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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戰騎士勞倫斯的贖罪之旅》三十九 幕前幕後
  自從得知長子的死訊後,羅德尼會長衰老的很快。

  他曾經在智力與精力上都傲視群雄,但那些日子已然隨羅西尼的死而成為了歷史。他從未感覺自己如此蒼老,甚至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只有五尺的身形每日都在變得佝僂,松弛的皮膚就像布滿褶皺的衣服掛在他脆弱而疏松的骨頭上。他的頭髮幾乎掉光了,為了不讓人看出他的蒼老,助手為他準備了一頂油光鋥亮的銀色假發。雖然羅德尼從未對此事發表意見,但從他連睡覺都不摘掉假發的做法看,顯然助手的做法還算和他心意。

  他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但顯然金錢能解決的問題是有限的。哪怕他已經在兩個月的時間裡花掉了任何一個貴族都無法想象的巨額資金,也僅僅得到了有人在自由之城郊外看到了失蹤奴隸這一點微不足道的線索。

  羅德尼認為他的頭腦遠超常人,但現在他不得不屈服於現實。他幾乎無法相信,過了這麽久,花了這麽多錢,竟然還是查不到半點凶手的信息。

  如果凶手真是菲利普六世口中的那個年輕騎士就好了,他想。可事實並非如此。他曾數次拜訪亞當侯爵的莊園,因為他實在無法想象,一個老實巴交、不善言辭的窮侯爵是怎麽教出一個殺人犯兒子的。而來自各種渠道,鋪滿他書桌的報告也證明了勞倫斯只是個遊手好閑、不學無術的公子哥。甚至與他有過長期接觸的弗朗茨騎士長在一封未刪節文本的證詞中輕蔑地給出了如下評價:直到那混蛋小子被冊封為騎士的那天,他也沒能在任何一場對抗中擊敗一位騎士侍從。盡管他的作戰技巧是如此糟糕,甚至連馬都不會騎,但他依然能恬不知恥地穿著那身象征王國最高榮譽的騎士盔甲四處招搖,並努力在每一場窮盡奢華的宴會舞會上“睡服”幾位崇拜銀翼騎士的貴族小姐。直說吧,這位“斯提爾伯爵夫人的表弟”、“霍克男爵夫人的情夫”、“酒館與ji院的征服者”或許敢半夜溜進王宮與長公主幽會,但他絕對沒膽打劫萊特商會的車隊。縱觀騎士團的歷史,很難想象還有比他更差勁的騎士,如果不是因為陛下欠亞當家族一個人情,那這種家夥甚至沒資格成為一名騎士侍從。

  真相與偽證難以分辨,羅德尼多疑的性格造就了自己的困惑。他曾懷疑過自己的次子,也曾懷疑過蘭斯或教會的高層,但這些毫無根據的懷疑很快就被各種自相矛盾的線索推翻了。

  現在調查方向又指向了勞倫斯,因為有不止一封報告指出,他成了那些失蹤奴隸的主人。但偏偏西境是奧蘭多公爵的領地,羅德尼的勢力無法深入那裡調查,他只能期待自己寫在王室專用信紙上的請求能盡快被公爵看到。

  羅德尼歎了口氣,疲憊地將一份財務報表扔在書桌上。最近發生的大事太多了——先是一位大主教在蘭斯境內被刺殺,又是塞連人入侵…這些不同尋常的事件都說明了一場風暴即將到來,而萊特商會,即使現在處在相對安全的風眼中,也不可能永遠高枕無憂。

  太多反常的事了,只要仔細思考一下,羅德尼就能從中領悟到許多令人脊背發涼的事實——菲利普破例決定給予教會的使者治外法權,並多次重申不是迫於教會的壓力,已經說明鼻孔朝天的蘭斯老爺們正處在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上。至於塞連人入侵,則多少在羅德尼的意料之中。作為百年前大戰的戰敗國,《斯克裡亞賓和約》讓塞連帝國失去了五萬平方公裡的土地和二百萬人口,

並賠款一億金幣。如此懲罰一個驕傲的民族,會讓滿腔怒火與屈辱的塞連人在新皇帝的領導下轉變為狂熱的復仇主義者。蘭斯在大陸霸主的位置上坐了一百多年,內部也是矛盾重重,已經開始力不從心。直到今天為止,從蘭斯也只是在備戰,卻未發出過哪怕一次動員令就能看出,維持廣大領地、處理內部矛盾就已經讓高層焦頭爛額了,大部分有權勢的貴族都更傾向於維持當前局面,而不是冒險去發動一場勞民傷財的戰爭。當所有蘭斯平民和小貴族都在異口同聲地呐喊戰爭口號時,實權貴族們的意見產生了巨大的分歧:以約克公爵為領導的貴族們認為塞連已經吞並了蘭斯較為貧瘠的北方行省,應該已經滿足或馬上就要滿足了,與之相比,意圖並不明朗的教會更值得提防。而福熙將軍則固執地認為,吞並一個行省將大大刺激塞連人的野心,所以必須盡快集結軍隊,將這群蠻子趕盡殺絕,教會不足為慮,那些神棍除了耍嘴皮子之外,是不敢有進一步動作的。  但兩人似乎都對形式產生了嚴重的誤判——約克公爵以為靠發動政變成為皇帝的腓特烈三世只是個普通的(民族zy)政客,施以些許恩惠就能拉攏他作為現有秩序的維護者,但腓特烈三世是位野心勃勃的皇帝,他並不滿足於蘭斯人施舍的一點殘羹剩飯,他想肢解蘭斯,然後盡情享用巨人尚未涼透的血肉。至於福熙將軍則錯得更加離譜,領導教會的大主教們自詡全能之主的忠仆,卻也不是什麽清心寡欲的苦修者,只要有一點機會,他們不會介意擴張自己的領土,順便發展更多信徒。

  作為一個旁觀者,羅德尼看待這場危機的視角更為客觀。靠著與奧拉和塞連多年的貿易往來,他對這兩個國家的了解遠比那些沉迷宮廷歌舞的蘭斯貴族們要深刻許多。從北方前線撤回商會總部的行商們也驚恐地匯報了塞連軍隊的規模——那些穿著厚重長袍和鎖甲的負怨之師,就像漫山遍野的黑色瑪瑙,帶著北方凌厲的寒風而來,發出嘶啞的咆哮。他們帶著一種比食人魔還高兩倍的巨型人形機械,機械的身上綁滿了戰利品和物資,褐色的皮帆綁在機械的腳掌上,伴隨著它沉重而緩慢的腳步嘶嘶作響。目前尚不清楚這種能運載大量物資的機械還有什麽用途,但顯然每個見過它的行商都被它龐大身軀投下的饑餓陰影給嚇壞了,甚至語無倫次,導致羅德尼的手下費了好大勁才整理出一份像樣的報告。

  不過這不是羅德尼該擔心的事,在沉淪了這麽久之後,無法為兒子復仇的事實折磨得他夜不能寐。金幣就像他的理智一樣在快速流逝,他不在乎蘭斯會怎樣,商會的命運如何,現在他隻渴望放蕩的復仇,讓凶手體驗超越死亡的恐懼與痛苦。他對這種感覺的期待,就像一股電流,延著他的脊椎通往大腦,刺激著他憤怒的靈魂,使他皺巴巴的臉變得更加扭曲。

  最近唯一讓他欣慰的事莫過於小兒子的成長了。科斯好像變了個人,一門心思撲在了自己的生意上。在助手每隔一周送來的財務報表上,微微上揚的箭頭總能讓羅德尼欣喜不已。這個揮金如土、囂張跋扈、整日與貴族攀比的小兒子終於長大了,他不再沉迷酒色,醉心於研究令人不齒的縱欲行為。這讓羅德尼終於下定決心,在自己死後將商會托付給科斯。這不會是很久以後的事,因為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的羅德尼決定動用一些更激進的手段,來逼迫殺害長子的凶手現身。

  他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盯著那尊米諾陶雕像看了許久,終於抬起手,慢慢拿起桌上的搖鈴,輕輕晃了晃手腕。

  “把科斯叫來,還有所有分會長。”他在助手疑惑的目光中歎了口氣,“我有事要宣布,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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