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志梁小聲地給徐盈和祝年翻譯楊凱的話,旁邊幾位聽不懂英語的官員也都湊上來聽。
會議室裡還有幾位技術幹部是有一些英語底子的,口語達不到能夠與外賓談笑風生的程度,但多少能夠聽懂個大概。
聽到楊凱的話,眾人都是心裡咯噔一下,覺得不太妥當,卻又說不出有啥不對,於是便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對面的丹皮爾。
“我認為……”
丹皮爾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抽動了一下肩膀,但這個平日裡做得很嫻熟的動作此時卻有些僵硬,他一句話說了一半,終於還是咽了回去,換成了一句服軟的話:
“當然,我們奧丁工廠一向都是非常尊重客戶的意見的。”
在徐盈、祝年等人眼裡,丹皮爾是外商派來的談判代表,必然是那種受過良好教育,經常參加涉及到幾千萬美元級別談判的那種商場精英。
而事實上,丹皮爾即便在奧丁工廠也只是一個跑腿打雜的角色,交際能力是有一些的,但他交際的對象只是一些中小企業的中低層員工。有限地幾次跟著瓦蘭斯出席個上檔次的酒會,就是他跟人吹牛時候的全部資本了。
他之所以能夠在徐盈他們面前牛烘烘地耍大牌,其實都是被中方人員慣出來的。現在來了個不鳥他的年輕人,一張嘴就聲稱自己是項目的甲方,而他丹皮爾是乙方的代表,丹皮爾立馬就慫了。
奧丁工廠只是一家普通的機械廠,沒有張狂的資本。他的老板兼叔叔瓦蘭斯在甲方爸爸面前都是畢恭畢敬的,他在甲方叔爺面前還敢得瑟嗎?
“我的老板高凡先生告訴我,奧丁工廠是一家小企業,沒有能力獨立承擔這套維生素C裝備的生產,是這樣嗎?”
楊凱注意到了丹皮爾氣勢的變化,於是繼續端著架子問道。
“不,我們並不是一家小企業,奧丁工廠成立於1938年,在二戰時期是盟軍重要的裝備供應商。在戰後歐洲重建的時候,我們曾經為法國和意大利……”
丹皮爾開始炫耀廠史。
“這只是過去。”楊凱打斷了他的敘述,“據我所知,奧丁工廠現在連100名工人都沒有,完全不可能承接我們這套價值2000萬美元的維生素C裝置的製造業務。”
“這正是我們準備和徐女士他們合作的原因。”
丹皮爾隻得實話實說了。沒辦法,楊凱的氣場太足,丹皮爾有些適應不了。
其實,如果他是一位真正的商場精英,完全能夠想到楊凱是徐盈請來的救兵,是聽命於徐盈的。他只要能夠向徐盈他們施壓一些壓力,徐盈他們自然會出來打壓楊凱。
丹皮爾是被楊凱一開始說的“甲方”這個概念給唬住了,一時來不及分析對方陣營的關系。
“我昨天和徐女士以及茂化機的郭廠長、楊總工討論過了,結合奧丁工廠現有的實力,我們擬定了一個任務分解清單,請丹皮爾先生確認一下。”
楊凱隔著桌子遞過去一疊資料。
這疊資料,是楊凱在短短兩天時間裡編寫出來的。他在滄塘向海青文、廖德榮等人了解了設備設計的情況,列出了若乾關鍵的製造環節。隨後,他來到瑞章,與楊景林等一乾茂化機的技術人員探討了生產工藝上的問題。
在此基礎上,他編寫了這樣一份任務分解清單,其中規定了茂化機的技術工人應當參與的先進工藝環節,這是保證茂化機能夠獲得奧丁工廠先進生產技術的關鍵。
這份資料,有中文和英文兩個版本,此時,徐盈等人手上正拿著中文的版本,而楊凱遞給丹皮爾的,就是英文的版本。
丹皮爾接過資料,粗略翻了翻,然後就有些傻眼了。
與此前談判時候空對空的情況不同,此時楊凱讓他看的內容,是細化到了每個流程的內容。
一個發酵罐,有具體的圖紙和製造工藝,哪些零件涉及到精密加工,不鏽鋼板材如何裁剪、如何焊接,需要什麽樣的探傷操作,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然後,在這些工藝環節上,注明了由奧丁工廠承擔以及由茂化機承擔的部分。
其中一部分劃歸茂化機承擔的業務,以茂化機現有的裝備和技術水平是無法完成的。
但懂行的人都清楚,只要奧丁工廠能夠提供支持,包括轉移一部分設備、提供相應的生產工藝文件,茂化機就能夠突破技術障礙,完成這些生產任務。
到了這一步,丹皮爾要想拒絕,難度就很大了,因為他必須要說出拒絕的理由,而這些理由是完全站不住腳的。
“這份資料上的一些內容,我不能確定。”丹皮爾硬著頭皮說道,“我還需要回去請工廠裡的工程師看看才能確定。”
“你是說,你對技術問題一無所知?”楊凱似笑非笑地盯著丹皮爾問道。
“我只是對其中一部分內容不是特別了解。”丹皮爾答道。
“那麽,你了解哪部分內容?”
“……”
“你不會是說,你對這份資料上的所有內容都不了解吧?”
“呃……,我的確不是非常了解。事實上,我在工廠裡並不負責技術問題,我需要把這份資料帶回去,請瓦蘭斯先生來判斷。”
“那麽, 我能不能請教一下,你們需要多長時間來確定這件事?”
“或許,需要6至8周。”
丹皮爾腦子有點亂,只能是見招拆招。他當然不是一點技術都不懂,其實,楊凱給他看的資料並不涉及到生產工藝中的具體技術,而只是工藝分工的方式而已。
比如說,涉及到不鏽鋼發酵罐的焊接問題,並不需要具體到焊接電壓設定、焊料選擇之類,而只是說明需要使用氬弧焊工藝,奧丁工廠可以為茂化機提供氬弧焊機以及工藝文件。這樣的問題,丹皮爾怎麽可能不懂?
但被楊凱逼到這一步,他也只能說自己不懂了。再至於說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給予答覆,他也不敢把時間說得太短,否則人家直接就讓他回去解決這個問題,他還怎麽和中方討價還價呢?
說不得,他就編出了一個“6至8周”的時間。他知道,中方是急於要達成合作的,6至8周的時間,中方拖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