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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女鬼在北宋末年的日子》第187章 靜候水面(上)
“學生見過劉祭酒,種司業。”

 “嗯?”

 這從後上來的正是祭酒劉岐和司業種師道,兩人在行至山腳後便棄了馬車步行,也算是應和一下今日的登高,不過畢竟是上了年歲,行不過一裡,這位祭酒大人就小喘著擦汗了,他笑著拿種師道的體魄開涮,也就這時,旁邊忽然乍起一聲問候,他一怔,不過旋即就回過神來。

 肯定是太學生了。

 遺憾的是他對面前之人並無印象,見對方恭敬,所以他也得端起老師的架子勉勵兩番,雙方看似愉快的一番交談,實際而言卻乾癟的沒有一絲營養,很快,就此作了別,陳東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劉岐和種師道相和而去,臉上,靜默的沒有半點色彩。

 旁邊的女子挽起他臂彎,輕輕的將臉貼了上去。

 ……

 ……

 夷山,位在汴京內城東北角,景明坊之後,是城內僅有的兩座丘陵山之一,由於京裡一直有流言說朝廷要將兩座丘陵修成皇家園林,所以這塊尋常少有人及的地頭也多了不少遊人。與車馬甚囂城郭大街相比,這片鬱鬱蔥蔥的山林地帶確實顯得清幽許多,前腳剛落在夷山的草皮上,就能聽到遷徙的候鳥飛過頭頂,留下一片蔚藍的晴空,再往深走,更是不少見一些角羊狡兔躲竄在灌叢林木裡,好在這汴京人文風氣尤甚,也沒有太多因生計而從事獵行的人。所以那些在湖潭飲水的麋鹿是很少擔心叢林裡會有冷箭放出來。

 一切,都是像那天上躺著的雲朵,安安靜靜的漂流。只是在今天,這片安寧的城中綠洲不得不迎來一年中最喧囂的一天。城內登高的百姓三五成群的上來,言笑嘻鬧,而山腳下就更是熱鬧。

 文會會場陸陸續續的官員大儒進來,過不久,便把這片山野粉飾成了高門府第的模樣,受邀的名士紛紛上前與蘇軾交話。也有將自家愛子帶出來與眾見面,說著要蘇軾提點之類的話,看是熱枕和親密。只是論及政事時,就都換了謹慎的推諉了。

 “老學士年事已高,本該頤養天年才是,如今卻還要為國事操憂。著實是讓我等慚愧。”

 “一朝為臣。自當終生盡義,老朽若能以殘賤之軀成螢火之效,亦可無憾九泉。”

 他們呵呵賠笑,有些尷尬,卻不會多言,找個推詞就隨那些青衣女婢入席就座了,這在旁人看來多少有些好笑,不過也不會真因此而生出什麽輕視的想法。比如這東南宴棚裡坐著的向府一眾就是這樣。

 他們作為京裡手掌實權的皇親國戚,這等大事自不會錯過。雖然向宗回沒來,但次子向鞅及其妻氏的親臨也足以顯對此的重視了。

 甄氏今天穿了身撒花的織錦蒂蓮禮服,款款衫袖下,露出來雙脂白凝玉般的纖手,她將玉鐲子攏上些,使得可以更舒服的給幼子喂糕點。

 “唔唔”的,幼子向暄捧著香軟可口的重陽糕在吃。

 甄氏撫著他的小氈帽微笑,不過很快又回到了和丈夫的話題中。

 “夫君,進來那是蔡卞之女,她近來在京走動頻繁,所以多有臉熟,既然今天來了,那旁邊應該就是蔡卞了。”

 “哦?蔡卞蔡元度,確實是宰輔儀度~~”

 他們所處位置可以很容易的觀察到門口情形,所以對今日到場的官僚是一清二楚,他們交談著,在別人眼裡或許是在消磨時間,但對眼下的向家來說,卻有著實際且極為重要的意義。向太后駕薨,也就宣告了向府外戚之首的地位一去不返,所以出於延續家族興旺的考慮,他們也必須注重經營人脈了。

 “蔡卞雖然被赦,但卻沒有複起跡象,反倒是蔡京交好曾布入了三省,如今其或可借京力回位執政,夫君若有大志,不妨就其蟄伏期間示好。”

 向鞅聽著,呷了口菊酒,望著門口正與蘇軾相談言歡的蔡卞,許久,搖了搖頭,“未必。”、“卞與京不同,他自詡清高,又與京政見相左,若是蔡京穩居三省,怕是要避口舌之風而拒不征詔。”

 甄氏蹙了蹙眉,並沒有立即回應,只是屏氣凝神的觀察著來往的一個個朝廷大員,這邊剛過去蔡卞父女,緊接著就是幾個國子監的掌事,而後是禦史台的陳師錫,教坊丁仙現一家、駙馬都尉王詵,起居舍人謝文瓘,禮部趙挺之父子,吏部的陸佃等等,就連劉拯和中丞豐稷也來了,官員派系之多,品軼之雜,可謂本朝首見。

 “娘,你看你看!先生也來了!”

 小家夥眼尖,瞧見了蘇進從牌樓處進來,雖說兩者師生情分不長,但感情卻不差,他眼裡正冒著希冀,不過他爹娘就不是這神色了。

 向鞅皺著眉頭,甄氏也是擰起眉宇,她轉頭瞄一眼丈夫,而後又看向與蘇進一道進來的老者。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這一幕是看在許多人眼裡的,西棚席上的種師道也是見此緩下了語勢,好友劉岐順著他視線過去,見著蘇進兩人正和蘇軾在會場入口處閑話,還有說有笑的。

 他眯起了眼睛,“看來那蘇仲耕與蔡京確實交往匪淺。”他這麽句拋給身邊,但身邊並沒接話,只是有些踟躕的疑慮在臉上。

 稍遠的幡杆處,婢從忙碌上宴,作為文會半個承辦的李家也開始入席,李格非與任伯雨、鄭居中幾個同僚攀談,大袖揮灑間,氣氛濃和,王素卿作為妻室也是端莊得體的幫著分擔話題,可就這時,她臉上的笑意收了一收。

 “小娘子身子不適嗎?”小婢花細扶著李清照入席,見著李清照面色有些差。便是問了聲。

 “沒了,只是昨晚落枕,有些缺覺罷了。”她眼睛直望向場內的。見著那青袍書生正與蘇軾相談甚諧,眉間噙起了淡淡的笑意。

 這小動作自是瞞不過王素卿的眼睛,她收了笑臉,正準備敲打一下時,外頭忽然的驚訝聲打斷了她。

 “安安妹妹?”

 李清照訝然下,笑了一聲,“是薇姐啊。”

 來人正是蔡卞長女蔡薇。她往這過來時正巧瞥到李清照,自是提著裙裾過來敘話,其父蔡卞在後頭頷首撫髯。多瞧了眼李清照後就上去與李格非幾個老儒攀談,一時間氣氛熱了起來,王素卿也只能暫時收起了敲打女兒的心思。

 ……

 等所有與會者都安坐完畢時,這日頭也斜斜地墜向西山。雖然還沒到正點黃昏。但幾個縛彩梁棚裡已經開始上掛菩提葉形燈,搖曳的流蘇寶帶卷起菊酒香氣,與燭光融合在一起,編織出令人陶醉的氛圍。

 席間賓客交談短議,趁著這難得的機會聯絡感情,或是提前探探口風,不過這嘈雜的場面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都停下來聽蘇軾渾厚清晰的開場白。

 “今日雖是借了佳節之勢。但能有如此同僚學士光臨,還是大出老朽所望。在場諸位都知老朽新歸不久,這貶黜之臣素不受人見,可今日場景,老朽如何都是感激在心的,有生之年能得一善終,夙願足以,在此,老朽敬上諸位一杯……”

 秋風卷起他袍角,獵獵的在響,把他孤老的身影襯托的更清晰了,底下也是回敬著言重,表情大多如一,以蘇軾如今的年事以及政治地位,底下賣他這面子也很正常,不過心裡究竟是怎麽想的就另說了。

 蘇進笑抿了口酒,這新釀的菊酒甘醇清香,如何也是喝不醉人的。

 與他並案而坐的蔡京笑他一眼。他今天沒和三省翰林的那些老學究一道坐東廊棚,所以就能以一種更為放松的心態去看待這場宴會。

 “可是覺得人生如戲。”

 他看向蘇進,今日兩人就是走個過場,所以調侃起話來就沒這麽多顧忌。誠然,蘇進也沒有否認的意思,不過卻是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目光飄忽在蘇軾及其身後那一票人身上。

 作為主辦的蘇家人坐於正南廊棚鎮場,有幡子豎在前,裡頭人不多,但都是上得了台面的標致人物,他們正襟危坐著聽話,神色堅毅,不過幾個小輩卻把目光移向許多處地方,倒非家風松弛,而是場中有太多敬仰的大家學士值得他們側目。

 “看什麽呢?”蘇邁問向身邊心神不寧的次子,但並沒回頭去看他。

 蘇符趕緊收了在李家人處的目光,“沒,只是昨晚失覺,精神些許困頓而已。”

 蘇邁面色如水,平視著底下攢動的文人簪髻,那修整儒雅的長髯因說話而牽動起來,“大丈夫志在四海,心在社稷,豈可因此等私情而狹顧恍失,你可明白?”

 蘇符臉紅了個慚愧,憋了句謹遵教誨後就如何也說不出話了,沒有什麽比當面被父親揭穿心思更尷尬了,好在蘇邁沒有過分責備的意思,甚至這接下來的話裡還有些別樣的暗示。

 “你李叔父的女兒性情甚高,實難為常女相視,京中早前就有多番士族接觸,但俱是碰壁而歸,如今我蘇家不比往前,家中予你支持勢必有限,所以今後如何還得看自己把握……”他頓了頓,“我有聽說那女娃與一品齋的蘇氏相交頗深,具體如何,應該不用我這做父親教了吧。”

 蘇符順著父親的話望過去,見著那比自己大不出幾歲的書生正與文壇大儒蔡京說話,那言談行止的側面完全看不到所謂的書生意氣,他當然聽說過蘇進,對於這商戶出身的民家子弟能在半年內闖出如此名聲,不欽佩是不可能,但也正是這種欽佩才讓他握著杯子的手指逐漸泛白。

 ……

 蘇軾的開場冗長且煽情,但終歸是有些真情實意的,所以底下還是仔細聽完,只是詫異蘇軾沒有當即搬出家國大義來,這倒讓許多老頭好奇蘇軾的後手了。

 “呵,還是這個老樣子。”資政殿大學士黃履撫著長髯在笑。身邊的范純仁放下酒盞子,有些皺眉,每個人想的終歸有些差異。

 而這時。開場的笙歌燕舞已準備就緒,琴女技師們奏響百樂,瞬間,清瀝的絲竹聲像片羽一般蕩漾開來,那深受京中歌姬妒忌的封宜奴這時頂著無數上流的目光上場,她把琴抱在懷裡,很緊。甚至都貼在了胸口,不梳髻的發雲直披下肩,與那白皙的美人鎖骨相映成形。這份打扮,把女子的柔弱更勾芡了兩分。

 “封宜奴見過老學士,見過諸位大家。”

 她挽著裙花拜了一禮,這時有風東來。將山裡輕盈的黃花瓣兒帶了進來。美美地落在她周身,打在她發梢,兩邊那些紙醉金迷的官衙內看著好,還鼓動起了細微的喝彩,年長些的,不諳風情的老頭也會問上兩句來歷。

 “擷芳樓的新行首?”,“哦……”

 “自從潘樓那花魁退了後,這京裡頭的女伶就屬她紅了。你不是聽過她那虞美人麽,怎麽還忘了。”

 ……

 小小的兩句議論。對於一個伶人來說也委實不易,李清照和蔡薇倆姐妹此刻也在看那白蓮花般的女子:可真是會打扮的水靈兒。

 她們相視一笑下,場中的絲竹聲開始漸隱下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有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歌聲空靈富有仙氣,在人的心田裡都能灑下甘甜,在今日的宴會上,確實沒有比用蘇軾的名詞開場更有味道了,待得一曲終了,還有些人在沉吟著字句間的起承轉合,看是風雅的儀度。

 “蘇老故詞如今聽來依舊風韻有致,只是憾於不應今景,難引共鳴,莫不如現作一闕,讓這位封姑娘嘌唱可好?”

 “蘇學士大詞乃我大宋一絕,今日重陽佳節豈可不做上一闋?”

 既是文會為名,那吟詩弄詞自是免不了的,不過這回,這位蘇大詞人卻難得的以老推脫,倒是讓人掃了興致,不過蘇軾不出,正好給了其他人出風頭的機會。

 “來來來,諸位謙讓,那就讓徐某先拋磚引玉。”少府監丞徐邢當先排席出來,他年不過三旬,在文人圈裡算得上是少壯派,所以不用顧忌太多,旁邊供奉酒食的女婢掩著嘴偷笑,但等這位冒失的監丞誦出頭句後,所有人都詫異的收起了笑。

 “蘭佩秋風冷,茱囊曉露新。多情多感怯芳辰。強折黃花來照、碧粼粼……”

 “是南柯子。”有人立馬就辨出了詞牌。

 “落帽參軍醉,空樽靖節貧。世間那複有斯人。目送歸鴻西去、一傷神。”

 聲罷,詞結。

 不錯啊。

 已經有反應過來的,而後就開始捧了,一來二去的,這文會算是真個開場了,不斷有人起來應和詞闕,多是讚頌重陽和國政的,雖然沒有什麽讓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但也是一場豐富的視聽饗宴了,等到酒酣意恬時,更多的就是打趣與調侃了,像陳師道這太學講讀也被趕鴨子上架了回。

 “陳博士詩學老杜,乃我宋詩之冠,遙想昔年您徐州任教時就有重九格律詩出,可是大興了我宋詩面貌,今日既又遇佳節,豈可無端錯過了。”

 “來一首來一首~~”不斷有人起哄。

 不過以陳師道這老臉皮來說,是不會被人捧兩句就飄飄然的,他反而把蘇符推了出來。

 “諸位勿急,今日既是蘇老舉會,那蘇家子弟代蘇老吟詞方是正理,以我看,既然適才那位封姑娘唱了水調歌頭,那這蘇四少爺可是該現填闕水調歌頭啊?”

 “有理有理,該是如此!”

 彩棚裡不少喜歡熱鬧的都站起來起哄,這讓裡頭的王詵有些皺眉。他看向上席處笑吟無話的蘇軾,紅光滿面的模樣,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在行舉節慶文會。

 “爹,那蘇東坡搞什麽把戲?”獨子王縉也在席中張望,本以為會是劍拔弩張的政治對弈,可到現在也瞧不出苗頭。

 “應該是要放在後頭來了。”王詵沉著臉,視線不自覺的瞟向對面與眾閑談的蘇進。

 手可伸的夠長的。

 對於蘇進結交蔡京的事。他還是頗有忌憚的,好在對方斷了仕途,即便再有能耐也威脅不到自己。就是……

 他不經意的瞥了眼身邊的兒子,見其目光又在那些美姬婀娜的腰肢上徘徊,就是一陣搖頭,也懶得說教了。

 場中間的封宜奴今日算是半個主角了,只要一有新詞,她就當場嘌唱,現在那蘇家子弟蘇符出了新詞。她立即跟上,不過卻是用尋常的水調歌頭唱法。

 “瓊水才停棹,一舸又澄江。岩花籬蕊開遍。時節正重陽。喚起沙汀漁父,攬取一天秋色,無處不瀟湘。有酒時鯨吸,醉裡是吾鄉……世事崩崖驚浪。此別意茫茫。但願身強健。努力效君王。”

 婉轉的歌聲隨著那漸黃的斜陽染出去很遠,就是從未停下話頭的向氏夫婦也詫然地抬了抬頭。

 甄氏望著那風姿翩翩的美俊郎一笑,“這蘇東坡在育子為才上確實有些手段,夫君若是無異,不妨讓暄兒去他府上聽聽講經。”

 向鞅皺眉,“等年後形勢穩了再說。”

 他們是客氣的,不過李格非那頭就不這麽簡單了,李格非看著蘇符志向豐達。又是師長子嗣,心中不免多了幾分讚許。更不用說王素卿這本身就別有用心的人了。

 “康非啊,仲虎此詞如何?”

 一邊的李霽不明所以,聽這語氣可不像是在征求回答,他瞟一眼繼母的眼色,明白了,趕緊是順水推舟的道了句好,而後看向右手邊與蔡家女郎說話的妹妹。

 燈籠燭火的光將李清照的耳郭映的晶瑩,能看見那隻屬於少女的粉色。

 這話對誰是擺明了的清楚,正與李清照姐妹淘的蔡薇瞧過去看李家人,又瞧了眼李清照,眼眸子輕輕轉悠了起來,也就這時,外頭忽然又一陣喧嘩聲起來,好似是很有趣的話題。

 “……都是蘇姓,說不準兩百年前便是一家,既然蘇符少爺誠意相請,蘇郎君就勿要再推脫了。”

 “呵,蘇某素小愚笨,於經商一道或有幾分能力,但這詩詞歌賦可就一竅不通了……”應話的正是蘇進,他沒想到躲角落裡喝酒也會被人刨出來,本是簡單推了,但見旁邊喝酒的蔡京在笑,一時間歪了主意。

 “一直有聞,蔡尚書侄女才比文姬,貌勝蘇小,可是巾幗不讓須眉,蘇某拜服已久,今日這等場面又如何能靜觀於坐?”

 既然你兒子一個沒來,那就拿你侄女開涮了。

 他刺頭一推,第一個明白的是蔡京,不過他蔡京可不擔心,那侄女可不是什麽閨中繡花的女兒家,若是女子能試,怕是真能勝過不少男兒,但說歸說,這當事人可未必領這份情。

 “嘁~~”

 蔡薇噥了聲,對李清照道,“你這友人可真沒氣度,竟拿女人家擋箭。”

 李清照陪了聲無奈,正欲辯護時,蔡薇居然真個起身出了席,這可是謀殺了大半詫異的目光。

 官家女郎當眾賦詞,那可真是稀奇事。

 最先挑起話頭的蘇符見逼不出蘇進,也就罷了念頭,轉而與眾一起捧給蔡薇。眾人是看在蔡卞面上,所以只要不是太差,幾句溢美是跑不掉的。

 “小女子才學淺薄,一闋青玉案就當是助興了。”

 底下“好、好!”的起哄聲此起彼伏,女人家吟詩作詞的模樣甚是賞心悅目,只不過縛彩娟棚裡的蔡卞卻沒有笑容,甚至皺起了眉頭在看場中衣袂飄飄的女兒。

 “四時令節惟重九。況此日、逢佳偶。金菊已花杯有酒。瑤池宴罷,一枝斜插,好作淵朋友。”

 嗯?

 士子臉上的愉色滯住了,就是聊著別話的幾個翰林老頭也把臉轉了過來。

 “這詞……”他們喃喃起來。

 而蔡薇繼續踩著步韻,紅席之上,黃花瓣兒被斜陽吹得翩躚如蝶,好似於神女絳塵般朦朧。

 她一抬眼,妙目對向蘇進,一抹淡盈的笑意流過嘴角,“翠眉淡淡勻宮柳,比似年時更清瘦,雙綰帶兒新結就。長情恩愛,隨家儉約。素與君同壽。”

 這詞情意曖昧,再加上那似是眉目傳情的小動作,或許還會讓人產生些郎情妾意的錯覺。不過,錯覺終歸是錯覺,對於這女人的挑釁蘇進心知肚明,他搖頭而笑。

 倒真是小覷了她。

 果然,兩邊的溢美浪潮還沒推過第二重,蔡薇就眯起眼的朝蘇進笑。

 “這位蘇郎君適才請小女子籌詞,小女子可是應下了。那如今,小女子可否請郎君應和一詞?”

 一排排的目光投到蘇進這邊:原來是在這等著,難怪剛才應的這麽乾脆。這書生這回可是栽了,這闕青玉案可不好接。

 他們中有看蘇進笑話的,而事實上,蘇進也確實做了他們意料之中的事。

 起身。陪了個罪。

 “在下只是一介粗鄙商人。文字不通,經義不達,實不會製詞歌賦,若是有冒犯之處,還請蔡家娘子多多包涵。”

 他這麽坦白,頓時讓看笑話的失了興致,至於蔡薇,也沒有了任何扒下對方臉面後的欣悅感。她蹙了蹙眉頭。

 “蘇家郎君言重了。”

 她丟了這麽句後就回了席,只是眉娟是越蹙越深。抬頭低頭間,已是瞟了蘇進多眼。

 這幕看在蘇符眼裡可是暗舒了口氣:原來這人真不會填詞,剛才還以為是謙虛謹慎。

 這麽想的不少,尤其是那些對蘇進極為豔羨的官衙內,更是交頭嬉笑的調侃,“我就說嘛,詩詞這等文雅事,他一個商戶能懂什麽,也就玩玩瓦肆奇淫還行,但總歸是上不得台面的。”

 “嘿嘿,看他還在那兒裝,怕已羞慚到要鑽洞了吧?”

 “可惜已經晚了,哈哈~~”

 就是不愛議論的祭酒劉岐這回也奇了,問這種師道,“彝叔,這蘇仲耕莫真不善詩詞?”種師道與蘇進交往頗密,該是知道些內情,可惜在這點上,種師道也摸不大透。

 “應該是了,這小子不似覆口之人。”

 他可從沒和蘇進論過詩詞,不過今日這情形不像是假,而且細下思來也不算稀奇,畢竟商賈之家缺乏書香底蘊,編些市井故事或能出彩,但詩詞歌賦可就取不得巧了。

 這個重磅談資讓年輕士子們幸災樂禍個不停,一個個地跳出來大唱詩詞的,場面熱鬧的有些扭曲。

 “小生不才,一首拙作獻上。”

 “今日既是佳節,晚輩不敢藏私,一闋行香子敬上,還請蘇老學士加以斧正~~”

 上頭正坐著的蘇軾面色不改,沉鬱的蒼顏上一直保持著主家的笑意,即便知道這些士家子弟是踩人上位,但他也沒有出來做和事老的意思。

 ……

 在這個年代,詩詞是標榜個人才學的重要指標,所以就是見慣人事的向家二少也不免要多問上一句給妻子,可這事甄氏又哪清楚,她凝著眉頭想了會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怕是真不善詩詞。”

 向家少爺點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在這會場裡,雖然有不少幸災樂禍的,但真論到開心愉悅的程度,還得是那位李家的王氏貴婦。

 這回可總算被我找到七寸了吧。

 她似是摸到了成功的鑰匙,以致於看去那頭的目光也變得友善了。

 這時,旁座有官衙內起來,戴著弁冠,披著緇袍,很是有風度的朝她這邊拱手,其余處的士大夫也把目光聚焦了過來,是個比之前落井下石要有趣的話題。

 “剛才蔡家娘子一闕青玉案驚豔四座,可是巾幗不讓須眉,不過……若說閨詞,李學士千金亦是我士林拜服,今天既是良時美景在前,何不就此應上一詞,也好予後世一樁美談?”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李清照,這位大才女在京名聲不小,今日既有蔡氏女郎賦詞,那她這京師第一才女又豈可作壁上觀,相較於蔡薇,這些士子衙內顯然對李清照更有興趣,只是這回,卻注定要讓他們失望了,李清照不僅推了出詞,而且連眼下的這場宴都快呆不住了。

 身子不適?

 才思匱乏?

 這說辭不得不讓人懷疑她在愛惜羽毛,畢竟她名聲已成,若是在這些無端比詞中落敗,那確實是得不償失的。雖然想法合理,但給人感覺總歸是負面的,與怯戰相差不大。

 蔡薇有些失望,她自詡才高,所以才會與李清照交如姊妹,只是對方這般的謙遜實是矯作了,不過不得不承認,在內心深處,也免不了滋生幾許孤覽眾山之感。

 想歸想,以她的家風是不會因外界的吹捧而飄飄自然的。她把紗袖收束起來,壓在腕下,與李清照更坐近了些,附耳細聲。

 眼睛時不時的瞄對面的蘇進。

 “安安妹妹,本來姻緣之事姐姐不該過問,但這畢竟是終生大事,你就不再多加考慮?”她看了眼李清照反應,又繼續,“我不與你談他的門第高低,仕途前程,隻論你們倆的性情便注定不符,他或許是有些才乾,但畢竟是商戶人家,自小所受家教風習與你天差地別,交往不長下,一時有所迷惑是正常,可若真要相伴為侶,那你和他之間的問題就愈見繁多了,最終必是難得善果。”若說以前她還因為看不透某人而不好判斷的話,那今日無疑是可以蓋棺定論了,無論他在京有多大的輿論支持,隻他不是文人這一條,便足以否定大半了。

 惶惶燈燭下,夕陽已愈見昏沉,將夔紋案子上的食具映的通透,場中喧囂的叫好聲依舊火熱, 李清照的面容卻出奇的安靜。

 對面的人,不知怎麽忽然退席了,或許只有她發覺,有些的失落,但還是倔強地抿著嘴。

 “不是的。”

 她就說了這麽句肯定,卻沒有給出任何解釋和旁白,“我倦了,就先回了。”,“安安妹妹你……”

 這時忽然有女婢插話進來,“李家娘子,這是蘇家郎君讓奴婢給您的?”

 一張薄薄的紙條呈在她面前,她怔了下後才接過來,只是草草的一眼掃過,那八個字就已碾讀了三個來回,她下意識的再去望對面,空蕩蕩的席位在這時卻不是落寞的感覺,就連旁邊的蔡京也不在位子上。

 旁邊的蔡薇雖然好奇,但卻不會有失儀度的去偷瞥。

 “怎麽了?”

 李清照收起了紙條,笑了下,“沒什麽,只是有些乏了,嗯……那我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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