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到了三十畝地溝一兩刻鍾,鄉勇們才趕到。
王應泰將羅懷玉和十幾個鄉勇頭領都叫到他營帳中吩咐任務。
“羅典史,午飯後你帶領鄉勇前往大水瓶寨東門,我會帶營兵前往大水瓶寨西門,然後以煙花為信號,同時攻打東、西門。”
聽了這話,羅懷玉和鄉勇頭領們都露出為難的神色。
羅懷玉道:“王參將,大水瓶寨可是險寨,可以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俺們就這麽強攻?”
王應泰皺眉道:“險寨又怎麽了?寨子再險,也靠人守。你不強攻試試,怎麽知道攻不進去?”
聽到這話,羅懷玉知道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只能應道:“俺領命便是。”
心裡則在想,到時候做做樣子就行,沒必要讓鄉勇們白白送命,不然回去後他可不好向縣城周邊的鄉紳地主們交代。
王應泰似乎猜到了羅懷玉的心思,冷冷看過來,道:“你別想敷衍了事,俺會派一什家丁、一隊輔兵去當督戰隊,順帶指點你們攻打寨城。
若你們不出力,俺定會在府尊面前狠狠告你們一一狀!”
這一下,羅懷玉和十幾個鄉勇頭領徹底成了苦瓜臉。
他們有心抗令,卻沒那個膽子,只能領命,唉聲歎氣地離開營帳。
羅懷玉等人離開後,在營帳後面旁聽的高秀成、潘卓爾便繞到帳門進來
應募為向導的天目山周邊鄉紳子弟有好幾個,卻唯有這兩人能入王應泰的眼,被他帶在身邊參讚軍事。
高秀成進來後便道:“將軍真要強攻大水瓶寨?那寨城將軍去看了便知,確實易守難攻。”
王應泰道:“俺還是那句話,能不能攻進去總得試了才知道。若真攻不進去,俺也不會讓兒郎們白白送命,圍著佯攻就是。”
“圍著佯攻?”高秀成聽了眼睛一亮,“將軍是想誘反賊老巢的人來救援?”
王應泰哈哈一笑,“這只是其一,畢竟反賊在山裡有沒有老巢還不一定呢。
其二,即便反賊主力就在寨城中,俺也可以憑借這招,消耗寨內賊兵精力,進而麻痹他們。
時機一到,俺便會率領家丁從別處攻入寨城,打開城門,到時這險寨也就破了。”
高秀成、潘卓爾到底都是沒打過仗的年輕人,聽了王應泰的這番話,都不禁讚道:“將軍高明!”
“哈哈哈···”
王應泰暢笑起來。
他就喜歡看讀書人恭維他的樣子,哪怕只是兩個秀才,也讓他很開心。
笑過後,他便對傳令兵道:“告訴將士們,午飯後休息半個時辰就趕路。破了賊寨,人人有賞!”
“得令!”
兩三個時辰後。
王應泰看著在山路上蜿蜒成一條長蛇的官兵隊伍,再看看眼前的山嶺,右眼皮突突直跳,不禁發牢騷道:“不是說不遠嗎,這都走了近十裡山路了,怎麽還沒到?”
高秀成道:“是不遠,就是山路太繞。”
王應泰看到前方有個小村莊,便問:“前面是哪個村莊?”
“小李莊,是到大水瓶寨前最後一個村莊了。”
“到那裡歇一歇吧,等前面的探子探好路,不然在這山路上遭到賊兵埋伏可不好打。”
“將軍說的是。”
王應泰原以為小李莊離賊寨這麽近,定然已經荒廢。來到村頭,卻見林蔭中屋舍掩映、雞犬相聞,地裡的小米也長得比外面好一些,
今年應不會歉收多少。 這世外桃源般的景象,不僅沒讓他高興,反而警惕起來。
他招來領著500輔兵作為前軍的把總周成棟,道:“這小李莊可疑得很,派兵圍了,不許走脫一個人!”
“得令!”
周成棟應了聲,興奮地去了。
既然參將說這村子可疑,那就肯定有問題。這下,他們這些輔兵終於可以撈些油水了!
王應泰又對高秀成道:“伱帶人去將村裡的村老、地主都請過來,俺有些事要問他們。”
“是!”
高秀成也覺得這小李村很可疑,多半和反賊有瓜葛,便帶了一隊人興衝衝地進了村。
卻說輔兵們圍了小李村後,為了進一步落實王應泰的命令,又分兵到村裡挨家挨戶地搜查,看是否有反賊隱藏。
“開門開門!”
李長根家離村頭近,所以瞧見官兵來了,他立馬回到家裡,反鎖院門,又讓妻、兒藏起來。
原以為這麽躲一躲就過去了,誰知竟然有官兵來敲門。
“不開門?裡面定然是窩藏了賊人!哥幾個把門撞開!”
李長根一聽急了,忙從屋裡跑出來喊道:“俺家沒賊人···”
話沒說完,院門已經被撞散了架倒下,幾個官兵提著刀闖了進來,用貪婪的目光掃視著小院裡的一切。
“伍長,這裡有三隻老母雞!”
“山裡百姓窮苦,怎麽可能養雞,定然是賊寇送的,沒收了!”
伍長說著,便把一臉焦急、不停說著“俺家裡沒賊”的李長根推開,直闖進屋裡。
其他幾個官兵見院裡除了三隻雞,就沒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便也擠進屋裡來,翻箱倒櫃。
很快,便有人發現了躲在床底的孫氏和李虎子。
“伍長,這兒躲了個女賊,說不定是那紅娘子!”
搜到裡屋的兩個輔兵都是年近三十的光棍,哪怕孫氏只是普通村婦,長相普通,也惹得兩人眼中冒光。
於是連嚇帶掏的將孫氏從床底弄了出來,抓住了上下其手。
“放開俺娘!”
李虎子見娘親被欺負,憤怒地去打一個輔兵。
可八九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打得過成年人?直接被一腳踹開,撞到家具上疼得哇哇大哭。
“兒子!別傷害俺兒子!”
李長根很慫的一個人,聽見妻子、兒子在裡面哭,這時也紅了眼,拿起一根木棍就往屋裡衝。
“畜牲!俺跟你們拚了!”
剛衝進去,就被一個輔兵踹趴下,順手就要給他一刀。
伍長卻攔住了,道:“玩玩可以,別殺人,鬧大了不好跟上面交代。”
於是另外兩個輔兵對李長根一頓狠踹,然後將其扔到牆角,警告道:“老實點!”
與此同時,裡屋也傳來了衣物的撕裂聲,以及孫氏的哭喊聲。
李長根雙目充血,卻因為肋骨都被踹斷一根,疼得根本起不來,只能咬牙捶地,流淚不止。
他現在萬分後悔,沒有讓妻子抹上鍋底灰,躲在柴垛裡,那樣說不定能躲過一劫···
類似的情景,幾乎在小李村家家戶戶上演。
一時間,小李村村民的哭喊聲,官兵淫笑聲,混合成了一支亂世魔曲。
反而是李富昌、李長文這樣一看就是大戶的人家,官兵們沒敢亂闖。
不過李富昌、李長文卻被高秀成帶兵“請”到了王應泰面前。
李長文生性耿直,見到王應泰便怒聲道:“搶劫民財,侮辱婦女,你們是官兵還是土匪?回頭俺定到縣裡去舉告你們!”
輔兵們在村子裡搞的動靜那麽大,王應泰當然聽到了,也知道輔兵們在幹什麽。
但他完全沒阻止的意思。
這些輔兵只能領半響,非戰時每日只能吃到乾稀兩餐,就這還算他有良心了。
因為一般情況下,上面撥給的錢糧到他手裡前就沒了兩三成,他又要養家丁、戰兵,只能苦一苦輔兵們。
輔兵苦得久了,心裡必然積了不少怨氣,來天目山這邊也算是到了外鄉,有機會當然得發泄一番。
為了照顧輔兵的情緒,也只能再苦一苦這小李莊的百姓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下面兵頭搜刮村子發了財會暗中孝敬他一份,增加他的小金庫。
這小李村又沒有大地主,更沒有舉人,才幾十戶百姓,即便事情傳上去了,他也不怕。
如此有利全軍,乃至鼓舞士氣,卻又沒什麽風險的事,何樂而不為?
所以面對李長文的叱罵,王應泰氣定神閑,“你們小李村就在賊寨邊上,卻安然無恙,必定和反賊有所勾結,俺派兵進村搜查是應有之義。
俺們是替你們去剿賊的,士卒勞累,讓你們款待一下都不行嗎?
還是說,你們真就和反賊一夥的,不希望俺們來剿賊?”
王應泰說著,語氣就變得嚴厲起來,目光也變得凶狠。
李長文氣得直欲吐血,正要大罵,卻被李富昌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