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乾錢莊。
范寧雇了一輛驢車,車上摞著十口箱子。
沉重的箱子,壓得驢噗嗤噗嗤直喘氣。
“走嘞!”
范寧揮起鞭子,正要趕車回道觀,一襲白胖胖的人影從側邊走了出來。
“范公子。”
王公公臉上掛著不會消失的笑容,和氣道。
“王公公?”范寧帶著警惕打量他。
“別誤會,不是殿下差我的,是慶安公主有幾句話讓我轉告給你。”
王公公兩手攏在袖中,依舊笑眯眯的。
慶安?
她帶話給我?
除了那局殘棋,他不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麽話是要互相轉告的。
“請說。”思索了下,范寧靜觀其變。
“第一,感謝范公子辛苦入宮一趟,造謠的幕後主使已經查出來了。”
等等!
范寧坐在驢背上,俯視著王公公,眯起了眼眸:“你是說,慶安公主請我入宮,是為了引魚上鉤?”
王公公笑著點頭。
“大乾皇室的私聞市井喜歡傳頌,這是常事,但在短短一日之內傳得如此聲勢浩大,以至於宮內人盡皆知,便不正常了。”
范寧沒有過多思索,微微點頭。
的確反常。
公主與人苟且這種事,何其禁忌,怎會傳得如此廣泛,甚至連宮中都在大肆傳播?
市井小民可以口無遮攔,宮中的人總該曉得謹言慎行吧?
結果,非但慶安本人得知了,便是三皇子、四皇子都曉得。
若說沒有人推波助瀾,鬼都不信。
“故而慶安公主假裝不在意,還特意請你入宮,便是暗中查探,誰將你入宮的消息傳開,現在已經確定了。”
這公主,有點手段啊。
“第二,公主讓我轉告你,楊家父子在發配邊疆途中被人劫走了。”
嗯?
范寧悚然!
楊家可是因為范寧才落得抄家發配的命運,他們父子要是逃了,不得找范寧報仇啊?
“不過,他們的屍體被人發現了,各自身上有九刀,刀刀致命。”
啊?
范寧再度愕然。
劫走他們,不是為了救他們,而是殺他們?
而且是刀刀致命的九刀,讓他們死得不能再死。
為什麽?
是楊家的往日仇人借機報仇嗎?
不,若是想報仇,大可以等他們分配到地方,再想辦法弄死他們。
一對失了勢的流放父子,讓他們無聲無息的死去,遠比劫殺的風險小得多。
如果不是仇人,那就是自己人了。
他們想滅口。
並且是迫不及待的發配半路就滅口。
楊家到底掌握了誰的,又是什麽樣的秘密,招致這樣激烈手段的滅口?
王公公笑著,臉上笑容忽然少了幾分。
“公主猜測這是滅口,滅口的人實力很強,負責押送楊家父子的是一位四品金剛,但他死了。”
我去!
四品金剛乃是佛門裡極其厲害的大高手,一聲體魄強橫無敵,刀槍不入。
近戰之下,能把四品道士秒成渣渣。
這樣的大高手居然死了!
劫殺的是什麽人,這也太恐怖了。
但是……
“這跟我有關系嗎?”
范寧目光深邃起來。
楊家被滅口的原因很多。
一個四品大員,掌握著足夠牽動他人生死的大秘密。
相反,跟范寧跟羽青觀卻是最沒因果關系的。
他們只不過是被楊家汙蔑了一場而已。
遠不至於牽扯到某些人的生死。
王公公沒有明確回答,只是說:“公主說,如果你這麽問,就讓我轉告伱一句話。”
“你真的了解羽青觀嗎?”
說完,王公公再度露出笑容,拱了拱手無聲退入人群中。
范寧則陷入這句話中久久不能自拔。
羽青觀,原主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一草一木都熟稔無比。
哪裡還有不了解的?
可是,正如這句話,范寧心底一直有個不曾解開的疑問。
四品大員的楊家,為什麽要針對一個不入流的小道觀的觀主?
盡管楊光烈當日給出了是李慕風活躍在太太圈,讓他們有所耳聞的理由。
但,這是站不住腳的。
既然知道李慕風作風不好,便該厭棄羽青觀才對?
他們卻請了羽青觀的觀主來布置風水。
楊家針對薑問玄是毋庸置疑的。
或者說,他幕後之人要針對薑問玄。
矛盾的是,那幕後之人是能夠殺死四品金剛的恐怖高手。
他若要對付薑問玄,何必這般麻煩?
直接出手的話,薑問玄已經在勾搭孟婆的路上了。
線索指向了真相,真相卻有著與實際不相符的矛盾。
這把范寧的腦子都乾燒掉了。
“先記下吧,一切的謎團都源於信息不夠充足。”
范寧深吸一口氣,將線索和矛盾印刻在腦海裡。
然後架著驢車回到羽青觀。
剛到門口,聽到動靜的薑問玄和小師妹就趕了出來。
“師兄,這麽多箱子裝的都是什麽啊?”
小師妹眨巴眨巴眼睛,帶著渴望問道。
“不是吃的。”
小師妹肩膀立刻一垮。
薑問玄老眼轉了轉:“好徒兒啊,公主請你入宮一趟,不會什麽都不賞你吧?”
范寧白了他一眼,當場打開一個箱子。
裡面全是黃燦燦的紙。
“想什麽呢?慶安那摳門貨會賞我東西?”
提起這茬范寧心裡還有怨念呢,他好歹是配合著讓公主查清了造謠的幕後主使吧?
結果真就沒賞點錢啊布的。
“這些是我自掏腰包買的黃紙、香蠟,咱們觀裡不是快用完了嗎?”
薑問玄露出欣慰之色:“哎呀,寧兒是長大了呀,丫頭愣著幹什麽,還不幫你師兄幫忙搬?”
吩咐小師妹的同時,平日裡懶得抽筋的他出奇的勤快起來。
扛起一口大箱子就快步往道觀裡走。
回頭看了眼身後倆人沒跟上來,他趕緊把箱子放下,將其拆開。
“小混蛋,你幾個心眼子為師還不知道?自掏腰包給觀裡補貼家用?咱羽青觀有這傳統?”
打開一看,滿滿一箱全是拳頭粗的大紅蠟燭。
他把蠟燭全都倒出來,撥散了瞅了瞅,發現真是一堆蠟燭,沒藏著別的東西。
他又不死心,敲了敲箱子底和邊沿。
發現全是實心的,沒有暗匣之類的。
然後又抱著箱子和蠟燭聞了聞,沒有值錢香料的味道。
這可把薑問玄氣壞了。
“你這孽徒好的不學,學人家無私奉獻!”
白高興一場的薑問玄氣得踹了蠟燭堆一腳,把東西扔這也不管了,回到房裡睡覺去了。
范寧扛著一口沉甸甸箱子吃力的路過,一臉無語,扭頭道:“小師妹,把地上的收拾好一起送我房間去。”
“哦。”
小師妹無精打采道。
她肩上扛著八口箱子,把散落的蠟燭都裝好,一起抗回了范寧的房間。
范寧累得直喘氣,望著小師妹扛著九口箱子,一臉欣慰。
得虧有個力大如牛的師妹,不然他得累死。
“你也辛苦了,師兄不能白讓你乾活,閉上眼睛,師兄給你帶了禮物。”
范寧良心發現道。
小師妹露出驚喜的表情,立刻閉上眼睛,把白嫩嫩的小巴掌伸出來。
范寧從懷裡掏出了一塊國子監的糕點。
正要塞進小師妹手裡,又覺得這塊給她很浪費。
從懷裡找了找,終於找到了那塊咬過一口的塞進她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