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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戰騎士勞倫斯的贖罪之旅》一百三十六 我亦往之
  傍晚,當卡琳回到茶花領時,街道已經被一排排士兵封鎖。唐納德身受重傷的消息一經傳開,許多無所事事的民眾就突然變得健談起來。通常情況下,那些敢於在酒館抱怨領主無所作為的人在面對第一團的士兵時都會萎靡不振,然而,這一次他們隻專注於討論唐納德受傷的過程,士兵們也對這些人的議論無動於衷。

  “我們的領主就是個屠夫!”

  “的確如此。我只希望下次他別把武器對準我,太可怕了。”

  看到卡琳現身,幾個士兵圍了上來,以第二小隊的隊長薩維·庫伯特為首。

  “女士…”

  “他在哪?”

  卡琳作為監管者一向善於識人辨事,此刻不需要士兵們的解釋她也能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領主大人在…”

  “將軍正躺在…”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庫伯特和第一小隊的隊長亞諾對視了一眼,都沒有把話說完。不難看出,庫伯特對亞諾沒有先匯報唐納德傷情一事感到不滿。小隊隊長的地位高低並無明文規定,第一小隊的隊長也不是必然代表資歷最深。雖然小隊編號僅僅用於順序排列,但不成文的規矩和共識也確實存在,庫伯特因此憤憤不平,他早就看亞諾這種馬屁精不順眼了。

  “先匯報最重要的事。”卡琳命令道。

  庫伯特舉起了手,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在場的其他士兵就都閉上了嘴巴。

  “唐納德將軍傷得很重,現在正躺在聖棺裡。顱骨碎裂,脊椎錯位,一小時前剛止住血,現在還不清楚…”

  “把這個給他喝了。”卡琳斜視了庫伯特一眼,掏出一小瓶黑色的液體,“他很快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她根本不在乎!庫伯特是個淳樸的,沒什麽耐心的年輕人,卡琳漫不經心的樣子激怒了他。他不在乎卡琳能為唐納德做些什麽,也不在乎卡琳是怎麽做的。重要的是,唐納德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哪怕是現在,她應該知道勞倫斯平安無事,卻還是不願多花點時間假裝關注下唐納德的傷情。卡琳好像從未刻意對人們隱瞞她對兩個學生截然不同的關注度,因此,當卡琳打斷匯報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亞當小子呢?”她掃視著神色各異的士兵們,開口問道。

  “他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庫伯特厭惡地拿走了卡琳手中的小瓶,不再多說什麽。

  “是的,女士。所以我認為,現在最讓領主大人糟心的莫過於那幫悲觀主義者散布的,危言聳聽的流言。”亞諾不卑不亢的補充似乎成功掩飾了他對領主的真實看法,“因此,我派人封鎖了街道,阻止了流言的擴散。”

  卡琳很容易就看穿了亞諾的謊言,那些竊竊私語的民眾認為失去理智、渾身肌肉鼓脹著無法控制的力量的勞倫斯完全是個頭腦簡單的嗜血蠻人,就連大多數士兵也免不了會這麽想。但亞諾還是妥協了,他想在仕途上平步青雲,就得始終對領主保持忠誠。持之以恆,一如既往。

  ……

  菲麗絲正彎腰坐在一個由木樁和石板組成的長椅上,置身於各懷鬼胎的事務官與衛兵之間,努力掩飾著內心的不安與焦慮。與周圍舉止得體的大多數人相比,她的存在感略顯薄弱,但卡琳瞟了一眼便能看出,她是人群中唯一心急如焚的人——眼中的憂慮與糾結是騙不了人的,不像那些守在勞倫斯房間門口的其他人。他們三兩成群,組成了自己的私人圈子,

裝模作樣地哀歎,或熱切地低聲交談。特別是那個被迫留在茶花領當書記官還債的伊凡侯爵,笑容裡滿是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腳步聲在接近,然後突然停下。伊凡侯爵隻感覺他脖子後面的肉褶被一股無形的壓力激得一陣哆嗦,他回頭看去,眼中的輕蔑瞬間變成了下意識的恭順。卡琳冷冰冰的注視如幽靈之火般在他周圍燃燒,它的熱度帶著一種刺痛,作為沉默的警告。

  “女士,他…”

  “他把自己鎖起來了,我試著從窗戶翻進去,但他把…”感受到卡琳的目光中透露出的些許疲憊,菲麗絲閉上了嘴。

  卡琳沒有回應,在一片沉默的豺狼和領主未婚妻不知所措的注視中,她揮揮手,示意人群讓開,然後飛起一腳,踹開了厚實的門板。伴隨著門板倒下的巨響,勞倫斯的拳頭砸了過來。他現在的塊頭幾乎是全副武裝的領主親衛的兩倍大,揮舞的巨拳似乎能把任何東西砸碎。但卡琳用雙手接住了他的拳頭,這使得狹小房間裡的呼吸聲因驚訝而變得愈發沉重。

  他的牢房無比漆黑、狹小。不過這地方本來就不大,只是個普通軍官使用的房間,自從梅菲斯托霸佔了領主大宅後,勞倫斯就一直住在這裡。房間因長時間封閉而失去了新鮮空氣和光芒,在門板倒下的一瞬間,血腥味和一股淡淡的腐臭味熏得卡琳皺緊了眉頭。那些沒被光芒照亮的角落就像腐化的壞肉,遮掩著勞倫斯膨脹軀體上的陳年舊傷。暴怒的勞倫斯把自己鎖在這,要求所有人,不得踏入這裡一步。而現在,卡琳毫不猶豫地走進了房間。

  一記重拳沒有打跑入侵者,好像被抽乾所有力氣的勞倫斯又一瘸一拐地縮回了陰影中。他不知所措,只能喘氣。

  “滾出去,離我遠點!”在好事之人聽來,領主的聲音像是刀尖劃過金屬的合唱,帶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威脅。於是除菲麗絲以外,門外的其他人都快步逃開了。他們隻瞥見勞倫斯的眼睛像混沌的琥珀珠子,瞳孔裂開,血紅牙齦上排列著尖牙利齒。

  “是我。”卡琳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我們應該談談。”

  “談談…”

  “亞當小子,如果我說我不在乎…”

  勞倫斯蹲在角落裡,用手遮住了臉,然後搖了搖頭。

  “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我…不想變成這樣…”

  “我以前聽說過神選者的傳說。”卡琳給菲麗絲使了個眼色,然後站在勞倫斯面前。“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這就很正常。”

  “什麽?”

  “哈斯塔·舒爾茨,也就是光明與愛之神,全能之主;豐收神克裡斯托弗;還有戰神巴爾,以及掌管命運與一切知識的奧秘之主。祂們在長眠前預言:在未來,人類會遭遇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所以祂們用各自的力量召喚了被選中的人,並賜予了他們各自權能的神力,希望這些人可以借此力量幫助人類渡過難關,這就是神選者的傳說。”

  “那這麽說…”

  卡琳點了點頭。

  “是的,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戰神巴爾的神選者。”

  勞倫斯眨了眨眼,回想起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好像確實聞到了血與火的味道,耳邊還響起了一首詩。

  “所以,我來到這個世界的責任是為戰神贏得戰爭?”

  “是的,不惜一切代價。在時機成熟時。”

  “時機成熟,什麽意思?”勞倫斯再次眨了眨眼。

  “巴爾是戰爭之神。亞當小子,戰爭可不光包括競技和勇氣,還包括謀殺、背叛、憤怒和衝動,以及毀滅。這些都是巴爾掌管的權能。”卡琳摸了摸勞倫斯的腦袋,刻意加重了“毀滅”這個詞的音調。“所以,你得先學會如何在合適的時間使用這種力量。”

  勞倫斯覺得很不舒服,他討厭戰爭,那些與戰爭相關的詞也濕漉漉的,泛著血淋淋的紅光。

  “抱他。”卡琳突然看了菲麗絲一眼。

  “什麽?”

  “我說,你,抱住他。”

  卡琳說得風輕雲淡,勞倫斯卻痛苦地咬著牙,作勢要躲開。

  “別…”他把牙咬得咯咯直響,“我控制不住想…”

  “我明白,你想殺人,想見血,對吧?”卡琳低下頭,臉上掛著陰沉的微笑,“想撕開她的喉嚨,聽血液噴湧而出的嘶嘶聲。想看她咽氣前的哭泣,對嗎?想揮舞著帶鉤的劍和鋸刃,捅進她臃腫的,好像天鵝絨和絲綢般順滑的嫩肉中,一邊感受著亂顫的肌肉慢慢失去溫度,一邊在從未聽過的尖銳高音。那種感覺如何?輕盈,慵懶,隨心所欲的撫摸或刺痛,是不是光想想就讓你飄飄欲仙?”

  “不!”勞倫斯轉身把頭埋向牆角,雖然速度很快,但菲麗絲還是看到了他下意識添嘴的動作。這讓她打了個寒顫。

  “抱住他,現在。”卡琳重複著命令。

  然後菲麗絲就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從身後抱住了勞倫斯。

  趁理智依然佔據上風的時候,勞倫斯把身體蜷成了一團,他努力回避著那些狂喜和瘋狂的念頭,強迫自己把顫抖的手抱在胸前。又高又硬的護頸扎著他的脖子,讓他在刺痛中慢慢冷靜下來。

  他感覺有點荒唐——後背好像緊貼著一個火爐,而他現在不停發抖的姿態讓他看起來好像是一道要在什麽宴會上被端上桌的主菜。他習慣性地做深呼吸,咕噥著說道:“我沒事了,唐納德怎麽樣了?”

  “暫時死不了。應該。”

  卡琳沒好氣的回答讓他的心情更差了。盡管令人不快,但他知道自己依然需要道歉。

  “對不起,我沒想著…”

  卡琳突然笑了起來,就在她審視他雙眼的的時候,那種透著傲慢與優越的音色讓他不寒而栗。許多被隱藏起來的感受都被揭露了,但她只是笑,讓不安撕咬著他意識最深處的黑暗。

  他和唐納德比親兄弟還親密,但勞倫斯得承認,在他倆不再並肩作戰的日子裡,有些東西發生了改變。他曾想做個尊貴的騎士,但後來他越發迷醉於戰鬥和流血的過程,以及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狂亂。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小亞當。”卡琳慢慢撫摸著勞倫斯的腦袋,“少思考無可挽回的過去,多想想尚能改寫的未來。”

  一瞬間,菲麗絲感覺到憤怒吞噬了勞倫斯的神智,但也僅有一瞬間,接著他又泄了氣。她不知道冷靜下來的勞倫斯為何如此失落——卡琳提到了亞當家族的祖訓,它讓勞倫斯又一次想起自己無法保護的家人,感到無比愧疚和難過。雖然勞倫斯在家族覆滅後一直都沒表現出什麽異樣,但他也僅僅是在強迫自己忘記過去。與其說他一上戰場就變得勇猛無畏,不如說他就是抱著尋死的念頭去釋放壓抑的情緒。很少有人能猜到,他有意蓄起了稀疏的胡須,是因為這能讓他不至於看起來就像個細皮嫩肉的,不經人事的屁孩。

  他還能怎麽做呢?現實沒有給他選擇的權利,他既是亞當家僅存的血脈,也是奧蘭多公爵欽定的繼承人,甚至就連他的婚姻——如果不是因為太多事都發生得順理成章,那保守的亞當家族再過幾百年也不可能進步到接納一位塞連女性成為家族成員。勞倫斯一直都過得頗有壓力。他敬畏著身居高位的奧蘭多公爵,無論是處理政務還是帶兵打仗,不管多麽艱難的任務,奧蘭多公爵總是處理得遊刃有余,以至於勞倫斯一直都覺得自己配不上西境統治者的器重。而唐納德那堂皇的風度和應對各種問題的輕松自如也讓他壓力倍增——他的兄弟是那麽可靠,那麽受人愛戴。不像他,除了敢身先士卒帶頭衝鋒外一無是處。勞倫斯不知道他如何才能變得像他們一樣強大,但時間可不等人,他必須盡快強大起來,振興自己的家族,完成自己的使命。

  實在沒當英雄的本事就算了,至少得把茶花領這一畝三分地治理好,讓領民吃飽穿暖,不受凍餓之苦。這是勞倫斯當下給自己制定的最低限度目標。

  “我只是在服從你的命令,用所有辦法戰鬥,千方百計…”

  “不需要你把我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卡琳抬起他的下巴,注視著他的眼睛。她站得筆直也比跪在地上的勞倫斯矮一頭左右。從她嚴厲的面容、銳利的目光和高貴的儀態來看,她非常像勞倫斯的母親——留著短發,一舉一動都帶著他母親那種棱角分明的美麗優雅。很多時候的錯覺是這樣信誓旦旦地告訴勞倫斯的,畢竟母親病倒時他太年幼,他又離家這麽久,以至於母親的外貌在他腦海中已經模糊不清了。

  “聽著,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你知道該怎麽保護自己。”卡琳的手沿著勞倫斯的後腦杓撫摸,在她掌心下的顱骨中裝著一個正在燃燒的大腦,豎起的堅硬毛發和滾燙的頭皮上充滿了無法滿足的饑餓感。實話說面對勞倫斯現在的狀態,卡琳也有些不知所措。她突然想起前任聖女曾將神選者受到的賜福稱為詛咒,至少豐收之神的神選者是這樣。傳說那是一個傷痕累累的怪人,一個不管受了多麽嚴重的傷依然能存活下來的,身體永遠強壯健康的青年。那個神選者是無法被殺死的,哪怕他的心臟被剖開,身上的每一塊肉都被掏空,他也沒法死去。

  該怎麽辦呢?前任聖女從來沒說過那個神選者後來的故事,她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才能讓勞倫斯恢復原樣。為什麽要摸他的腦袋呢?滾燙的頭皮會灼傷她的手指,他身上的氣味很難聞,而那些不受控制的黑暗欲望則時不時出沒在他眼中。按常理來說,即使勞倫斯下一秒就獸性大發咬斷她的手也不會讓人感到意外,但一想到這孩子身上存在著黑暗之外的東西,她心中便迸發出一種難以抹消的衝動。不管她怎麽告誡自己要提高警惕,保持安全距離,她也還是沒把手收回去。

  這樣做毫無意義。

  成為守夜者的那一刻起,卡琳所學到的和別人教給她的一切都告訴她,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活下去而一直鬥爭。強者殺死弱者,然後掠奪弱者的一切東西,其他事都無關緊要。

  可她不想讓勞倫斯身陷此道,戰鬥,殺戮,然後死去。盡管她知道這想法多少有點不切實際,仇恨和暴力才是這個世界最樸素的苦難,至於和平與愛…

  它們太奢侈了。

  就在卡琳沉思時, 一道黑影從窗前閃過,房間的外牆爆裂開來。某種沉重的東西伴隨著刺耳的破空聲飛來。卡琳第一時間撤步避開了襲擊,她抽出武器,剛想尋找敵人,就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望向勞倫斯。一柄長達三米的標槍刺入了菲麗絲的肩頭,從勞倫斯的胸前爆了出來。那出其不意的一擊幾乎將勞倫斯的身體釘在牆上,濃稠的血漿迅速浸透了他盔甲內的襯衣。一聲痛苦的哀嚎響起,勞倫斯奮力將標槍拔了出來,血從創口處噴湧而出,在地板上肆意流淌。星點冰冷腥臭的血濺到了卡琳臉上,讓她的動作頓了一下,沒能躲開後續的攻擊。

  或者說她壓根沒想到先對她發起攻擊的會是勞倫斯,她甚至驚詫於勞倫斯的體型不知何時又膨脹了一倍,以至於他能輕松捏起她的一條腿將她甩向牆壁。伴隨著牆倒壁塌的巨響,勞倫斯怒吼著撲向外面那個正在逃跑的黑影,眨眼間就消失在夜色中。

  “去,跟上他。”一陣奇怪的,飽含痛苦的呻吟回蕩在空氣中,刺進了菲麗絲的耳朵。卡琳從碎石堆裡鑽出,喘息了很久才遞給菲麗絲一瓶治療藥劑。

  “快去!”卡琳揮舞著釘錘,踉蹌著走向斷牆外的另一個黑影。與此同時,十幾個怪異的陰影正借助黑夜的掩護奔向四周的建築物。頃刻間火光四起,茶花領的人民迷失在一片混亂中,放眼望去盡是上躥下跳的人影,側耳傾聽全是震耳欲聾的哀鳴與咆哮。菲麗絲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責任,她果斷喝下了治療藥劑,然後快速穿過濃煙和人群,奔向正不顧一切衝進深淵的勞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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