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不覺前衝時,還做了一件事:
——扔衣服。
右手的衣袍被拋了出去,像一張黑油布蓋天蔽地,罩向無情。
鬼不覺則躲在衣袍後潛行。
無情操縱“雙飛”左右互相橫切,“刺啦”一聲……衣袍被撕扯成片片條條碎布,殘絮如黑天鵝羽毛飄散開來。
可衣袍後空無一人。
鬼不覺已一飛衝天。
他凌霄直上。
在高處俯看,右手掌隨即對著無情一推,數枚“黑煞神針”傾瀉而下。
無情操作“雙飛”,飛輪往地面一撐,連人帶“燕窩”往上一提,也升入半空。
那“雙飛”好比一雙大腳吸在地上,鋼繩猶如細竹竿,形成雙腿,將“燕窩”完全的支立起來有二丈多高。
那一輪“黑煞神針”全部打在地面上發出“叮叮當當”彈撞之音。
鬼不覺身子開始下墜,左手依舊緊握“金鏢”不動。
——沒有機會!
——還要等!
——至少時機還不成熟!
無情見對手下落,左手也操縱機關,“雙飛”的鋼繩一收,也跟著下沉。
同時右手一揚,發出二枚“順逆神針”,分攻鬼不覺“巨闕”,“膻中”兩穴。
無情終於發出了暗器。
“順逆神針”無聲無息,無光無形,順血攻心。若以內力抵抗,則逆真氣運走,鑽腦而歿,天下間無藥可救治,只要中了一口,便只有攻心或刺腦,不死也得殘廢!
除非內力極其深厚的高人,才能用內力將針逼出體外,可損耗的元氣也甚多。
鬼不覺很清楚這等暗器的厲害,不敢怠慢,身形甫動。
鬼步疾走。
身法鬼祟。
他的輕功一向好,師門裡除了神不知的“神走”,無人可比。
“順逆神針”追身疾打,普通人是很難躲過去的,可鬼不覺是“鬼”。
難纏的“鬼”。
他雙足小碎步快速移滑,上身卻大幅度的劇烈搖擺,感覺像是用身體的搖晃來帶動雙腳走路。
就在兩枚“順逆神針”被躲開,或將要躲開時,一條白影凌空飛渡,直飛鬼不覺。
月白之下。
白衣飄飄。
風很輕。
雲極淡。
無情從“燕窩”上,騰身而起,飛躍而來,姿態優美,靈動。
一時間,空中傳來低沉的悶響,無情已至對方身前。
鬼不覺剛剛讓過“順逆神針”,無情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心中一悚,沒想無情會放棄輪椅的機關保護,選擇近戰。
至少“燕窩”仍有機關可以使用,而且還是佔優勢的情況,行動上輪椅也足夠靈活。
可無情還是來了。
他來的如此之快。
還很突然的降臨。
更讓鬼不覺驚訝的是,無情的輕功比自己還要高超。
無法想象一個從小雙腿殘疾,身體羸弱的人,是經歷過多少磨難才練成這樣的絕世輕功。
鬼不覺一悚,一驚,一猶豫,出手也有細微的遲鈍。
這個細小的停頓,旁人是絕對察覺不到的。
除了無情!
他右手一揚,兩顆如意珠擲出,倏然一分,直射對手的雙耳。
怎麽近的距離,鬼不覺原本可以射出黑虯髯裡的“黑煞神針”。
可他沒用,因為用不了。
要向前射出“黑煞神針”就要扭動脖子,
轉動臉頰。 但無情提前打出如意珠,把左右兩側都封死了,只要鬼不覺一偏頭必然被擊中。
無情的手法,不用去質疑。
除了精準,還是精準。
鬼不覺看見無情蒼月般的面容,他的臉上似乎還掛著一絲狡黠的笑。
笑是狡猾的,可笑意裡透著三分灑脫,三分孤傲,三分清高,一分不羈。
無情兩邊嘴角上揚,唇啟輕吐,右手還漫不經心的一點,指向神不知。
“噗”,寒光一閃,一物從無情口中疾射飛出,直釘鬼不覺腦門。
無情用嘴發出暗器。
也是吐出暗器。
讓人出乎意料。
這也是他的絕技“一枝獨秀”,是將一小塊輕薄的鐵片含於口中舌下。
暗器又隱秘,又快。
不吐不快。
一吐斷魂。
“叮,呲”一響,金光一亮,鬼不覺發狂似的急旋,像陣妖風一樣消失在夜幕中。
他走了。
成功逃脫。
撿回一條命。
無情又返回了“燕窩”裡,瞅了一眼還是站著不動的神不知。
他的鬢角有幾縷青絲,悠揚的垂掉下來,輕輕的落在無情秀氣,乾淨的手背上。
地面上有一隻損壞的木鳥,鳥身被某種物體給套住了。
還有一簇血跡,一小截耳廓的殘肢。
就這三樣不起眼的東西,也見證了剛剛一場驚心動魄,跌宕起伏的戰鬥。
“好險!”
無情冷冷回答:是很凶險!
神不知語氣有點平緩的說:我剛才不得不出手,他是我弟弟。
無情道:你第一次出手為了阻止我行動,第二次是幫鬼不覺脫困,可你為何不全力對我下手?
神不知頓聲道:我確實可以隻對你下殺手……但那樣我弟弟必死於你手上。而且就算我出手,也不一定能得手。我不想為了沒勝算的變數,去賭上弟弟的一條命。
無情微笑道:你說的變數不會是她吧?
只見班巧巧從大木箱後面小心翼翼的探出嬌小的身子,一雙巧目圓睜,直溜溜盯著無情和神不知。
神不知點了點頭道:不是她第一次用機關鳥給你擋下那記暗器,也許我弟弟還沒那麽容易被你壓製。
班巧巧又謹慎的躲回木箱後面,像一隻懵懂無知,又膽怯,迷失森林的小鹿。
方才電光火石間,發生了太多的狀況。
第一輪攻擊由無情發出兩枚“順逆神針”開始,這是為了讓他用輕功可以順利接近鬼不覺。
神針是擾敵,爭取機會。
無情需要近身使用“一支獨秀”,他沒有內力,遠處發射毫無威脅。唯有近距離突施冷箭,才能奏效。
鬼不覺也不出意料的被“順逆神針”給分心亂神。
神不知預感不妙,窺探出無情的異動,立刻發出一枚“混元八棱圈”,倘若擊殺對手不成,也可延緩下他的移動。
“混元八棱圈”形似玉鐲,有八個棱角,上面沾有劇毒。
神不知打出的暗器,飛行路線飄忽不定,只要對手稍不留意就會被剮蹭到,隨即毒發身亡。
班巧巧也憂心如焚,關注著戰局,一直在為無情捏把汗。見神不知打出暗器,自己連忙放出早已準備就緒的木鳥,去阻截敵人的偷襲。
木鳥故意讓“混元八棱圈”套住,然後直接帶著飛離,也是之前那聲悶響的出處。
無情沒有受到神不知的干擾,快速逼向鬼不覺。
此刻鬼不覺已躲開“順逆神針”,突見無情欺近。
他雖然驚惶了一下,可也準備反製對手,甩頭使用“黑煞神針”。
無情已沒有“杜雷氏天衣”保護,離開了“燕窩”也沒法使用“雙飛”格擋。
這個距離太適合用黑針了。
鬼不覺卻沒料到這個距離更有利於無情的“一支獨秀”,他還提前打出了兩顆如意珠,封住了自己的出手。
他又遲疑了下。
猝然間,同時發生了好幾件事:
第一,無情果斷吐出口中的鐵片,這個距離足以擊殺鬼不覺。
第二,神不知迅速第二次出手,打出一枚“白羽鬼簽”。他見師弟情急萬分,用暗器射向無情,為鬼不覺解圍。
第三,鬼不覺沒有想到無情有“一支獨秀”這樣的暗器,生死關頭終於用了左手的“金鏢”一劃,去格擋那枚鐵片。幸好自己一直沒有用出去的“金鏢”,關鍵時刻保了性命。
第四,無情見神不知發出“白羽鬼簽”打向自己,忙右手一指,從衣袂裡發出袖箭攔截。
所以才會有“叮,呲”一下響聲。 其實是兩次幾乎同時的交擊,一次是鐵片釘在金鏢上,一次是袖箭和鬼簽的彼此撞擊。
第五,鬼不覺“金鏢”雖然架住“一支獨秀”,可鐵片改變方向後仍是命中了自己的左耳垂,他的“金鏢”也近距離削掉無情的鬢發。
更應該慶幸的是,神不知的出手相助,讓無情原來右手可以“補刀”的機會喪失了。
鬼不覺驚魂動魄,急忙施展輕功逃離,無情則也身形一縱回到輪椅,雙手嚴防神不知的再次出手,還有鬼不覺的回擊。
不過神不知沒有再做任何動作,鬼不覺也跑的非常堅決。
這個過程很短暫,也很激烈,甚至極其精彩。
夜愈發的深了,也涼了。
苦痛巷還是冷冷清清。
風冷。
月清。
無情倨傲的瞄了神不知一眼道:鬼不覺走了,你為何還留在此地?
神不知冷笑道:我想等等看。
無情問:等什麽?
神不知回答:等我想怎麽殺你!
無情道:你還要殺我?
神不知回答:嗯!我是我,我師弟是我師弟。他殺不了你,就輪到我來殺你。
無情揚眉道:是嗎?
神不知道:是啊!至少你的重要機關,獨門暗器都暴露了。還經歷過一場惡鬥,體力也消耗不少。我則是以逸待勞,知己知彼。
無情明目一閃,微歎一口氣說:確實!現在的你殺我,要比鬼不覺容易許多。
神不知白眉緊皺,仰首望天。
“月亮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