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襯衫坐直了上身,拉平了衣服上被胖子抓出的褶皺,恢復了氣定神閑的冷漠。
夏時向著李警官使了個眼色,劉警官打開路虎車的後箱門,從行李中翻出香煙遞給花襯衫,花襯衫不客氣的接了,點燃後深深的吸了幾口,然後直視著夏時問道,
你不記得我了?
夏時心中暗自一驚,勉力保持著平靜看著花襯衫。
花襯衫仔細的盯著夏時的表情看了一下,說道,
你姓夏,對吧?
夏時還是沒有回答,因為在巫家壩機場的時候劉警官不止一次的喊過自己“夏哥”,花襯衫知道自己的姓氏並不奇怪。
花襯衫皺了一下眉頭,繼續說道,
尹卓!你總該記得吧?
夏時與劉警官對視了一下,才平淡的對花襯衫說道,
你就直接說吧。
花襯衫看著夏時,竟然歎了口氣,說道,
十多年前,如果不是因為你拚死也要搶回青銅匣子,我那時就差點殺了你了,真是一念之差啊。
說著,花襯衫又抽出一支香煙點燃吸著,然後仰起頭一邊緩緩的吐出煙霧,一邊晃動脖子緩解疲乏,並自言自語的說道,
唉,也許這些都是注定的,沒有誰能躲開命運,我們都是局中人。
夏時看出花襯衫是準備說出實情了,便走過去從花襯衫手裡拿過香煙,坐在他對面一塊稍高的青石上,點燃了煙,和氣的問道,
你是當年尹卓找來搶劫青銅匣子的人?
花襯衫再次盯著夏時看了看,才說道,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說著特意指了指自己右眼下的痣,繼續說道,
當年你可是指著我的痣說“我記得你的痣了,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會找到你!”。
說著,花襯衫竟然促狹的看著夏時笑了。
夏時也友善的笑了笑,說道,
那之後出了一些變故,我是真的不記得你了。
花襯衫竟然直接問道,
你失去了記憶,對吧?
夏時快速的暗自分析了一下,這個花襯衫應該是剛剛判斷出自己所說的“變故”是“失去記憶”,那麽他應該不知道搶劫事件之後自己所經歷的事情,便問道,
你是黎人?
花襯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道,
幾千年了,戰神子民的血脈中已經融合了太多民族的血液,一直不變的,也只剩下信念了。
說著,又看了看夏時,問道,
這麽說,你去過XSBN的大裂谷了,找到那隻青銅匣子了嗎?
嗯,找到了,十年前就找到了,只不過是前幾天我才能一睹真容。
夏時看著花襯衫眼神中漸漸露出的坦誠,便不再隱瞞。
花襯衫淡然的笑了笑,說道,
你這人挺執著的,有股子韌勁,而且還夠聰明,居然能找到這裡,現在可以把那隻青銅匣子拿出來看一下了吧?
青銅匣子?
夏時疑惑的看著花襯衫。
是啊,第三隻青銅匣子!怎麽,你們沒找到嗎?在山上的時候,你的夥伴不是說遇到雞冠蛇了嗎?
說著,特意的看了看劉警官。
夏時也看向劉警官,兩個人不禁面面相覷。
夏時想了想,還是誠懇的向花襯衫說道,
老哥啊,不瞞您說,我們真的不是來尋找青銅匣子的,而且,我也只知道有兩隻青銅匣子,至於您說的第三隻的情況,
我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的。 花襯衫半信半疑的看著夏時,半晌,才欣然的笑了笑,說道,
其實在巫家壩機場的時候,我就有些懷疑了,第三隻青銅匣子的事情,只有我們戰神的後裔才知道,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呢?!所以,我才會一直緊緊的跟著你們的。
這時,劉警官也走近了,坐在夏時的旁邊,看著花襯衫,期待他能講解一番。
夏時抽出三支香煙,遞給兩個人,一起點燃了。
花襯衫一邊吸著,一邊看著夏時說道,
如果不是尹卓提前就告訴我,你不是我們族人的後代,當年你以性命相搏也要保護那隻青銅匣子的時候,我幾乎就要以為你就是了。畢竟是炎黃子孫、黎民百姓啊,也許從上古時期開始,我們就早已血脈相通了,你也是緣中之人。
說著,花襯衫很是友善的向著夏時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我的祖先,戰神蚩尤,傳說中是有三件神器的,一個是頭生細角,蘊龍涎,可解百毒;一個是青銅護手鎧,是號令黎人的信物,一個是玄石手環,夜晚可隨星辰綻光,佩戴可臂生神力,舞隕鐵劍而無敵於天下。
冀州之野大戰時,因為失了先機,戰神派兩名主將攜聖物帶著部分族人遠離後,與黃帝的隊伍殊死而戰,雙方傷亡俱重,最後為了保護剩下的族人,與黃帝達成協議,自己舍身被擒,換來黃帝不再追殺族人的承諾,並密密派遣兒子黃耳攜帶裝有玄石環的青銅匣子隱向東方,這第三隻青銅匣子,即便是其他族人都不知曉。
後來戰神身亡,黃帝的大將力牧圖謀玄石環的神力,私下追殺我們的族人試圖搶奪,才迫使我們四散邊域,隱跡繁衍。
在我們家族的傳說中,黃耳最後來到了這裡,將青銅匣子藏於寒地,並派赤龍看守,這赤龍,應該就是通體金黃的雞冠蛇了。後來,我們這支後代,為了生存遷徙去了金阿林以北,逐漸進入胡地,後來又有一部分隨著匈奴人去了歐洲,而留在此地的那支後代因為四、五百年前的地火之災音信少有。
說到這,花襯衫拿起夏時放在一邊的香煙,點燃了一支,慢慢的吸著,神色一時黯然。
夏時和劉警官也不禁暗自感慨歷史悠遠、滄海桑田,多少愛恨情仇演繹著大義與私情的交錯。
半晌後,花襯衫掐滅煙蒂,望向劉警官問道,
你們既然在山上遇到了雞冠蛇,就沒發現可能藏著青銅匣子的洞穴嗎?
劉警官看了看夏時,得到默許後,回答說道,
老哥啊,在鵝頭峰裡有個腔洞,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潭水,我們與那條雞冠蛇纏鬥的時候,還真沒發現一點可疑的跡象,那裡的洞壁雖然遍布裂隙,但都是很淺的,根本不可能藏著那麽大的青銅匣子。
您說的四五百年前的地火之災,應該就是《朝鮮王朝實錄》中記載的這裡在1597年發生的那次火山噴發,當時東北地區很大區域都有湖震,造成了傘面體結構的地質形態改變,原有的熔岩錐山體和附近的湖泊都或多或少的發生了坍塌和位移,您說第三隻青銅匣子是被雞冠蛇保護的,而這種蛇幾乎已經絕跡了,想來,這青銅匣子應該就在這裡附近的區域裡,或許就在腔洞下的水潭裡!
夏時在劉警官講過之後,默默的點了點頭,又看向花襯衫男子。
花襯衫淡淡的笑了笑,說道,
只要這隻青銅匣子還在我們祖國的疆域裡,找到與否,都不重要了,其實找尋青銅匣子,也只是我們族人對祖先的執念而已。
夏時聽了,忽然心念觸動,問道,
老哥,您能告訴我您和尹卓是什麽關系嗎?
花襯衫想了想,說道,
我們的先輩,是在美國認識的,當年那張《草鑒》的殘卷在美國國家博物館展出的時候,兩家先輩都去查看,因為是中國人,異國他鄉的,攀談中才逐漸知道了相同的淵源,便相約積攢財力,等待拍賣的時機買下護送回國,可惜後來發生了戰爭,尤其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倆家的先輩帶著部分家人輾轉回國參與了抗日之戰,之後就一直多有聯系。
在美國展出?
夏時皺了下眉頭,問道,
老哥,當年殘卷不是被一個英國傳教士搶走了嗎?
是的,那個英國傳教士搶了殘卷後,逃到了京師,後來將殘卷賣給了一個美國商人,不久後被尹卓的族人尋到,逼問出殘卷的下落後,又追去了美國。
這樣啊!看來尹卓還真是“隱”姓那支的後人。那您知道“留”姓那支後人的情況嗎?
這個就不知道了,但是我聽尹卓提起過,他的爺爺在回國參戰的時候曾經找過,可惜沒有結果。
說著,花襯衫因為感覺唇齒作痛,吐了一下口水,口水中還隱隱帶著血跡。
劉警官見了,連忙起身在車裡拿來礦泉水遞給花襯衫男子, 花襯衫笑著謝過,喝了一些,然後忍不住看著夏時和劉警官笑了起來,說道,
咱們還真是不打不相識啊!
夏時和劉警官也隨著笑了。
花襯衫說道,
既然你們不是來找第三隻青銅匣子的,我也該去辦我的事情了,咱們就此別過吧。小夏啊,希望你們能保守這個秘密,就讓它安然無恙的藏在此地吧,免得再生是非。
夏時起身扶著花襯衫站了起來,說道,
放心吧,老哥,我們考古注重的是再生價值,這第三隻青銅匣子只是您們祖先的信物,我們肯定不會再行打擾的。
此時暮晚,天光已暗。
三個人起身轉過路虎車,見到胖子幾個人正和那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的紋身男子們閑聊,相互遞著香煙和礦泉水,看起來竟然也是一派和睦。
因為山路狹窄,不能原地調轉車身,胖子讓幾個發小上了帕薩特商務車倒了回去,在後面一處稍稍寬敞的地方調了頭,先行返回民宿區。
花襯衫的兩輛豐田越野車,也如法調轉了車身,在離開前,特意等著夏時的車走近,打招呼道別後,才準備離開。
夏時忽然心念觸動,下了車追過去,向花襯衫男子問道,
老哥,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花襯衫溫和的笑了笑,說道,
相逢足矣,又何必相識,都是炎黃子孫、黎民百姓!
夏時聽了,也就不再強求,只是會心的笑了笑,揮著手,看著花襯衫的車輛在暮色裡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