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羲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現在的他,竟突然發覺自己任何言語,都已經無力反駁這句話。
縱然心有不甘,可“事實”卻已經擺在了他的面前。
長河照見的未來,讓他的心緒久久難以平複。
歲月長河窺見的一幕幕畫面,深深刻印在他心中,那些後世諸巫拚命呐喊的聲音,此時仍然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
讓他突然驚醒過來,巫也是人,而生而有靈的人,區別於野獸的最大一點,便是他們有心!
一顆或許比世界上任何東西都複雜的心。
而他,卻忽視了人的心!
白澤不知道的風羲在歲月長河中到底看到了什麽,從引他入長河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景象都被一層迷霧隔絕,讓它根本看不清裡面的一切。
它隻隱隱中預感到,風羲正按照它的計劃中那樣,在其中觸碰到了長河演化的未來。
實際上,風羲看到的遠比它想象著要多,甚至比他自己想象中要多。
雷霆響起之前,驚鴻一瞥間,他看到了未來,並非那長河演化之景,而是長河的末端,真正的一幕未來畫面!
那個未來,可以說巫依然存在,也可以說,沒有了巫。
巫化神靈,只是其中的一角,真正讓他難以抑製自己,心神幾欲崩滅的,是未來世之時,諸巫以巫途為基,走出了一條條有別於巫的路途。
那些背棄了巫,走上神靈路途的並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前路斷絕,反而似是走入了一片更大更遼闊的天地。
而這一切的源頭,卻是一個他永遠不會想到的身影。
……
似乎是看出來風羲內心深處的不甘,白澤笑了笑,它深深看了一眼風羲,
“巫,到底是什麽,我不懂,這大荒之中,沒有神比你更懂巫!”
“但我卻知道神靈的路途,眾神之中,除了陛下和那幾位大神之外,沒有人比我更懂神靈的路途!”
說到這裡,白澤不由微揚起頭,挺直胸膛,一股傲然的氣息從他的身上勃發。
這是它的自信,是它自誕生以來,耗費諸多時光,發掘天地兩位皇者之紀,乃至更古老的歲月所獲悉諸多辛秘的自信,更是眾神之中唯一被泰皇陛下冠以智慧之名的信心所在!
“自天皇陛下化先天之靈為神,開辟神靈無上之途,我等神靈,便已是執掌天地之尊,諸劫難斷,歲月難覆!”
白澤似讚似歎,臉上浮現出悠然向往的神色,那是一段讓所有神靈都心馳神往的歲月,恨不得打破長河,降臨過去。
一位至高無上的皇者,將諸多先天之靈聚攏在祂天的名義之下,化靈為神,改易天地之意,定諸神掌天地法則之本源,神靈的路途也是自那時起被打開,成為無可替代的天地之尊。
每念及此,白澤隻歎不能打破長河,逆行而上,親自經歷那場輝煌神聖的歲月,成為那些初始神靈的一員。
它目視著風羲那雙迷茫地眼睛,
“縱使兩番天傾,也有至高皇者出世,重新定鼎天地,伏羲,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因為神,就是天地!”
白澤凝視著風羲,一字一句,聲音堅定而有力。
神靈天地化生而出,身合法則,一經出世便執掌天地的根源,祂們存在的本身,便是天地的一部分。
神靈的意志便是天地的意志,神靈的所行所為,無論創造還是毀滅,
始終是天地變化的一部分。 當天地欲要傾覆之時,自然會重新孕育新的神靈,秉承祂的意志,讓天地蛻變新生。
這樣的神靈,又怎會諸劫落下,被歲月覆滅其身?
除非出現一位比肩甚至超越天皇陛下的存在,以無上偉力,將神的意志,與天地分隔開來,或許那時候的神靈,方才要經天地之劫,歲月之難。
可是,這可能嗎?
念頭方起,白澤卻是自嘲了一聲,立時將其拋卻,這大荒之中,怎會出現如此難以想象的存在。
它收回散發出去的心神,重新將目光落到風羲身上,略作沉吟之後,只聽他說道,
“伏羲,你的巫雖看起來和我等神靈很相似,但我卻知道,它終究與神靈並不相同!”
白澤的眼中跳動著一縷縷智慧的光芒,此刻的它仿佛洞悉了巫的秘密,
“同樣是掌握天地力量的路途,但我等神靈先天而生,自掌法則,與天地一體,而巫,卻需要通過參悟天地法理來掌握天地之力!”
“神靈的力量來源於天地, 而你的力量卻源於自身!”
說到這裡,白澤深深看了一眼風羲,眼中卻是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巫這條路途,看似與神靈相似,實則卻是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白澤這段時間的觀察並非白費功夫,在風羲沒有隱瞞自身巫途的情況下,終於讓它知曉了巫的力量的來源。
風羲以屬於自己的那點微弱力量,撬動天地的偉力,卻沒有與力量相匹配的身體,去承載天地的力量,難怪,巫在消耗它的生命。
但即便如此,當真正發現巫之路途的這一秘密之時,還是讓白澤心頭震動不已。
它曾聽一位大神說過,眾神的路途錯了,合於天地的路途,從一開始,便決定了神靈永遠無法超越天地本身。
故而,哪怕如天地兩位無上的皇者陛下那般,也無法超越神靈的桎梏,在更進一步的路途上,神隕永眠。
白澤心中原對這句話嗤之以鼻,甚至認為對方一心想要開辟新的路途,已經徹底亂了心神,生出異念。在拜別了那位大神之後,它便立馬將這句話拋在腦後,甚至從那之後,連想都未曾再去想。
然而,在看到風羲這條力量源於自身的巫途時,不知為何,它卻莫名的回憶起那句話。
莫非,這才是司時大神所言真正的希望?
白澤念頭一動。
緊接著,它卻是連連搖頭,將心中產生的可笑念頭趕出去,巫這條路途,哪怕再是神奇,哪怕補全了缺陷,也無法與神靈比肩,更遑論超越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