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會的眾富豪看去,發現赫然是一幅江南輿圖(明代版)。
上面有一條顯眼的紅線,貫穿了從蘇州府吳淞口至南京這一片江南膏腴之地。
“我司計劃修建的江南第一條鐵路,最東段為蘇州府吳淞口。”
沈廷揚朗聲說道。
“然後向西去,經過嘉定、太滄州、常熟、無錫、武進(常州府治)、丹陽、句容,最後至南京。”
“預計此鐵路去全程近六百裡,建成之後,蘇、常、鎮三府皆可乘火車往來南京。”
“便是松江府以及浙江的嘉定府、湖州府、杭州府等,亦可先乘水路至吳淞口,再轉乘火車。”
說到這裡,沈廷揚頓了頓,喝了口涼茶,才接著講。
“火車之能,諸位或有聽聞,但未必清楚,本官今日便講一講。”
“目前我大崋的火車還是第一代,但已有每小時四十裡的速度,也即是每個時辰八十裡!”
“其行駛可日夜兼程,故全速行駛,一晝夜即可奔行九百六十裡!”
“也就是說,從吳淞口乘坐火車,只需一個白天的時間,便可抵達南京!”
“並且,這只是我大崋第一代火車之速——目前科學院王徽院士正在研製更快的火車。”
“或許幾年過去,火車時速便將再提升個二三十裡,乃至翻一番!”
“此外,一輛火車至少也有十節車箱,甚至可以加掛至二十節以上。”
“每節車廂載貨可達兩萬斤以上。若載人,擠一擠可達百數!”
“所以,待這江南第一條鐵路通行之後,會給江南帶來多大方便,又會擁有怎樣巨大的利潤,便無需本官多說了吧?”
說到此處,沈廷揚故意停了下來,給與會眾富豪交流、討論的時間。
眾人會意,頓時整個會場都是嗡嗡的交談聲。
“這火車竟能日行千裡?!”
“便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也有所不及啊。”
“馬匹哪兒能跟火車比?馬能載幾個人,拉幾匹貨物?能日夜兼程、不停不歇?”
“我江南往南京去,走水路多為逆流,若有火車確實便利許多。”
“看來這火車之利,要比我們預估的更大。”
“不知此番朝廷準備在蘇州預售多少鐵運股份,此番與會之人眾多,可別不夠分。”
“···”
待眾人一輪了一會兒,又是銅鑼響,並有吏員高聲喊道:“肅靜!”
會場靜下來。
周亮工站起來,道:“本官是交通部主事、領鐵運公司協辦周亮工。接下來,便本官主持鐵運公司的股份競拍。”
競拍?
聽到這個詞,在場的富豪們都是微愣。
倒不是他們不理解這個詞——在明代已有競拍之事,並不稀奇。
關鍵是,他們沒想到朝廷會以競拍的方式售賣鐵運股份。
由此看來,朝廷對鐵運股份的價值很有信心啊。
而且此番分到蘇州來售賣的股份很可能不多。
若多的話,就不會用競拍的方式售賣了。
想到這些,不少人便暗暗改變了主意——沒準備買的決定買,本就決定買的則準備多買。
周亮工將眾人的神情看在眼裡,心中暗暗高興。
他接著道:“本官再講一下競拍規則:其一,每次加價不得低於一百兩。”
“其二,報價時須得舉手,且報價後不得後悔;其三···”
不一會兒,周亮工就講完競拍規則。
“現在開始第一場競拍,競品為鐵運公司股份三十股,起拍價三萬兩。”
周亮工說完,會場稍稍安靜,徐樹啟便舉手高聲道:“三萬一千兩!”
他這一開頭,立馬有人跟上。
“三萬兩千兩!”
“三萬兩千五百兩!”
“···”
最終,這三十股被徐樹啟以三萬六千三百兩銀子拍下。
然後周亮工親自為徐樹啟頒發了一張朝廷特製的票據。
“這是我們鐵運公司特製的股份憑據,也可稱為股票,徐員外可要收好了。”
“雖說遺失了也可以找我們鐵運公司補辦,但到底麻煩,還是保存好為妙。”
“明白,明白。”
徐樹啟在會場一百多富豪的矚目下,領了這大崋第一張股票,不禁興奮得臉色灼紅。
不過,當他回到座位時,隨從立馬湊到他耳邊道:“老爺,老太爺來了。”
“啊?”徐樹啟一驚,“他何時來的,現在在哪兒?”
“就在那邊樹下站著呢,剛才都看到你領股票了。”
徐樹啟順著隨從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瞧見徐景文拄著拐杖,站在會場外圍一棵桂花樹下。
臉色陰沉如水,明顯很生氣。
徐樹啟見此先是心中害怕,隨即一咬牙道:“不管他——股份我都買了,他就算氣也拿我沒辦法!”
股份競拍繼續,徐樹啟也轉移了注意力。
接下來,在周亮工的主持下,鐵運公司股份最低十股一拍,最高六十六股一拍,引得與會富豪們爭相競購。
過了一個多時辰,見股份還沒賣完,這些江南的富豪才意識到不對勁兒,一個個冷靜下來。
周亮工見此,便道:“剩下的股份已經不多了,所以,接下來的競品都在十股以下。”
因為之前的競拍太過激烈,其實還有不少與會的人因財力不夠充裕,或有猶疑,沒能拍到。
原本這部分人都放棄了,此時聽了周亮工的話,頓時又產生了興趣。
而那些已經拍下幾十股的豪富之輩,則又覺得,這鐵運股份確實是有限的,或許該再多買幾股。
於是,接下來十股以下的競拍同樣火熱。
就這樣,競拍又持續了大半個時辰,拍出去一百多股,眾人熱情才冷卻下來。
周亮工與沈廷揚交流了下眼神,便順勢結束了這次“股份競拍大會”。
散會後。
沈廷揚、周亮工等回到了之前休息的堂屋,再次統計競拍結果。
兩人都是一臉的喜色。
“總辦,下官又算了一遍,此番確實是賣出了一千二百二十二股!”
沈廷揚聽了嗓子乾澀,問:“那賣出的資金有多少?”
“一百五十六萬五千八百兩!”
“好!”
沈廷揚不禁猛拍了下手掌。
“一次‘股份競拍大會’就能賣得一百五十多萬兩,若再來兩三次,這江南第一條鐵路就無需朝廷出錢了!”
南京的“魚七鐵路”(魚嘴碼頭至七橋甕)雖然二十幾裡就花了三十余萬兩銀子。
但那是因為第一次修建,很多地方都多花了銀子,甚至有所浪費。
修其他鐵路有了經驗,各種技術、工藝也更加成熟,再加上線路更長,平均每裡所花費銀子自然降低了一大截。
不過江南多河流,甚至部分鐵路修建在丘陵地帶。
平均下來,修建一裡鐵路所需的銀子倒也沒降低太多,預估每裡需七八千兩銀子左右。
吳淞口至南京這條鐵路長近六百裡。
想要修成,估計需要四百多萬兩銀子。
周亮工冷靜下來後,卻沒沈廷揚那麽樂觀。
他回憶起今日那些豪富之人競拍時的表現,道:“江南確實多富豪,不過我們鐵運股份眾多之事很可能被人猜到,今後再想用類似的方式競拍,恐怕效果便沒這麽好了。”
沈廷揚笑道,“無妨,他們縱有猜測,也無法證實。而其他地方的富豪,隻知此番江南人競拍股份,豪擲幾百萬兩,將朝廷放給江南的鐵運股份一搶而空。”
“如此,等我們再在別處召開此大會,若有江南人說鐵運股份眾多、不值得搶購,你猜其他地方富豪會怎麽想?”
周亮工聽了眼睛一亮,道:“他們多半會認為,是江南人不想他們購得股份!”
“不過,若想讓此事不生變動,恐怕還需推波助瀾一番。”
“譬如,讓一位江南富豪大張旗鼓地去第二處競拍大會,先宣揚鐵運股份不值得買,最後卻參與競拍!”
沈廷揚笑著點頭,“元亮(周亮工字)能舉一反三,於此道卻有悟性。那麽,這收買一二江南富豪之事,便由你去辦吧。”
“是,下官必辦好此事!”
接著,兩人領著一眾官吏將帳目又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這才封存。
“總辦,我們下一站去何處?”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既是第一站,這第二站自然是去杭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