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勞任怨一大清早就從刑部趕往侯府去見方應看,去回稟昨夜八仙觀發生的事。
任勞任怨到了侯府,方應看在正廳會客,還是一位貴客。
所以他們只有等,在等的人不止任勞任怨,還有一位頭戴混元巾,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人。
任勞任怨自然是認得此人,也看不慣這人。
此人早年做過道士,現在也早已不修行,可還是以居士自稱。
武林中居士有很多,有名的也不少,可是像他這樣的居士只有一個。
“加錢居士”錢守衣,江湖上最龐大的殺手組織“殺殺人,眨眨眼”的總管。
“殺殺人,眨眨眼”這個組織很特殊。組織的首領很神秘,背景也充滿迷團,傳言領導者是大宋的皇室成員,是否屬實無法得知。
組織的骨乾人員很簡單,只有首腦,總管,四名巡使。
那這幾個人是怎麽操控那麽多大大小小的殺手呢?
答案就是:不操控。
因為首領建立了一套很完善很開放的殺手制度:自由接單製。
殺手早在春秋時期就已經有了雛形,他們行事隱匿,善於偽裝,精於偷襲和殺人技能。一般以謀取酬勞來暗殺某個人或者小團體。必要時他們會殺光一族人,一鎮人。
和其他殺手組織不同,“殺殺人,眨眨眼”不管轄任何一名殺手。每個殺手都是獨立的,自由的,不用依附組織。
自由接單制度更是一種很有想法的規則。組織提供專門的渠道,聯系雇主,商定酬金,目標的情況,聯絡殺手,事後收錢善後的事宜。你可以選擇做或者不做,沒有任何的強製性,不用聽命任何人。
每一單買賣可能同時有好幾名,數十個殺手參與。你可以根據自己的能力去判斷任務的難度,選擇接單還是放棄。
組織也隻接待出的起大價錢的雇主,因為酬勞豐厚,對殺手也有個等級的劃分。大多數人都很有興趣,不會被勉強,靈活自由。
“加錢居士”錢守衣就負責一些極少數的貴客,像方應看這樣的貴客。
方應看現下正在見客,這位貴客二十六七歲樣子,英氣勃勃。一身錦衣,頭戴玉冠,金帶玉扣,腰帶上掛著一塊純金打造的方形金牌,金牌四周刻著雲紋,頂部雕著一隻神鳥,下面寫著契丹文字,表明了他的身份。
這位貴客正是大遼國皇帝耶律延禧的次子耶律雅裡,授封為梁王,地位尊崇。他這次來開封府也是有重要的事要辦。
大遼原本的國力極其強盛,軍隊作戰勇猛。在與北宋多年戰爭中保持著優勢,憑借著燕雲十六州的重要戰略位置不斷侵擾宋境,讓歷代大宋皇帝頭痛不已。直到宋真宗時期和遼國簽訂了澶淵之盟,兩國休戰和好,北宋每年要上交給遼國“歲幣”三十萬。
雖然這是個恥辱盟約,但在當時來說無疑是明智的。首先對北宋來說換來了長期的安定,也可以全力安心的發展生產,製造,科技,為經濟的空前繁榮打下了基礎。還有兩國通商貿易給北宋帶來大量急需的戰馬,耕牛,也加強了軍事裝備,農業力量。最重要的是遼國是一個馬背上的遊牧民族,靠戰爭侵略來掠奪財富,雖然土地遼闊,可適合居住耕種的土地不多,人口總量也沒有宋朝龐大。長期不打仗,軍隊戰鬥力下降嚴重,遼廷的皇室,貴族,大臣也都開始安於現狀,過著驕奢淫逸的日子。朝政腐朽不堪,內部又開始矛盾激化,
各地官員也貪汙狼藉,壓榨百姓,搞的是民聲哀怨。至於那每年三十萬的“歲幣”對宋朝來說九牛一毛,可以忽略。 後來東北的完顏部統一了女真族各個部落,逐漸崛起。到了完顏阿骨打就野心膨脹,決心推翻遼國統治,建立大金國。他更是厲兵秣馬,對遼發動戰爭。金人彪悍,又長期被遼國壓迫,內心積存的仇恨被釋放。一路勢如破竹,打得遼國潰不成軍,東京,上京先後陷落。中京也岌岌可危,遼帝耶律延禧逃到燕京。希望可以重新整頓兵馬於金國決戰,而梁王耶律雅裡來京師就是為了尋求大宋的援助和支持。
方應看的有橋集團其實和金國來往甚密,金主還把女真皇族絕學“烏日神槍”絕學傳給了他。而方應看在宋金聯盟伐遼的事上出力頗多。可有橋集團和遼國暗中也有很多生意往來,所以方應看是左右逢源,大撈好處。
耶律延禧也就是看準方應看貪婪,虛偽,自私自利的性格讓耶律雅裡來神通侯府疏通下關系。耶律雅裡為人聰慧好學,飽讀詩書,特別精通中原文化,是這次來和談的最佳人選。
方應看還是一副可愛的模樣,笑嘻嘻的說:小王爺這次來拜訪,讓我寒舍蓬蓽生輝,無比榮幸。
耶律雅裡也回禮道:豈敢豈敢,小侯爺這話說的讓小王受寵若驚了。
方應看又說:客氣客氣,不知小王爺有何貴乾?
耶律雅裡也不繞彎的說:這次來還真的是有求於小侯爺,你也知道金人賊寇企圖染指我大遼國土,佔我城池,殺我百姓,欺人太甚。
方應看說:金人來勢洶洶,就目前的形勢來看,的確有些艱難。
耶律雅裡又說:所以父王特遣我來京,想請貴國協助我們共同禦敵。宋遼兩國本就交好多年,同氣連枝,現如今希望能施以援手,解我朝之危。
方應看眉毛緊蹙,面有難色道:此等大事,小王爺理應進朝面聖,來找本侯是不是舍近求遠了。
耶律雅裡笑道:小侯爺是宮裡的紅人,聖上的寵臣。朝野裡人脈又廣,各部各院的大人面前都說得上話。我這不是舍近求遠,而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方應看也被說得面露笑容:小王爺這話說得折煞我也,朝中自有蔡相,童樞密,王中書這些大人。哪有我說話的份。
耶律雅裡又道:小侯爺過謙了,童貫將軍,王黼大人都是主張與金結盟的。蔡太師既不主戰,也不主和,態度不甚明朗。恐怕聖上面前很難為我大遼說話,促成聯盟大事。
方應看不停的摸著手上的玉扳指,細想了下說:可此等大事,需要方方面面斡旋,不是一蹴而就那麽容易。另外有句話我也不知該不該說?
“小侯爺,但說無妨。”
“貴國自蕭太后,遼聖宗去世之後,內部政局動蕩,耶律章奴叛變,皇室內又起爭嫡之亂。國力大不如前,加之輕視完顏阿骨打才會遭之今日困局。怕就算大宋有意與你們結盟,恐怕都難以挽回頹勢。”
耶律雅裡沉思了片刻說道:小侯爺不必擔心,父皇和朝中大臣都決意重整軍隊抗金。我大遼尚有西京,南京,中京在手。西都省,南都省,中都護軍司,衛軍司仍有兵馬三十多萬,還能招募兵勇擴軍。只要宋廷支持,供應我等兵糧,軍械定能挽回敗局。復國成功後,也必感恩大宋皇帝,一定重重酬謝,兩國永結友邦。
方應看端起茶杯喝了口,慢悠悠的說:小王爺說的有理,只是還要看聖意如何。還有朝中定有諸多大臣反對,我看此事要成有些棘手。
耶律雅裡摸了摸下巴說道:小侯爺的心思,我也猜到一二。小侯爺和金族皇室素有來往,關系密切,要你去從中斡旋有些為難。小王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只要此事能成,大遼的朝貢貿易都可讓有橋集團督辦,草原之路的貿易往來也可以讓你們主持參與。另外如果小王將來能登基繼承大寶,定全力助小侯爺在朝廷的一切需求。
方應看聽了臉色立變說道:小王爺此話當真?
“若有虛言,天打雷劈,萬劫不複”
方應看笑道:小王爺何必發這等重誓,萬萬不可。
耶律雅裡又說:我說的話可以代表父皇,侯爺放心便是,決不食言。
方應看說道:信得過你,那我就走動走動,給你們去試試。
耶律雅裡也笑逐顏開道:小侯爺答應此事,我就放心了。至於打點所需用度和酬勞我也已備好,立刻差人送到府上。另外還有一事相求?
“小王爺請說”
耶律雅裡回答:金國賊人仗著迷天盟賣給他們的火器,火藥大肆攻城,我們確實吃了不少虧。希望小侯爺能與皇帝說說,也賣給我們火器火藥抗擊金人。那個迷天盟也請幫忙除掉,以免再生禍亂。
方應看聽了也有些詫異:迷天盟……
“是的,這個迷天盟的盟主叫雷滾,聽說以前是六分半堂的人,現在和金人合作。”
方應看也應承道:小王爺放心,我會去查這個迷天盟,給你一個交代。
耶律雅裡忙道:那就多謝小侯爺了。
方應看也客氣說:我會盡力而為,促成這樁事。只是我也有一個請求,不知道方不方便說?
“小侯爺但說無妨,我能辦到一定答應你”
方應看和耶律雅裡兩人竊竊私語,然後廳堂時不時響起陣陣大笑。
笑聲傳到廳外,任勞聽得有些疑惑,不知所以然。
任怨聽得靦腆害臊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羞澀的眼神裡也變得陰鬱。
“加錢居士”錢守衣聽得很享受,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堆在自己面前。
方應看送走了耶律雅裡,任勞任怨,錢守衣也進了客廳。
任勞任怨把昨晚戚少商去了八仙觀見何鮮菇,接著和“新八客”發生械鬥,最後無情到場製止,並拿到神仙刀回了神侯府的事描述了一遍。
“砰”的一聲,方應看把手裡的茶盞摔在地上。
他的臉上透出一股戾氣,很重且充滿惡意的戾氣。
任怨也感覺到方應看近來暴躁,易發怒,殺性很大。原本沉穩內斂的性格變得急躁衝動,行事手段也變得很極端,不顧後果。
他隱隱感覺到方應看的變化和練功有關系,雖不知具體緣由,可心裡還是時時謹慎,生怕說錯話辦錯事。
任勞是嚇得不敢言語,他本就是凶殘的人,在刑部也幹了很多喪心病狂的事,迫害了不少人。哪怕是一些鐵骨錚錚的硬漢最後都被任勞折磨的不成人形,哀求讓其速死。
可他也會害怕,能讓任勞這樣的人畏懼恐怕不多。朱明月肯定是一個,因為他和師弟想要取代“笑面邢總”。朱老總絕對是有仇必報的人,所以任勞怕朱明月。他也怕自己的師弟,任怨對任勞一直很客氣,很照顧,還幫了不少忙。可以說這個師弟很有禮貌,很尊重自己。可任勞還是怕他,怕哪天師弟不再當他是師哥,那就是很可怕的事。
任勞現在最怕的人是方應看,他是自己的靠山,也就是仗著小侯爺他才能在刑部裡,江湖中毫無顧忌乾他的那些齷齪勾當,沒人敢管束他。
錢守衣談不上怕不怕,他是生意人,做大生意的人。做生意要和和氣氣,他對方應看很謙恭,也很順從,但絕不是懼怕。
而且他是“殺殺人,眨眨眼”的人,主子是一個比方應看更有背景的人,沒什麽好怕的。
方應看瞧了瞧“加錢居士”,語氣也很緩和道:居士來啦,先坐吧。
錢守衣恭敬的說:小侯爺太看得起在下了,你有什麽事吩咐便是了,我站著恭聽就行了。
方應看會心一笑,也道:這次請居士來,想勞煩你幫我除掉一個人。
“不知小侯爺要哪個人的命。”
“雷媚”
錢守衣一怔,又說道:雷媚的價錢可不低啊!
方應看很肯定的說:價錢不是問題,但這次我要最好的殺手去辦這件事。
錢守衣脅肩諂笑,一副市儈貪婪的樣子說:價錢沒問題,我這裡就容易安排,京城裡目前最頂尖的有七個,不過願意接這單買賣的估計最多三到四個人,雷媚不好對付。
方應看道:這個我明白,所以我讓絕神君陳九九九也一起去,這樣萬無一失。
錢守衣臉色有些為難的說:這……有點……
方應看又說:居士不必有顧慮,不管是你的人做的,還是絕神君做的,酬金一分不會少。
錢守衣立馬嘻皮笑臉的說:小侯爺都這樣發話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麽了,悉聽尊便。
方應看道:我也是為了穩妥起見,斷不能讓這個賤人苟活於世了。我最恨心懷二心,反骨背主的人。
錢守衣也連連附和道:小侯爺說的是,那我這就去安排,有眉目了就告知絕神君。
方應看問道:幾日可以辦妥?
“十日之內定給小侯爺一個滿意的答覆”
“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
“如居士所言十日內辦妥,我多加三成給居士作為酬勞。”
“鄙人必盡力辦好此事,不辜負小侯爺的厚愛”
“居士也算是自己人,就不要說兩家話了,以後本侯還有諸多事要勞煩你。”
錢守衣叩謝方應看後就走了,這樁生意不好做,他要親自去安排,而且雇主也不好惹,要謹慎小心的辦事,不能有差池。
他一走任勞就沒好氣的說:小侯爺,你對這種人太客氣了,他有什麽本事,就一個跑腿的狗。
方應看說道:他是狗也好,不是也罷,我現在要用他。他背後的組織是我們可以利用,只要錢可以解決的都不是什麽問題。
任怨則說道:他是狗的話,那狗主人也不好惹。
任勞問道:能比我們小侯爺更不好惹?
任怨嚴肅的說:還真說不定。
方應看皮笑肉不笑的問:小怨,看來你還知道不少事啊!
任怨忙回道:卑職知道的,小侯爺想必早知道了。朝野上下,能有什麽瞞得過小侯爺的法眼。
方應看也道:錢守衣後面的人的確不好惹,不過和我們也沒有利益衝突。大家各求所需取之所求罷了。
任勞也說道:侯爺說的是。
“說正事吧,無情和戚少商看來急於找到我義父的下落,你們看該怎麽辦!”
任怨回答說:現在看樣子,巨俠可能真的還活著,而幕後的人似乎要讓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這事上!
任勞說:如果他能活下來,實在有些讓人吃驚。他至少中了四五種劇毒,身上受了幾處致命傷,又從懸崖摔了下去。就是神仙恐怕也活不了。
任怨接話道:可他是方巨俠,很多不可能的事在他身上還真的說不準。我們要有所準備。
方應看聚精會神的在聽,專心致志的在想,安安靜靜的在等。
靜靜的等任怨繼續說。
靜若處子, 緘口不言。
已完全沒有之前的戾氣,變得又十分乖巧,像一名入世未深的女孩子。
溫婉恬靜。
方應看的玉面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有種未知的美麗。
隱隱的美感。
他笑起來也很含蓄,略帶些羞澀。
笑的很盈盈。
任怨知道方應看沒有提問或打斷,就是要他繼續說下去。
“方巨俠假如沒死,本該來找我們。或者去神侯府,去宮裡都可以。可是現在來看,他就像消失了一樣。只能說方巨俠現在情況很糟糕,比我們想得更壞。”
方應看問道:那會有多壞?
任怨回答:至少他沒有自由,也許喪失了行動的能力。受了那麽重的傷,中了那些毒,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我認為方巨俠可能不死也和死了沒區別,何況他還在別人手裡,那人可能針對的不止我們,還有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
方應看似乎松口了氣說:義父與其活受罪還不如死了。不死不活的這樣鬧得大家都不安生。
任怨道:我看這事可能不是京城這三家勢力所為。是另有其人做的,而且可以有這本事的人江湖裡也許就那麽幾個!
“比如?”
“唐門,迷天盟”
方應看沉吟道:怎麽又是迷天盟?
“任勞任怨你們去查唐門和迷天盟的事,找出我義父的下落。”
任勞任怨回道:遵命。
方應看又補充了一句:就讓我義父他老人家別再受這罪了。
——讓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