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在北平城有賢名。”
姚廣孝笑道。
“但凡他能聰明些,不像以前那麽榆木疙瘩,咱就心滿意足了,所謂賢名不賢名,不過是看在他的身份上而已,當不得真。”
朱棣搖了搖手,並不相信姚廣孝的說法。
見狀。
姚廣孝內心歎了口氣。
而朱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安靜的看著煤爐出神。
僧房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朱棣的母親馬皇后,在她病逝的時候諸王入京。
父皇為藩王們挑選高僧隨侍諸王,誦經祈福。
就是這個時候,僧人姚廣孝到了燕王身邊,兩人在應天府相談甚歡,一見如故。
後來燕王返回北平時,姚廣孝主動提出要跟隨燕王去北平。
對於朱棣來說是小事一樁。
隨手安排。
姚廣孝就成為了慶壽寺的主持。
時常出入北平府,與朱棣談了很多事,他的眼光才智,令朱棣信服,無話不談。
時光匆匆。
朱棣越來越像一名藩王。
姚廣孝低著頭如此想到。
燕王,終歸是燕王。
想到自己打聽清楚的事,姚廣孝抬起頭,認真的看向燕王。
“陝西八府二十州九十五縣,太子殿下身負皇命,事必躬親,每到一地,必定接見地方官吏,賞賜有功之臣;還要視察兵營,激勵各級將士。”
“理當如此。”
朱棣神色嚴肅,收起了大大咧咧的表象。
自己數次故意在寺裡,當在姚廣孝的面破戒,何嘗不是親昵之態呢。可惜,始終拉不回原來的氣氛。
兩人都是聰明人,看破不說破。
聰明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夫據百二河山之勝,可以聳諸侯之望,普天下莫如關中也!”
姚廣孝突然提到了當年定都之事。
關於大明的都城,很多朝臣提議,認為應該定在西安,並且舉出了西安的重要性。
“二哥在父皇的心目中很重,父皇雖然沒有定都西安,卻把西安封給了二哥。”
二哥控制地利,穩固西北。
三哥和自己則負責開拓。
比起其余的弟弟們,他們幾兄弟佔據了最好的位置。
但他們之中比較起來,則二哥的藩地最具優勢。
上製藩王,下護應天。
可見父皇對二哥的期望。
“秦王性格乖張,不但不能領聖人的好意,倒是私下裡常吐怨言,怨聖人罰他去邊遠貧瘠地方受苦。”
“埋怨倒也罷了,竟十分嬌縱,對地方官吏和駐邊將帥多有不恭,甚至濫殺無辜,惹得民怨沸騰。”
朱棣聞言卻沒有為二哥解釋。
二哥。
是一個很難用常理形容的怪人,從小就是如此。
小時候。
二哥極為聰慧,不論讀書還是操練武藝,在皇宮時,一直是兄弟們中最出色的。
對他們向來嚴厲,督促他們學習。
但也極為苛刻,不容許弟弟們質疑他的威信。
朱棣忍不住想。
二哥是不是一直對大哥有“怨恨”?
都是娘生的。
二哥比大哥隻晚了一年,而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姚廣孝仔細思量接下來的話。
皇帝幾個年長的兒子們的品性,外人無法熟知。
他們僧人卻有這個便利。
無論哪家的王公貴族,
乃至皇宮,都有僧人的影子。 他靠近燕王。
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太子身體不好,不一定能登大寶,秦王作惡獨斷,遲早反受其害,晉王才能平庸,連身邊人都不能攏獲人心。
遍觀諸王。
唯獨朱棣雄材偉略,做事進退有度。
無論武功還是內政。
比西安地利還不如的北平城,發展的比西安還要好,可見朱棣的治理之功。
這兩年的征伐,領大軍連年大勝,更是證明了其武功卓越。
幾年的過往。
姚廣孝已經認定了燕王。
但是事情不能急,一步一步的試探,為燕王打開心結。
“秦王被捉拿回應天府,就算放歸,也實力大損,聖人也會提防他,不複以前的信任,不會把地方軍權交再還給他。”
“晉王屢次無建樹,去年率領大軍出征,更是無功而返,空手而歸,威望大跌。”
“太子在陝西不要說踏遍山山水水,就是挨個兒到九十五座縣城站上一站,那也不是輕松的勾當!”
“還要理刑獄,查倉廩,訪問耆老,拜謁寺廟……委實勞神乏骨,以太子的身體,恐怕堅持不了許久。”
……
“和尚,咱大哥是不是病了?”
朱棣打斷了姚廣孝的話,不客氣的問道。
每個人有他的價值。
以朱棣的睿智,對姚廣孝的心思,何嘗又沒有覺察。
他是燕王。
北平境內,軍務政務一肩挑。
因為他做事出成果,所以父皇逐步加權。
親軍也從數千超過上萬人。
並且把北平各地作戰的指揮軍權都交給他負責。
從姚廣孝的三言兩語中,朱棣敏銳的察覺出重要的情報,直接打斷姚廣孝的話。
太子在西安臥床不起,燕王是有所聞的。
但是此大事涉及國本,他不敢輕信,哪怕面對的是姚廣孝,也必須要保證消息無誤。
國本之事,誰敢在他面前信口開河,他是一定要殺人的。
姚廣孝點點頭。
他又親自去朋友處確認山西送來的消息,太子的確是生病了,請了好多大夫。
“好了,不要說了。”
朱棣製止了姚廣孝,深深的看了此人一眼。
此人雖有有才,但是他不知道父皇的厲害。
哪怕是藩王。
對於他們這些兒子們,同樣受到父皇的嚴厲監視,且盯的更死。
朱棣至今無法確認,自己府裡有沒有父皇安排的探子。
任何敢伸手皇權的行為都是找死。
例如八弟。
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想要的更多。
二哥從小就聰明,八弟同樣從小聰明。
二哥在藩地胡作非為,任用私人,打壓官府,貪婪權利,八弟更是舉止過分。
去年二哥被關,前年八弟自焚。
就是控制不住野心的下場。
朱棣深知其中的恐怖。
他現在權利極大,是父皇給的,卻不能以為是自己的。
所以此次大勝歸來,他不但沒有張揚,反而極其的低調,得知秦王府的人在北平,為了避嫌,他甚至連家都不回。
太子。
誰也不能動搖他。
就算大哥身子不好,有個萬一。
那也只能由父皇來考慮。
誰敢跳的歡,誰就會迎來父皇毫不留情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