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抓我?”
靈鬱布道:嗯,鐵手這次來河東路辦事,就是專為你的案子。
唐寶牛一聽道:我在京城與鐵捕頭打過交道,他不是那種不辨忠奸的人啊!為何要幫狗官抓咱們沈老大?
靈鬱布說:鐵手抓你或許是件好事呢!
沈虎禪沒有說話,額上的汗愈發粗密,豆珠般的汗滴沿著鬢角淌了下來。
陳老板趕緊說:老大,你快坐下來,我先給你上藥。讓靈捕爺慢慢道來,我們邊治傷邊聽。
沈虎禪點了點頭,坐到床邊解開衣服。陳老板對“洛逝川”的使用方法是熟悉的,所以動作很麻利。
調勻藥膏,處理傷口,敷藥包扎,迅速的完成醫治。
“洛逝川”的效果更神速,藥膏一抹在傷口,潰爛的肌肉立刻消了腫,收了膿水,結了痂。
沈虎禪頓覺疼痛感大為減輕,傷口湧出陣陣清涼微癢之感,心腑舒暢無比,精神也為之一振。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金創藥。
沈虎禪穿好衣服,又對靈鬱布道謝:真乃神藥,沈某不知如何報答靈捕頭贈藥之恩。
靈鬱布呵呵笑道:我也算還了鐵手的人情,他的人情比“洛逝川”貴重多了。以你的體魄,內力修為,有個五六日也就痊愈了。
唐寶牛也道:靈大恩人,鐵捕頭既然讓你幫我們,又為何要抓捕老大?
“我不是說了,抓人是件好事!”
沈虎禪似乎明白了,微笑道:思來想去,好像還真是一件好事。
唐寶牛疑惑的問:老大,好個球球啊!你真要去蹲大牢啊?那種地方去不得,我和小方在刑部死牢中,讓那幫狗獄吏折磨的好慘,差點見了佛祖。
陳老板眼珠一轉道:靈捕爺的意思,我大致猜到一二。如今老大讓官府,黑道的人四處追殺,咱們“七大寇”又勢單力孤,形勢嚴峻。假如讓天下聞名的“四大名捕”逮了,其一那些要殺我們的人就不敢輕易動手,畢竟有鐵捕頭在可以震懾對方,讓其投鼠忌器。其二鐵捕頭是公門中人,查案辦案是他的本職,對衙門有牽製作用,又能利用身份徹底調查案子,還我們清白。
靈鬱布讚賞的說:說得不錯!但前提是你們真的是被栽贓的。
沈虎禪虎目圓睜的怒道:沈某並不在乎栽贓陷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隻想找到凶手,揪出幕後主使,然後用我的刀為兄弟討回公道!
話裡有怒意,也有鬥志。
唐寶牛道:對!這仇必須報,就是死了也要對方血債血償。
靈鬱布道:死了還報什麽仇啊!你們先要活著,再自證清白,最後才是懲處敵人。
沈虎禪道:我會解決這一切的,也會給靈捕頭,鐵師弟一個交代。
靈鬱布道:我清楚打虎鎮晉北鏢局的蔣衝不是你殺的,海地村的屠村事件也非你所為,而且還尋到一些線索。至於大順錢莊,通寶商號兩起劫案,桃園縣的客棧凶案,我沒法幫你脫罪。我是一名捕快,講證據說事實,不會冤枉誰,也不能袒護誰,親友犯了罪一樣會秉公辦理。
沈虎禪刀眉緊皺道:你說的海地村我去過,是誰連婦孺老幼都能下手如此殘忍?
“無頭軍!”
“果然是他們,也只有這幫畜生能乾得出來。”
狗狗插了句說:真的好慘,到處是被梟首的屍體,簡直是人間煉獄。
沈虎禪滿目怒色道:這筆血債,我也會找無頭軍討回來。
靈鬱布歎氣道:我兩次請求劉知府能出兵圍剿,他卻陽奉陰違,不願剿匪。推說轄內兵馬要防守州府,以防外寇來侵。唉!真是讓人憤懣不平。
沈虎禪道:劉溪洞是朝中梁太尉的心腹,靠著攀權附貴,行賄諂媚坐了太原知府的位子。這幾年乾過造福黎民的政績嗎?靈捕頭你去求他,所托非人啊!
劉溪洞當然是貪官,他的靠山梁師成就是巨奸。
他雖是個太監,卻是宋徽宗身旁的近臣,因其寫得一手妙筆丹青,專門為皇帝擬寫詔書。久而久之權勢日盛,仗著皇帝寵信外總樞府,內預朝政,被眾人稱為“隱相”。
梁師成在京東、京西兩地搜括民田,所到之處飛揚跋扈,橫行無忌,縣官,監司、郡守不敢與之抗禮。
沈虎禪對此深惡痛絕,曾與“好漢社”的朋友暗中行事,一起劫過劉溪洞孝敬梁太尉的金銀財寶,然後分發給當地百姓。
陳老板道:大宋國力羸弱,皆因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陰謀於後。李彥結怨於西夏,朱勔為禍於東南。王黼、童貫又遷怒於遼,金。朝中此六賊不除,恐江山不保,百姓蒙難,天下動蕩。
靈鬱布無奈的搖了搖首說:可惜我官職低微,不能將六賊伏法,傳首四方,以謝天下。眼睜睜看著國家猶如朽木腐糜,潰爛不堪,我等徒呼奈何!
沈虎禪長歎一聲道:殺了六賊又如何?會有更多的六賊,六十賊,六百賊,六千六萬賊冒出來。殺得完嗎?殺得盡嗎?
靈鬱布低頭沉思良久,緩緩道:你的意思是大宋的腐朽早入了根,已無藥可救對嗎?
沈虎禪回答:難道不是嗎?哲宗早薨,把中興大宋的最後希望也埋入黃土。趙佶登基二十多載,終日沉迷酒色,荒廢國政,大肆任用奸佞之臣,把國家的底子掏空了,根基掏垮了,民心掏沒了。
靈鬱布道:難道就沒救了嗎?
“沒救了!”沈虎禪頓了頓又說:除非連根拔起,推倒重來。
靈鬱布一驚,面露難色的問:你的意思是……
他止聲不語。
有口難言。
因為這話不能講。
說不得。
那種大逆不道之言,反賊才敢說。
靈鬱布是六扇門的執法者,享受朝廷俸祿,又深受皇帝恩典,豈可說出這等忤逆的話。
不過沈虎禪說了。
他是“寇”。
敢說。
敢做。
敢當。
敢戰。
“我的意思是就……”
靈鬱布喝止道:別說!不可以說!
“改朝換代。”
靈鬱布深邃的眼眸裡射出兩道凌厲的光,直瞪著沈虎禪。
眼神如刀。
他神情凝重,語氣沉重的說:你何必說出來,這不是你該說的話。
沈虎禪反問:就因為他是皇帝?
靈鬱布道:他確實算不上一個好皇帝,但他畢竟是天子,大宋國君。
沈虎禪大笑道:好一個天子,眠花宿柳,夜夜笙歌的天子。好一個國君,疏斥正士,狎近奸諛的國君。好一個皇帝,不務朝政,修道成仙的皇帝。
唐寶牛也道:什麽鳥皇帝,本巨俠有朝一日打上金鑾寶殿,狠狠的揍他一頓,給天下老百姓出出氣。
靈鬱布橫眉叱道:大膽狂徒!
一旁的陳老板是聰明人,會看“山水”,頓感氣氛不對。
他心知靈鬱布是朝廷命官,即使與鐵手有莫大交情,維護皇權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
這樣要是鬧起來,恐怕雙方繃不住要開打。
特別是唐寶牛的臭脾氣和大嘴巴。
陳老板馬上打圓場道:靈捕爺,你別惱!沈老大因為好兄弟不幸離世,心情悲憤,胸中積恨太深,一時語氣重了。你就看在這手足情份,還有鐵捕頭的面子上,就權當他發泄說的胡話好了。
說完,陳老板跨步到唐寶牛跟前,甩手一巴掌扇在他的大臉上。
“你要想死就撞牆去,沒人攔你,別連累大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說的什麽混帳話,把靈捕爺放在眼裡了嗎?趕緊給我閉嘴,再不許胡說八道了。”
唐寶牛瞬間被打懵了,下意識的手捂住臉頰,眼睛直勾勾盯著陳老板。
這大耳刮子來的太突然,他腦子嗡嗡的一片空白,更別說講話了。
沈虎禪與狗狗都沒料到,平時面和心善的陳老板來了這一出。
陳老板轉首對著靈鬱布道:靈捕爺,我替你教訓他了。這蠢牛沒讀過書,大字都不識幾個,沒腦子不會說話。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這種鄉野粗漢計較,免得有失你的身份。
靈鬱布也怔住了,陳老板的舉動可謂快,準,巧。
快的是應變能力。
準的是情緒把握。
巧的是言談語氣。
陳老板瞄了一眼傻愣愣,還沒暈乎乎的唐寶牛,又道:靈捕爺,你看這蠢漢讓你“捕霸”虎威嚇得不敢言語了,想必是知錯了,就放他一馬吧?
靈鬱布一時啞然, 他本想說的話讓陳老板硬生生的頂回去。
沈虎禪也回過神來,知道方才的言論不妥,忙抱拳道:靈捕頭,沈某剛剛話重了,還望見諒。
陳老板也道:老大身受靈捕爺恩情,感激還來不及。前面說的是氣話,並非針對捕頭,也非對你不敬。
靈鬱布瞅了瞅幾人,臉色舒緩開來,回道:大家的心情我明白,你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是身在官場,有所不為。倘若……
倏然間,靈鬱布沒講完話,整個人就像箭一樣倒掠出去,撞開屋門衝進院子。
同時沈虎禪也回身去床頭拿刀,狗狗的哨子發出一聲尖嘯。
唐寶牛知道不妙,立刻飛奔出屋子。
“在屋子裡別出來!”
這是靈鬱布的聲音,可唐寶牛已經到了院子裡。
空中月圓且大,院子也很大。
唐寶牛發現了靈鬱布。
他在院中央。
一個人。
院落的四周還有其他人。
八個殺氣騰騰的人,八把充滿殺意的刀。
靈鬱布不敢輕動。
不能亂動。
他中了伏。
入了陣。
由這八人組成的刀陣。
一個很亂的刀陣,看上去毫無章法,沒有呼應。
他們的站位凌亂,雜亂,紛亂,錯亂,慌亂,繚亂,忙亂,迷亂。
八個人就這麽亂糟糟的一聚,亂哄哄的一圍。
就困住了捕霸。
這個刀陣就叫:八王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