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羽一抬頭,依稀見得對岸有一趕著牛車馬車的的長隊向西而行。
“糧食?有糧食運往漢軍大營?”
拓拔羽突然轉過頭,看向一旁的糧車,瘋了似的打開麻袋,又打開另一袋,卻見裡面裝著不是糧食,是另一種雪白物什——積雪!
我被他騙了?
我又被他騙了!
我被他用同一種方法騙了兩遍!
十一月,後來那兩聲慘叫讓我以為他們都死了,消息泄露不了,可實際上他們沒死,消息全泄露了!
現在,他們的爭吵聲讓我以為他真要投降,可他們卻趁此時間將糧運走。
這處密林、陷阱、兩百余人其實都用於吸引我們注意的?實際上糧草卻在另一個地方,那裡還能往返南北兩岸!
他說投降是拖延時間?而且我們還給了他時間!
拓拔羽腦中頓時亂作一團。他臉色變得蒼白,額頭布滿汗珠,嘴唇在顫抖,他拔出匕首,無神地看著刃尖。
“拓拔,你要做什麽?”
“拓拔?”
“拓拔!”
獨孤重急忙打掉他的匕首,拉住正欲自戕的拓拔羽,急道:“何至於此啊!不就五千石糧麽,明日我們再去平舒、當城、甚至廣昌,哪裡湊不齊五千石糧?”
“我被他騙了……
“南下事泄……
“馬城大敗……
“是雲之仇……
“五千石糧……”
一樁樁一件件充斥了拓拔羽的腦海,他眼中無神喃喃自語,後來甚至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脫身之後,李奇滿臉興奮地誇讚著著唐正,三四十歲的人跟個小孩一樣手舞足蹈:“屯長,以我李奇來講,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甚至裴池校尉也不一定有你厲害!你可太神了!”
唐正聽得此話,如釋重負般地笑了笑,無力言語。這次能全身而退,拓拔羽可謂是居功至偉,若鮮卑莽一點,強衝密林的話,他們現在這點人還不知能活下多少人——拓拔羽,好人呐!
很快,唐正等人就來到了渡河之地,在眾人左轉入北岸時,唐正卻停了下來看向右方。
“屯長,走啊!糧食已至,任務已成,還去南岸作甚?”
唐正眼神糾結:“我等已將糧運至北岸,鮮卑定然會搜尋沿岸,此地必然暴露。若我等去了北岸,再想回南岸可就難了。”
“可……還去南岸作甚?”
唐正看向南岸,心中猶疑不定。他已完成預定之任務,可是……他的故鄉卻將被鮮卑踐踏……
唐正心一橫:幹了!
“鮮卑未能奪得此糧,必然去平舒、當城、東安陽等地取糧。而我……是平舒人,我不能……。”
說罷,唐正歎息一聲便轉頭向右走去。
徐榮見此,毫不猶豫跟上唐正:“唐屯等我。”
“呃……奇,怎麽辦?”
李奇也毫不猶豫跟上唐正,道:“屯長救我性命,如今其家鄉遭難焉有不顧之理?”
“屯長高義,我與屯長一起。”
“一起!”
“我是當城人,自然也要南下。”
“我乃東安陽人。”
有家鄉在南岸的人也紛紛跟隨。
……
從漁陽營出來的許多老卒紛紛景從,只有五十余人選擇回北岸。
有選擇北岸之人羞愧難當:“屯長,
我還有家中老小,便不與你一起了。” “無妨!我從裴校尉處要了你們本就存有私心,護送糧草、斬殺是雲、殲滅近千輕騎也算可以向裴校尉交代了。自此我便不是屯長了,而且此行南岸本為私事,若來助我則不勝感激,若去北岸也理所應當!”
“對了,去北岸的兄弟可否為我給盧公帶句話?”
“屯長請講。”
“請盧公白日使疲兵之計並注意今晚鮮卑動靜!”唐正從懷中掏出一物扔給北岸之人,道,“此屯長之信物,替我轉交裴校尉罷!”
“好!”
唐正一行一百零八人便往南岸而去。頗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
“屯長,你意欲何為?”
“諸位隨我連日奔逃,已有一日夜未睡。先尋一地休息一番再說,今夜有力活。”
另一隊回得北岸大營面見盧植。
盧植見這一乾人等面帶疲色歸來,安慰道:“諸位辛苦。”
唐智作揖回道:“智運糧來遲,以致南岸失守,請將軍責罰。”
“三郡大雪道路阻塞,非你之過,不必請責。”
“謝將軍!”
唐智聞言也稍微放松了些。若按軍法,路有雨雪力不能赴,他算是無過;但卻因他失期以致南岸潰敗,若盧植怒而殺之他也只能自認倒霉。但幸好盧植對於他自己的情緒把控得極好的,至少不會怒而殺人。
盧植隨意點頭,環視四周卻不見想見之人,他皺眉問道:“唐正徐榮二人何在?”
“他們二人仍在南岸,另有些許漁陽營卒,總共還有百人在南岸。”
“南岸盡是鮮卑,還留在南岸作甚?”
“他是平舒人。”
“原來如此。”盧植恍然大悟。
“將軍, 他還有一物與一則消息讓我轉交與將軍。”
“何物?”
唐智將人將是雲谷之屍抬上來後,道:“此人便是他所送之物,他還說此人之消息暫莫泄露。”
管戰見得此人,驚道:“是雲谷?”
“是雲谷?檀石槐最信任的將領?”
“不錯,高柳之戰時,就是由他領兵。只可惜高柳兵敗,卻讓他跑了。卻沒想到造化弄人,此人沒死在我軍圍剿之下,卻死在了被鮮卑佔據南岸之中。何其荒謬?”
管戰難得露出些許笑容,自鮮卑重騎出現以後,他每日愁容滿面,今日難得有好消息傳來,此戰也算有了些成果。
“沒想到唐正此子倒有些能耐,以前倒看走眼了。”盧植看著是雲谷輕聲說道。
唐正徐榮臨行之前,徐榮曾簡單敘述過他的戰略布局,與盧植之策頗為相似,故而盧植對其頗為欣賞。但就唐正而言,盧植卻對其才不甚了解,沒想到這才幾日不見,唐正居然敢帶著漁陽營卒入南岸,還能斬殺是雲谷並運糧回北岸。這一切都讓他對其刮目相看。
只是……你可知違抗軍令是死罪!這麽快就到南岸,只怕還未奪取長城便已將兵南下,你不怕死麽?
“還有一則消息是什麽?”
“請將軍白日使疲兵之計並注意今夜鮮卑動靜。”
盧植聞言看向南方,心道:先是違令,後又私率營兵滯留南岸,還要我使疲兵之計,今夜你還要鬧出什麽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