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這些圍觀的衙內士子並不清楚蘇進紙上譜的究竟是怎解一闕詞牌，但那些老學士們面上的表情已經開始發生變化，不能說是多麽驚訝，但是絕對是一種極為古怪的種情。
“這......”

他們面面相覷，很難現在就去評價好壞，但可以確定的是這確實不是以前的一剪梅。李師師也是皺起了眉頭，望了眼那被蘇進擱起來的雪浪紙上面滿是工尺符號，雖然還沒有正式的演繹出來，但對她這種自小習授音律的伶人來說，卻已經在心中形成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而這時候，蘇進也已經把這紙一剪梅拿了起來，“還得有勞封姑娘唱。”

封宜奴瞄了眼李師師後，才從蘇進手中接了過來，先是草草掃了一遍，待確定是新詞牌唱法後，才恭然的向蘇進一笑。

“蘇郎君果真好才情，宜奴這回可真是服了。”她施施然的讓琴婢女將樂器上案，而後在旁余人的目光下撥弦試音。

封宜奴這般的表現全部不落的進了眾人的眼裡，使得那些圍觀的士子衙內們便忍不住交投議論起來。

“難不成那一品齋的書生真的製出譜子來了?” “好像...”旁邊咽了口口水，張望著視線點頭，“好做應該是了，你著封宜奴的神色...如果是瞎編亂巧造的譜子，肯定不會這麽說了。”

“這...”
剛才越是叫囂的厲害的人，如今越是覺得頭皮發麻，嘴裡嚼了半天的話，最後也只能有氣無力的丟了句，“這...怎麽可能。”

在所有人的猜忌下，封宜奴已經把瑤琴調試完畢，打了兩遍增子後，揚手就是撥起了第一個琴音。

“錚...”
明亮清泉的一聲弦彗久久不散，似乎在這茵油的草褥上顯得更是清晰了。

眾人屏氣凝聲，把目光齊齊的聚集到封宜奴身上，面容上多了幾分嚴肅。而封宜奴身邊伺候的兩個琴婢也適時地退後到了兩邊，整個宴饗中心...隻留下了那個一襲白衣的女伶。

柴胖子這時候擠到了最前頭，他最追捧的封姑娘要表演了，這是天大的事情，他怎麽也得在最前頭為她搖旗呐鼓，此時一雙小眼睛眨啊眨的，目光留在封宜奴身上就賴著不是了。他身後的蕭琦和呂槊真的是對他哭笑不得。尤其是呂槊，剛才之不過是瞎掰了幾句，沒想到這柴胖子居然真的信以為真，擠到最前頭手舞足蹈的，估摸著人家封宜奴連著都沒著他一眼，也難得他還能這麽投入的自娛自樂......

“叮楞楞...”的一串妙音出來，將那尾瑤琴的品質彰顯的毫無遺漏，而之後...她素手輕揚，按著工尺習譜撚撥琴弦，也幸得她近來對蘇進的新牌唱法研究頗勤，所以這時候打起譜來、拿捏的分寸極是準確，就連她身後的蘇進也微微有些詫色，雖然工尺譜的記法相較於燕樂譜來說有了極明顯的進步，但一些細節停頓方面依舊做不到完滿，所以想要把一首曲子的原貌完整的展現出來...還得靠樂師親授，居然自己摸索出來了。

前奏部分流暢的彈奏，轉音換氣時節點拿捏，真的難以讓他相信這是女子第一次拿到這譜子，看來凡是能成一方氣候的，都有其獨然於眾的能力。

毛滂、阮閔幾個老學士在旁邊也是撫須點頭，琴聲間音節的轉化圓潤不生滯，順暢的感覺幾乎能把人的情緒卷入進去，雖然只是簡答的前奏，但已經可以確定這是新的一剪梅詞牌曲。
隨著琴聲慢慢歇下，那清越而又朦朧的歌聲從宴饗中心暈染開來。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封宜奴婉轉的歌喉就如她身姿面容般曼妙、招人心魄，誠然有那技壓群芳的實力，把這詞意完全揉勻在曲意中，深入淺出般的將無盡的愁緒鋪展開。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當這句下來，算是把整首曲子的基調定了下來，底下也開始把訝然的神色擺上面容，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一剪梅居然能這麽唱?不知多少人心中是這般想法。

尤其是那句婉轉綿長的“錦書來”，每個字都是一處極大幅度的轉音，就像是過山車的感覺，筒直能人的魂兒給勾去。

封宜怒一邊撥弦，一邊嘌唱，歌曲也到了高潮處了。

“花自胭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一遍完了，進人低沉的一陣琴音過渡，底下完全被詞意所延伸出來的愁緒所感染，尤其是那些青樓的女伶，她們緊緊地握住衣襟，甚至微微的打起顫來...

這動人的詞，這動人的曲，封宜奴嘌唱到第三遍才慢慢收起琴弦，最後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琴意氤氳於四周。

那幾個老學士是最先覺醒的，開始唏噓感慨， 這曲子還真是絕了，每個音節與詞意緊緊相扣，契合程度當真是如膠似漆的感覺，這李家女娃的一剪梅詞本就是上乘之作，如今因此定能更上一個台階。

確實是好詞曲啊...

細細的依尋這曲意去品味，那詞闕裡的意境仿佛就在眼前一般的生動。

當最後一片余音稍散風中，這些聽眾們也漸漸醒轉過來，甚至一些意猶未盡的人還在那兒捏著茶蓋打節奏，繼續和著詞曲，閉著眼，搖頭晃腦，模樣還真令人感覺好笑。

只是，一些該面對的間面終究是要去面對的，之前那些咄咄逼人的這時候也是頗為識趣縮起脖子，沒想到那書生居然真的現場製出了一剪梅的新唱法，雖然還沒有從其它一剪梅詞上檢驗過，但很明顯、這是一首極上乘的曲子，真的很難從音樂性上去批駁它。

在場的青樓女子這時都是緊蹙這眉頭，她們回想著曲子的脈絡，心下暗暗的去打著新譜的拍子，幾個曲藝嫻熟的，已經得出了結果，她們驚奇的望向蘇進那兒...這闕一剪梅攔在驚豔程度上於前兩首相比或許有所不及，但論到在樂聲的正統性上，卻優勝前兩首許多，只有像這種詞曲才能上得了合面啊。

她們望著封宜斂裙收琴，那淡然從容的表情，怎能讓她們心情平舒。

這女人...

咬了咬嘴唇:這回怕是真要大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