德天尊抱頭嚎叫，逃竄出林奇的身體。

　　“我知道了，我不想知道啊，啊啊啊！！！”

　　操縱室內，林奇擺擺頭，看向幾近癲狂的道德天尊。

　　“不要，不要告訴我這些，該死，你不怕世界被毀滅嗎?！！”

　　很明顯，除了林奇知道的部分，林治還和杜璞進行了別的對話。

　　僅是瞬間，道德天尊勉強完成對腦海記憶的封印和驅除，擺出那副淡然的面孔，只是自己的皮膚已經如缺水的泥偶一般，詭異地龜裂。

　　周祈文和白日夢想家也同時掙脫出道德天尊的蠱惑，重整旗鼓看向道德天尊。

　　“中二病、林奇，接著！”

　　白日夢想家憑空幻想出了一套機械師製造的解放者微型貼身機甲，還有林奇描述過的納米強化機器人。

　　周祈文伸手，微型機甲流水一般迅速貼在他的身上，下一刻，他單腳蹬地，蛛網般的裂紋在地上縱橫，人身飛向空中的道德天尊。

　　“砰！”

　　拳掌交接，一道氣浪以兩人的接觸點為中心，豎直著迅速擴散，切割著這片空間。

　　道德天尊閉著眼睛，一邊恢復自身被林治傷害的自我與冠名，一邊抵禦著周祈文的攻擊。

　　道德天尊的手臂穩如山嶽，而周祈文的手臂在短暫的僵持中不禁顫抖。

　　但道德天尊的敵人不是一人，一道身影從道德天尊的正下方飛射而出，目標直指兩腿中央。

　　經過記憶的一次挖掘與洗禮，林奇的神色變得和之前有所不同，少了許多逗俏，多了幾分堅定。

　　“豎子！”

　　面對如此陰狠的攻勢，道德天尊閉著眼睛，一掌向下轟去，掌心生出無數細小的，由古文字組成的藍色道德鎖鏈，旋轉著盤向下方，從林奇的拳鋒包裹他的全身。

　　霎那間，林奇的身軀也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

　　我可以攻擊道德天尊嗎?

　　我攻擊道德天尊符合道德嗎?

　　我這麽做符合道德嗎?

　　林奇的氣力從拳頂開始流瀉，他的身體成為了對道德天尊無害的事物。

　　道德鎖鏈組成的枷鎖，從肉體深入林奇的意識深處，在下墜中，林奇不禁思索。

　　道德是什麽?

　　我該如何反抗道德?

　　上方，道德天尊和周祈文對衝的掌心也衍生無數道德鎖鏈，盤繞周祈文的身軀。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我可以冒險損毀我的身體嗎?

　　媽媽會不會不高興?

　　我還要戰鬥嗎?

　　拳力減弱，周祈文的身體也墜向地面，但墜勢一滯，道德天尊伸手虛拉，掌心的道德鎖鏈將周祈文禁錮著拉向自己。

　　“砰！”

　　槍火綻放，白日夢想家雙手握持一個巨型手炮，炮口余煙繚繞，一個彈丸早已射向道德天尊的頭顱。

　　“轟！”

　　一層由細密道德鎖鏈組成的光罩完美包裹道德天尊周身一圈，將爆炸和煙塵隔絕於外。

　　煙塵消散，道德天尊的眼眸拖拽出一道藍色的流芒，他隔空抓住周祈文，讓周祈文的身體用力撞向還沒站穩的白日夢想家。

　　“咵嚓”一聲，什麽東西斷了。

　　“啊啊啊啊啊———！”

　　周祈文牢牢抱緊胸口，保護承載父母骨灰的吊墜，待他看向白日夢想家時，那個少年的白發沾染了不少紅色的鮮血，上身和下身自腰椎發生嚴重的形變，幾根肋骨戳破內髒，又露出體表。

　　仿佛孩童隨意的用樹枝，壓斷蟲子的身體，而白日夢想家就是道德天尊手下的蟲豸。

　　下一瞬間，道德天尊閃現到周祈文上方，白皙的手掌撫向周祈文的頭頂。

　　“你，也可以死了。”

　　濃密的道德鎖鏈層層包裹、擠壓周祈文的頭顱。

　　我要死了，我應該要求道德天尊不要破壞我父母的骨灰，不要破壞我的孝嗎?

　　“周祈文，你的自我邏輯呢！”

　　趴在地上的林奇大叫著，他的手指和五官艱難的回到了他的支配中。

　　時過境遷，林治設立的自我邏輯在受冠者中、在超凡界裡早已成為古老的傳承一般，周祈文也下意識地回憶出這個理想宣言裡的重要內容。

　　你想要什麽?

　　你為了想要的要做什麽?

　　你能否承受做什麽之後迎接的詰問?

　　你最後決定去做什麽?

　　【我想要什麽?】

　　我想要終極的快慰。

　　我想要在眾人的目光下進行演說，我想要拯救一切愚氓中的人，我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裡。

　　我為什麽要在乎我父母相關的事物。

　　因為我的父母是我生命體驗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為了想要的要做什麽?】

　　我要打敗道德天尊離開道德國。

　　【我能否承受之後迎接的詰問?】

　　什麽詰問?打敗了道德天尊一切都會複原，骨灰被破壞什麽都可以不用管！如果打不敗那就身死道消，我最在意的事情都完成不了了，我還在意骨灰被破滅的事情做什麽?

　　【我最後決定去做什麽?】

　　擺脫道德的約束，打敗道德天尊。

　　道德天尊手下的周祈文開始劇烈掙扎，正當白日夢想家強忍著吐血的欲望，林奇雙目眥著充滿期待時——

　　“砰”一聲。

　　“哈哈哈哈哈，他，死了。”

　　道德天尊用道德鎖鏈隔絕爆開的血液還有組織，一塵不染地張狂地笑。

　　周祈文，身隕！

　　道德天尊狀態逐漸回到頂峰，他睜開雙眼，但精神狀態略顯詭異的亢奮，眸子微紅，動作突然一滯。

　　身下，周祈文的無頭屍體挺立在原地，一道白光從他的吊墜後，從他的胸膛中一下下波動著綻放。

　　這是什麽?

　　道德天尊操縱道德鎖鏈劃開周祈文的胸膛，白光的主體免疫了道德鎖鏈的影響，一團光球暴露出來。

　　林奇看向那團白光，忽然有種感覺，那團白光正在看向自己。

　　白光褪去耀眼的光澤，僅剩下兩個字體糾結而成的，帶著點點黑斑的白冠。

　　兩個字糾的不成樣子，但在場的所有人卻同時理解了這兩個字代表的含義。

　　【作家】

　　冠名?這是冠名在現實的表現形式?！

　　道德天尊一驚，正要抓住這具現化的冠名，只見【作家】冠名乾脆地飄向倒地不起的林奇，沒入了他的胸膛。

　　一切都停滯了，一道成熟的知性女人的聲音從天地間傳來。

　　這聲音帶有幾分古典的韻味，更有那種獨特的，讓人想到永恆歸宿、最終幸福的氣質。

　　【薪柴已獲得，此世為第三億七千六百八十五萬九千三百四十二次永恆輪回】

　　【薪柴名為——作家，相應冠名途徑已覺醒】

　　【途徑一:虛幻造物主——墮落造物主——真實造物主——上層敘事者】

　　【途徑二:史官——空想家——終末觀者——世界編織者】

　　【途徑三:……】

　　【途徑敘述完畢，請告知您的選擇】

　　林奇也僅僅茫然了一瞬間，他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東西是己方翻盤的最大機會，他做出了選擇。

　　【您已選擇，結果檢定中……】

　　【薪柴不足】

　　林奇的瞳孔瞬間縮的如針尖般大小，從聲音出現的一開始，道德天尊就眼冒紅光，在這物理行動被放慢的咫尺光陰中努力靠近林奇。

　　薪柴不足嗎?

　　白日夢想家艱難調整姿勢，用力一仰頭，無數瞬間在腦海中流影般閃過——

　　一個白發少年騎著單車載著個小女孩。

　　小東西，你要去哪裡啊。

　　女孩沒有說話。

　　少年笑了。

　　你閉上眼睛，做個白日夢吧，我們一起去，你夢到的地方。

　　女孩閉著眼也笑了。

　　林奇，你如果不能拯救一切，就下來陪我們吧！

　　下一瞬間，白日夢想家兩隻手抓住胸膛，用力撕開身體，一道白光乍現，一尊旋轉的，微帶著點黑色的白冠出現！

　　“靠你了啊，林奇……”

　　白日夢想家為林奇獻上了心臟！

　　白光綻放，女人的聲音都仿佛歡快許多！

　　【薪柴已獲得，是否按照既定程序確立終位冠名】

　　快，快，按照！！！

　　聽不懂女人在說什麽的林奇，看著越來越接近的道德天尊亡魂大冒！

　　【終位冠名確立完畢】

　　【終位冠名——】

　　【待終冠主】

　　與此同時，林奇意識領域那團黑霧籠罩的龐大事物開始鼓動，無數黑絲遊動著離體又糾纏在一起。

　　【待終冠主】四個漆黑大字矗立於意識領域中央。

　　【環境自檢中……】

　　【終末對象——道德】

　　【命運章節演繹中……】

　　【命運章節——偶像的黃昏！】②

　　與此同時，林奇渾身劇烈地顫抖，一股股黑氣從他的身邊詭異地冒出來。

　　【根源意識形態灌輸中……】

　　時間流速已經逐漸恢復，眼見著道德天尊就要衝到林奇身前，股股黑氣縈繞著林奇，幾乎看不清清秀的少年模樣。

　　“啊啊啊啊啊吼———！！！”

　　痛苦的嘶吼沒持續多久，就轉換為恐怖的咆哮。

　　一團誇張的濃烈黑氣噴出，將道德天尊推向後方。

　　黑氣噴吐到道德天尊的面龐，加劇他如脫水泥偶一般的龜裂。

　　“啊啊啊啊啊！！！”

　　道德天尊也陷入狂亂中，胡亂伸手抓弄碎裂的面龐，一塊塊陶片一般的血肉散落下來。

　　我是誰?！

　　三個大字依次牢牢烙印在林奇的腦海裡。

　　“砰砰！！”

　　林奇大力敲打地面。

　　我是誰?！

　　啊啊啊啊啊啊！！！

　　意識形態灌輸導致自我被扭曲一般的劇烈痛苦折磨著林奇的心靈！

　　這就像是一場靈魂的強奸！

　　我是誰?！

　　一張人臉碎片掉落地面，林奇已經畸變得生出鱗甲的手爪抓起這張碎片，赫然發現這是自己少年的面龐。

　　我是誰?！

　　不，我要理解，我要理解【待終冠主】這個冠名的含義，不然我會變成怪物的！

　　林奇看著自己兩隻變異得不成人樣的大手，終於開始慌張起來！

　　我是誰?！

　　林奇思維跳躍，想到了了因特奈徹的三個問題，想到了真理機，想到了世界末日。

　　“任何人文領域或者科學技術領域的發展，任何新思潮、新理論、進步事件的誕生，都會加速世界末日的到來！”(第24章)

　　詭異的惡魔一般的黑色怪角，衝破林奇兩邊的額角，猙獰地生長！

　　我是誰?！

　　無論大力發展科學技術，還是發掘受冠者超凡體系去尋找解決世界末日的方法，都會反過來加速世界末日的到來！

　　但是如果人類什麽都不做，思維領域、人文領域、科學技術領域的發展完全停滯，象征著人類走入一片死寂的泥潭，一種另類意義的世界末日也算到來了！

　　我是誰，我是誰啊啊啊！！！

　　我是無論怎樣終將直面那恐怖世界末日的人類的一員，

　　我是讓世界或被拯救、或被毀滅的瘋子、理想青年，

　　我是待終冠主，

　　我是——

　　林奇！

　　在林奇確立自我的一瞬間，狂亂的黑氣以柔和的姿態貼近林奇的身軀。

　　不多時，一道挺拔，帶著幾分高雅，或者說成熟的俊異少年從黑霧中走出。

　　【虛幻造物主冠名已合成】

　　【虛幻造物主權能已攫取】

　　【根源意識形態灌輸完畢】

　　【待終冠主，歡迎您的到來】

　　“嗯哼。”

　　林奇伸出單手，仿佛炫耀他掌中的晴天的閃電，變成乾柴，又化為灰燼。③

　　林奇的嘴角掛著一抹自信的笑，帶著幾分囂張，緩緩走向道德天尊。

　　道德天尊勉強從狂亂中恢復，直接飛向超我操縱室，逃出了此處空間。

　　外界，道德天尊的真身和眾位受冠者的我之載體戰成一團，密密麻麻的道德枷鎖無時無刻不在迅速生成，又轉眼間灰飛煙滅。

　　一個被扔在戰團後方的，躺屍的軀體，9527保持著閉眼昏睡的姿態。

　　下一刻，一道藍光從他的額頭衝出，道德天尊用來入侵這個我之載體的分身終於脫身了！

　　道德天尊真身看向分身，淡然的神情忍不住浮露一瞬間的驚喜，他伸手就要召回分身，加強自己現在的實力。

　　“快回來，我需要你。”

　　分身看了一眼激烈的戰團，連忙搖頭擺手，“不不不，我被汙染了，你離我遠一點的好。”

　　說著，分身就要飛出道德巨柱，不願成為我之載體們鉗製本體的工具。

　　“安敢！”

　　道德天尊的神情一瞬間慍怒，在他的理解中，這個分身一定是受到了受冠者的影響，有了過強的自我意識，不想回歸他這個本體了！

　　說著，道德天尊抽空伸手，強力召回急於逃竄的分身！

　　一股極大的吸力從後方裹挾而來，分身用力抓住窗沿，終究是連人帶窗子一起被道德天尊吸至身邊。

　　“啊啊啊，不要啊，我不能害了你啊！！！”

　　道德天尊哪裡會理會他，迫不及待地吸食分身的全部，精神煥發，氣勢抖擻！

　　更多的道德鎖鏈一瞬間從道德天尊的周身噴湧而出，魔術師、機械師領導的我之載體們紛紛向後一跳，連忙躲開想象中的道德天尊的大爆發。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道德鎖鏈的產出如同卡殼了一般，斷斷續續地吐出，道德天尊雙眸微睜，面部好像憋著什麽。

　　該死，我吃了個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多混亂的信息和認知，甚至幾乎讓我的冠名產生了裂紋?！

　　一道藍色環形氣浪在道德天尊下身噴出，道德天尊借勢騰向高空，間隙間調整自我認知，穩固冠名。

　　“嘿嘿嘿。”

　　正當所有人怔住的時候，一道賤兮兮的壞笑從後場幽幽地抖進來。

　　林奇走近戰團，臉上帶著自信而不懷好意的笑容。

　　林奇作為待終冠主，以【作家】和【白日夢想家】為薪柴獲得的【虛幻造物主】冠名，必然夾雜著一些周祈文、白日夢想家兩人的自我認知還有行為習慣，所以這種“嘿嘿嘿”的賤笑純屬自然。

　　“你是誰?”

　　一隻慘白的手攔住林奇，是為了對抗道德天尊耗費了不少心力的軍師。

　　下一瞬間，軍師渾身發抖，一道帶著平靜中帶著驚喜的男音出現，“林奇，你怎麽出來了，你怎麽做到的，周祈文呢?”

　　林奇自然而然的，用修長的食指按下軍師的手臂並走入人群，神色淡然，“周祈文，還有另一位朋友已經死了，不過他們，等會就活。”

　　————————————————

　　注:

　　①《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弗裡德裡希?威廉?尼采

　　綜觀全書，尼采要否定的，是以信仰和服從為準則的舊價值體系， 他要肯定的，是以生命和人的意志為準則的新價值體系，前者的立足點是上帝，後者的立足點是大地。尼采將即要到來的時代比喻為人類開始覺醒的時代。人類精神仿佛處在由忍辱負重的駱駝向雄武強健的獅子變形的過程之中，它預示著超越人類的赤子新生命的到來。

　　②《偶像的黃昏》弗裡德裡希?威廉?尼采

　　尼采在《偶像的黃昏》中總功針對的不是充斥著世界的許多偶像，而是人被不公正地和並非為了他們自己的幸福犧牲給他的偶像。其中“格言與箭”針對的是認識論、道德和心理學之基本準則形式中的偶像，針對的是這些基本準則那長久的效用或者甚至宗教上得到認證的莊嚴，還有讓那些偶像成為不可侵犯的原則，亦即被人不假思索地接受的公利。尼采通過叩問與傾聽的方式進行審視，批判，必要的話還進行糾正。在書中，尼采自稱狄俄尼索斯最後的門徒以及永恆輪回的老師。

　　③《詩藝》北島

　　我所從屬的那所巨大的房舍

　　只剩下桌子，周圍

　　是無邊的沼澤地

　　明月從不同角度照亮我

　　骨骼松脆的夢依然立在

　　遠方，如尚未拆除的腳手架

　　還有白紙上泥濘的足印

　　那隻喂養多年的狐狸

　　揮舞著火紅的尾巴

　　讚美我，傷害我

　　——

　　當然，還有你，坐在我的對面

　　炫耀於你掌中的晴天的閃電

　　變成乾柴，又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