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耀晴一隊人回到了蒼狼縣。簡單地放置好行李之後，一隊人坐在會議桌旁，進行每天的例會。

　　耀晴說:“我也不多說了，咱們一起看一下神族對今天的全體會議的報導吧。”

　　屏幕映出《神聖日報》的一篇報導:

　　“神族xxxx秩xx序xx日xx時，暨地球日2019年x月x日xx時，神族召開了關於地球能力者及其領隊的第一次全體會議。神族左軍右偏將卡爾將軍出席了本次會議。

　　“本次會議由對外關系部地球特別處處長克羅內主持。會議進行了奏聖歌、全體宣誓等議程。這是壯嚴神聖的聖歌第一次在地球奏響。

　　“會議首先由地球特別分隊代表特爾頓發言。他概括總結了能力者們在近半秩的時間內的艱苦努力和偉大成就。他肯定並高度評價了能力者們的天賦和頑強鬥志……”

　　“果然都是些廢話。”昭說道。

　　於是他們直接跳過了這一段。

　　“之後，將軍卡爾也在此次會議上發表了重要講話，但由於數據傳輸丟失，此段講話無音頻。”

　　“這是神族的常規操作。上面是不可能把這種不光彩的事情寫出來的。”耀晴說道。明華笑著點點頭，“其實人類也一樣。”

　　“卡爾將軍肯定了能力者的進步，同時也明確了下一步的努力方向。他指出，能力者們當前已經基本了解了基礎格鬥術，並大體知曉了基礎法術。下一步的關鍵，是強化格鬥術的熟練程度，並提升運用法術的能力。這對於當前的作戰，以至於以後的能力解放，都是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的。

　　“正規、通用的教程《基礎技能訓練》、《實戰訓練》將於會後兩日(地球日)內，以紙質書本的形式，發放到各分隊手中。

　　“總的來說，本次會議取得了圓滿成功，意義重大。這是第一次正式的神魔之間的對話，第一次在地球上奏響聖歌……”

　　“好了，”耀晴打斷說，“剩下的都是老套的東西了。教程大概明天到，我會幫你們取的。各位都辛苦了，沒事的話回去休息吧。”

　　連續十余小時的火車確實讓眾人都感到疲憊。於是一隊人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耀晴照常早起，一隊人的教材已經送到了基地外，耀晴去取。書分兩摞，用塑料膜嶄新地封裝著，分別是五人的《實戰基礎》與《法術與能量運用基礎》。

　　她拆開封裝，將其中一本取出來，摩挲著。新切的書邊，還有細細的紙碎屑。

　　她特別喜歡紙質書的感覺。神族的科技比人類領先不少，進入信息時代已經很長時間了，電子產品高度發達。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之前，電子書就已經取代了紙質書，成為主導。隨之而來的，是排版格式的改變。比如說，在當前地球紙質書尚為主導，因此，大部分電子書也是按頁排布，是可以翻頁的。這些不僅是為了印刷方便，也是符合當前人類的閱讀習慣的。但在神族，這種“分頁式”的格式幾乎絕跡，取而代之的是“連續式”，即沒有或幾乎沒有頁的分界，“頁”僅僅是為了計數讀到的位置而已。偶爾有紙質書，也沒有上下留白，一行行文字頂天踏地的。這樣的排布確實能提高空間利用，但卻不如人類的書的分頁，一段一段，富有節奏，不拖泥帶水，讓人讀起來感到親切。

　　這幾本書，罕見的，也是分頁式。看來神族為能力者們花了不少心思呢，耀晴想。

　　她一本一本地翻看著書的封面。

他們的教材雖是同一套，但因武器不同，能力不同，學的內容也不一樣。封面上，書名旁標注了書的適用類型。　　她先打開的是《實戰基礎》的封裝。其實幾位隊員都大體學過了，只不過線上課程有些地方沒有涉及到而已。第一本是自己的，標注著“李耀晴”、“劍;盾(小)”。盾有大盾、小盾;圓盾、方盾等等之分，光盾直徑半米稍多，為小盾。第二成本標著“趙明華”、“刀”;第三本標著“皇甫昭”、“槍(雙尖)”，昭的槍是雙尖，兩端都有利刃的設計使攻擊更為靈活，與普通槍相異，因此標注了出來;第四本“朱祐德”、“杖，槍”;最後一本，“死神”、“鐮刀，鎖鏈”。

　　她又拆開另一包的封裝，與《實戰》，一樣《法術與能量運用基礎》也是標出了人與能力類型。“李耀晴”、“光”;“趙明華”、“光、風”——此處倒需要宕開一筆。神族其實本無“月”這一概念，因為他們主要是居住在木星及其他行星的衛星上的，也就是，他們就住在“月”上。因此明華雖以月為刃，但卻無“月”之稱謂。因明華能力與風類似，可以能力為刃外延以攻，又有月光之能力，因而以光、風稱之。這其實並不少見，界定是死的，能力是話的，常有能力處於幾類能力交界處，此時就要用多種能力加以定義。——“皇甫昭”、“血”;“朱祐德”、“雷”。雷，幾乎絕跡的能力呢，真是少見。耀晴想。“死神”、“暗、死”。耀晴暗暗地笑，這個“死”是什麽東西?

　　她邊翻看邊走，回到了基地。

　　各隊員陸續起床，耀晴等到人齊，招呼他們領教材。

　　這此神族看來是真的下了大手筆，有專開的在線課程，教室設在地球，以保證時實時性。此後數月，一隊人都在刻苦練習。

　　時節早已入隆冬。蒼狼縣的冬天，雖無東北之凜冽，但也有刺骨之寒，今年，蒼狼縣又降下了不多見的大雪，整下座狩羊山上也是一片銀妝素裹了，層疊的雪壓在墨綠的松樹上，積在梧桐的禿枝上，上山的路也因久無人跡徑而被冰封了起來狩羊山雖離市區不遠，但因林與雪的阻隔，也遠離了塵囂。萬物都隱匿了蹤跡，天地一片寂靜，幾乎成為一色。

　　這正是積累和提升的時節。

　　一隊五人，一人一間練習室，不停地終上課、練習，日複一日，格鬥的動作逐漸成為肌肉記憶，能力的積蓄加與釋放也逐漸熟練了起來。

　　他們對著特製的戰鬥用目標假人，釋放出一招又一招，心無旁鶩，如此專注，又如此神聖。耀晴用劍畫出一個法陣，緊接著，一道強烈閃光爆綻而出。閃光過後，房間裡的照明燈簡直如螢火一般。緊著又是一道。昭雙翼翕動，在離目標米余之外，橫豎兩槍，槍未及目標，卻有槍尖帶出一條血刃，十字交疊，斬在目標上，瞬間消散。昭接著回轉身形，身體後移，右臂直前，一槍徑出，鮮血化作利刃直擊目標心口。明華雙手持長刀，豎於身前;雙手緩緩下坐，成一起式。緊接著身形瞬起，從目標身側斬過，於目標斜後三四個身位落定，轉身蓄力，回圈一刀，月光凝於刃上帶出，成輝光一道，仿佛穿裂了時空。祐德的招式最為簡單但威力也最大，法杖每揮動一次，都有數道電光從杖尖躍出。死神的訓練室中，來回交錯著鎖鏈;死神在其中縱橫穿梭，無聲無息地飄行，鐮刀巨刃與法陣結界並出。這樣的訓練的強度巨大，身體的消耗尤在其次，能力的透支才最難熬。但也正是這樣的苦修，才能締造正真正的能力者。

　　時光流逝，轉眼又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送冬入春，又是一年一度的中國傳統節日——春節。上面批示，給中國的小隊三天休假。

　　年三十早上，盡管隊員們都早早起來了，但大廳中的氣氛與之前不同，空氣中的輕松與喜慶幾乎要將大廳的牆壁渲染上紅色。

　　耀晴看到興奮的幾人，笑了，端起一杯茶說道:“哎，我說你們，至於麽?”

　　明華說道:“這可是我們最盛大的節日啊。”“神族有這種節日嗎?”昭問道。

　　“嗯……”耀晴思索了一下。“節日倒有不少，但大都是慶祝某位偉大人的誕生或紀念重大事件，像這樣為了團聚的節日，好像……還真的沒有。”祐德說道:“沒有嗎?不能與家人相聚，那還真是一種遺憾呢。”“我們沒有家這種概念。”耀晴略帶淡然地說。

　　“啊！?”隊員們異口同聲，驚道。

　　“神族的管理體系與人類不一樣。首先，神族是全員服役的。在高度軍事化的體制下，這應該不難理解。因此，神族成員在成為夫妻後，有兩紀的休假，以回到他們的戶籍所在地，生育，並完成嬰兒的早期撫養工作。之後，他們就必須回歸軍隊或工作崗位。而孩子，則據其能力不同，被送至不同的地點進行培養。

　　“所以，我們根本不記得父母是什麽樣子，更別說家了。我倒是後來還見過父母幾面，但沒有情感上的聯系。”

　　“這……太殘忍了吧！”明華說道。

　　耀晴點點頭。“確實很殘忍;但不要忘了，我們要面對比這更殘忍的敵人，軍事化管理也是迫不得已。我們當然也想擁有溫馨和美好;但我們必須先保護好我們自己。”

　　突然聊到家的話題，隊員們都有些想家了，一時沉默。是啊，這畢競還是群十七、八歲的少年，離家大半年在外，怎會不想家呢?

　　於是祐德試探地問道:“這幾天，我們能不能回家?或者，把父母接過來?”

　　耀晴輕歎一聲，說道:“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很抱歉，不行。”

　　“哦……”祐德有些失望。

　　“其實我也很想回去啊。”耀晴抬頭，仰望著基地之外的天空;但隨後，她又站起身來，說道:“好啦，今天可是佳節啊，好好想想怎麽慶祝吧，別想傷心的事了。”

　　“其實，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麽多，早就是一家人了呢。”明華說道。其他人都點頭。

　　“哎，各位，”昭說，“我提議，咱們一起操辦，讓隊長過一個傳統的新年，怎麽樣?”

　　“好啊！”眾人說。

　　“但是，這裡什麽都沒有，怎麽準備啊?”明華問。“這個好辦，”耀晴說，“你們把清單列出來，我們可以找哈莫斯幫忙采購。”

　　“還有個問題，晚上，可以吃年夜飯嗎?”昭問道。這聽起來像是個很無厘頭的問題——吃飯有什麽不可以的呢?但實際上，這半年之中他們幾乎一頓飯都沒有吃，只有每天簡單的營養素片和一些蛋白質，在維持腸道的最低工作。有時實在饞了，偶爾也會吃點零食。因而，一頓年夜飯，對他們來說，也算是奢求了。

　　“這個當然可以;但這裡沒有廚房，而且餐具也要從外面買。“

　　他們簡直要歡喜得跳起來。

　　“來來來，”昭高興地安排道，如同主管一般，“明華列個購物清單。我和死神布置基地，祐德去會議室，把投影系統從會議室搬出來，我們好看春晚。”

　　“話說，這裡是不能連到外面網絡的吧?”明華說道。

　　“這個倒好說，可以向上申請。”耀晴說。

　　“那就這樣定了，全體行動起來！”昭動員道。

　　明華找了處桌椅列著清單;昭與死神拿著掃帚，仔細打理著之前不曾注意的角落;祐德進進出出，對比調試不同的設備。這辭舊迎新的時刻，每個人心裡都是充實、快樂的。

　　一會，明華拿著一張清單過來，眾人圍在一起，檢查有沒有遺漏。耀晴申請與聯絡員哈莫斯通話。一會的功夫，對話接通。

　　“誒，你們不是在休假嗎，有什麽事?“他說。

　　“是這樣……”耀晴還未說完，就被圍在身後的昭打纂斷:“哎哎，你現在就去超市，下午他們就要關門了。要買的東西給你發過去了，聽好啊，福字對聯越大越好，各種掛飾都要，鞭炮煙花也要買。快點動身，不然給你差評！”

　　屏幕另一端的哈莫斯有些哭笑不得。“好嘛，聯絡員還要兼職做代購。”不過看到一隊人興高采烈的樣子，也還是答應了。

　　不多久，哈莫斯提著一大袋東西，從上面乘升降機下來。“都來機搭把手，外邊還有好些東西呢！”外面車的後備箱幾乎被裝滿，眾人一起動手，將東西搬到基地裡。

　　“真是謝謝你啦。”耀晴說。

　　還未等哈莫斯開口，昭又打趣地說道:“別著急謝啊，等會還要讓他幫忙拿外賣呢。”哈莫斯一臉無奈:“大過年加班，給不給加班費啊?”眾人都笑起來。

　　大家一起在基地中稍坐了一會。明華說道:“對了，說起來，我們還不太認識你呢。”

　　“哈莫斯和我是同班的。他成績很好，也經常組織班內的一些事情。這次來當聯絡員，也是他主動申請的。”耀晴說。

　　“那，既然都是朋友，”明華說，“不如今晚留下來一起過年吧。”

　　見哈莫斯略有猶豫，祐德也說道:“對啊，這是春節的習俗啊，親戚朋友都要團聚的。”

　　“那……也好。反正這幾天我也休假。”

　　“東西既然買回來了，幾人一起裝飾起基地來。昭和死神提著燈籠和彩帶，祐德給每個房間的門上貼上福字，明華則在教耀晴和哈莫斯用筷子——在神族，他們是不會用筷子的。

　　他們於是聊起來。明華說:“你們不用筷子，用刀叉嗎?”“嗯，形狀差不多。主要是因為，我們的基本沒有吃飯的時候，僅有偶爾的聚會用餐，所以，我們根本沒有足夠的機會學會這樣複雜的工具！”一直用不好筷子的耀晴說。三人笑起來。

　　“那，”明華又問，“你們的飯菜怎麽樣?好吃嗎?”

　　哈莫斯一臉“回味無窮”的樣子，說道:“Oh， terrible！”三人又都笑起來。

　　“其實確實是這樣。我們的主食是龍肉，酸澀，有的還發苦，確實不太好吃。”哈莫斯又補充道。

　　“誒，話說，哈莫斯，你既然取了個英文名字，中文也為什麽也講得這麽好?倒底哪個是第一語言?”明華又問。

　　“中文?英文?那是什麽?”哈莫斯一臉茫然。明華這才想起來，神族根本不知道中國英國。“不過，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神族都是雙語言教育。具體學什麽，可以自選。我和耀晴選的都是，光天使語和神語，也就是你說的，中文和英文。”

　　明華提出了那個她早就想問的問題:“那，為什麽神族和人類會用相同的語言啊?”

　　“這個事情說來話長了。”耀晴說道。“雖然說在近代，神族確實曾派人來到地球，學習關於古語言的更新等等，比如文言文現代化。這是因為神族雖然科技發達，但是文化並不很先進。但是，”耀晴特別加強了語氣，“沒有任何證據顯示，神族與人類的語言發源有任何聯系。早在上古時期，完整的歷史記載還未出現的時候，神族就已經開始使用一些與人類早期語言十分相似的古語言了，此時，神族和人類還沒有任何交集。至於為何語言會如此相近，至今仍沒有定論。”

　　時間很快過去，太陽西斜，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個夜晚即將來臨。

　　昭選了一家還營業的餐館，幾人一起在網上點了幾個菜。這裡的專網雖然限時向外開放了，但依然是高度加密的。

　　晚七點半，哈莫斯將菜肴取回來，擺放在一張清空了的小型會議桌上。朱祐德調試著屏幕，通過網絡連接春晚的電視信號。明華將新買來的碗筷全部洗了一遍。昭給每個人倒滿飲料。死神擺放坐椅。等到一隊人坐定，春晚節目也快開始了。

　　大家舉起杯來，昭說道:“誰來說兩句?”明華說:“隊長來吧。”眾人一致附和。

　　於是耀晴說道:“那我就不推辭了。在這過去的大半年裡，大家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大家的進步，也都有目共睹。我知道大家都很不容易，我和哈莫斯，也都能夠理解。總之，在這半年裡，大家沒有傷亡，還取得了不少戰果，這就是一個偉大的成功。新的一年中呢，我覺得，也不求什麽多大的成就。咱們這種刀刃上跑趟子的活，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她頓一下，掃一眼四周隊員;她畢竟是不同文明的人，不知道自己說的得不得體。見眾人沒有異色，她說道:“那咱們，乾杯?”

　　其余五人一齊歡呼道:“乾杯！”

　　玉觥交錯，瓊漿複續。不多時，一巡酒過。

　　此時，也正值春節聯歡晚會開幕。

　　放下酒杯，耀晴和哈莫斯用餐叉挑起一些菜。菜其實都是家常的菜，雞，魚，幾道炒菜。但幾乎是菜入口的同時，兩人都開始讚歎起來。

　　“嗯——太好吃了！”“哇，這，地球人太幸福了吧，簡直不想回神族了！”

　　一旁四人都是略帶尷尬地看著他們，一副“不至於吧”的表情。

　　但是至於。很至於。十八年，味蕾一直閑置，突然受到多種味覺交融混合的刺激，那種快感，自然是難以言喻的。

　　眾人一齊開動，一邊對酒菜輪番進攻，一邊看春晚的節目，又一邊談天論地。哈莫斯向昭和死神講述在神族世界的經歷，明華和祐德給耀晴解釋相聲和小品中的包袱，一如所有中國家庭一樣。

　　菜吃得差不多了，哈莫斯又盛出餃子。大家吃完餃子紛紛滿意地拍著肚皮打飽嗝。

　　“怎麽樣?”昭笑著問耀晴和哈莫斯。

　　“好吃！”哈莫斯簡單直截地答道。

　　“永生難忘。”耀晴說。眾人都笑起來。

　　簡單收拾過桌子，明華又擺上了瓜子和糖。此時已經接近十點了，眾人邊吃邊看電視節目。

　　又過了約莫一個小時。節目雖好看，此時眾人也已有些困意了。見祐德打了個哈欠，昭對耀晴說:“節目沒意思;隊長，你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吧。”

　　大家一下子來了興致，都扭頭望向耀晴。

　　耀晴見大家這麽專注，笑了，說:“可以啊;可，我的故事……講什麽好呢?”她略一思索:“倒不如，講講神族的故事吧。”

　　“好啊好啊。”大家都說。四位隊員只是粗略地了解過神族歷史，課程中大多是“事件及其意義”之類古板的東西;真正的歷史，一如禁臠一般，神秘誘人……

　　於是，在這辭舊迎新的特殊時刻，中國的每個角落都在歡慶;但唯有這個地方，狩羊山的基地之中，六個人重返千百秩的時光，經歷著一個又一個難以置信的故事，重溫著一篇又一篇的史詩，找尋著一個又一個的因果……

　　歷史，將被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