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兵馬?”多爾袞皺眉,“太多了,我至多給你一萬五千。”
“一萬五千也行,不過必須人人配馬。”阿濟格說道。
這便是他粗暴性格中的小狡滑了。
他本就沒指望要到兩萬兵馬,一萬五已經足夠,人人配馬,則能讓他來去自如。這樣,看似危險的敵後襲擊糧道任務,也就沒那麽危險了。
多爾袞有些猶豫。
滿清如今雖然幾乎統治了一半的蒙古草原,東北本身也有不少良馬,但一萬五千匹馬並不是個小數目,若劃撥給阿濟格用,其他各部可用的馬匹必然就減少了。
但他既然派給阿濟格的是奔襲敵人糧道的任務,不給足馬匹也說不過去。
這就很為難。
一旁濟爾哈朗忍不住勸道:“睿王,既然我們已經決定撤回關外,又何必非要讓英王(阿濟格在崇德元年被封為滿清多羅武英郡王,故簡稱英王)去襲擊崋軍糧道呢?”
多爾袞道:“莫非鄭王(濟爾哈朗在崇德元年受封為和碩鄭親王)以為本王此舉出於私心?
如今不少部隊散在順天府各地搜集錢糧,即便我等立即下達撤回關外的軍令,恐怕也需要好幾天才能全部撤出去。
而崋軍既由天津北上,三五日便能抵達京師。若不襲擊其糧道,讓他們後勤不穩,如何能遲滯其行軍?”
多爾袞的這番話,其實得辯證著看。
若是他現在下令,全軍各部撤回關外,那各部能不能走掉,又能帶多少搶掠的錢糧、牲口、人口走,全看各部本事——其實跟一群強盜入村劫掠沒什麽區別。
這樣的話,即便有損失,也不會太大,甚至整體是賺的。
但有損失的可能性卻很大,而且會顯得很狼狽,像是被崋軍嚇出關去的,對清軍士氣、人心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而讓阿濟格襲擊崋軍糧道,擾亂崋軍後方,遲滯崋軍行軍速度,在京師等順天府各地的清軍再有條不紊地全部撤回關外,就顯得從容多了。
面子上也會好看。
所以,濟爾哈朗雖然不讚成多爾袞的冒險決定,卻一時不好反駁。
況且這事是多爾袞、阿濟格都讚成的,他一個反對沒用。
至於阿巴泰,戴罪之身,爵位也低,沒有發表意見的資格。
多爾袞見濟爾哈朗無話可說,反倒對馬匹的事不再遲疑,道:“本王就抽調一萬五千匹馬出來,另外,七哥不是要待罪立功嘛?便給十二哥做個副將。
你們在我大清都以勇猛趕戰著稱,想必此去敵後,定能打得那崋軍聞風喪膽!”
阿濟格聽得開懷大笑,“哈哈,十四弟你嘴裡終於吐出一句我愛聽的話了。”
阿巴泰張口欲言,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他其實心裡有點怕崋軍——桑園鎮一役他是真的被崋軍打得狼狽而逃,到現在心裡都還有陰影。
但這話他不能說——清軍是從邊荒部落演變而來的,從上倒下都崇尚武勇。他要是表現出懼敵怯戰的心態,怕是下半輩子都不可能再領軍了。
另外,他對桑園鎮一役的失敗,多少也有點不甘,若此去敵後襲擾崋軍糧道,真能成功,他也算是報仇了,對崋軍心理陰影也會消失。
做出決定後,多爾袞當即從京師及周邊的清軍中選調兵馬給阿濟格臨時統領。
他耍了個小心眼,首選跟著一起進關的漠南蒙古部落騎兵,其次選八旗蒙古、八旗漢軍,最後才選八旗滿洲。
當然,跟著一起進關的漠南蒙古部落並非完全聽從任何調令的——雖說如今漠南蒙古中部、東部的眾部落都已歸大清統治,但實際上仍是合作關系居多。
所以,這種看起來比較危險、也沒什麽油水的任務,他只能找那些好說話(好欺負)的蒙古部落。
倒是八旗軍中滿、蒙、漢各旗任他調用,至多是回到沈陽後,在皇太極那邊抱怨幾句罷了。
而危險任務多用八旗蒙古、八旗漢軍,也是清軍中不成文的規定。
如今的八旗滿洲雖然還沒成為滿洲兵大爺,但已經隱隱養成打後期收割的習慣了。
清軍現在的辦事效率很高,多爾袞當天下達的調令,各部當天就聚集在阿濟格麾下,出發往保定縣方向奔去···
···
彭有義奉命率領六個旅作為先鋒部隊北上後,便沿著大運河有條不紊地向京師進軍。
天氣嚴寒,大運河已經封凍,沒辦法行船,輜重便由各部後勤營用馬車拉著走大運河旁邊的官道。
如此,行軍速度想要快,也快不到哪裡去。
行軍一日,才剛過楊村沒多久,正往武清靠近。
楊村說是村,其實因位於大運河沿岸,在大明中期就發展成了一個不小的集鎮,甚至有城牆,只不過不高罷了,乃昔日為防盜賊、馬匪而建。
後世武清城因戰亂而毀,楊村就成了新的武清縣城。
楊村的士紳、地主們訓練了一千多的鄉勇,比某些偏僻地方的縣城鄉勇都多,可知楊村人口多麽多。
之前得知順軍破了京城、崇禎自縊殉國,楊村的士紳、百姓並沒有多少悲哀的感覺。
他們又沒見過崇禎皇帝,反倒是這些年,三餉一加再加,讓普通百姓及地主、士紳都增添不小的負擔,外虜內寇也一波波的來,讓大夥兒生活沒個安穩,人們明著罵朝臣無能,暗地裡罵崇禎昏庸的不在少數。
所以,大順派一隊幾百人的兵馬過來,他們就易幟降順了。
後來李自成棄京師西逃、清虜入關,他們又降了清虜。
如今崋軍北上,清虜退避,他們自然又降了崋。
倒不是說楊村沒有忠貞之士,但這樣的人必然是少數,也鮮有掌權者,自然是左右不了楊村城頭換哪一面大王旗的。
不過,對楊村的大多數人而言,降崋到底要比降清痛快很多。
所以,彭有義大軍過楊村時,村裡的百姓不僅拿出不多的雞鴨豬羊等牲口送給崋軍,村裡甚至還有兩個年輕士子投軍,為大軍向導。
其中年紀較大的楊定安其實已經三十多了,與其二十出頭的族弟楊德秀都是順天府生員。
兩人原本想直接進入崋軍大將幕中,當個低級幕僚的,也是崋軍文職小官。
結果才發現,崋軍並不亂收人,或者說崋軍將領沒有權利隨便收人。他們即便是投軍,成為大崋常備軍普通士卒,也得通過一定流程才行。
作為生員,兩人自然是沒興趣當兵的。
兩人進入軍中,也沒資格跟在彭有義身邊,而是跟在作為前鋒的第五旅旅長張鑫身邊,算是張鑫認識的地方鄉親、朋友。
這其實算是崋軍將領招攬臨時幕僚的一種對策,畢竟他們到各地行軍打仗,有時確實需要一些當地人作為臨時幕僚。
至於說,成立私人幕僚團,有軍規在、軍中也有參謀這個類似的職位,如今是沒有哪個將領敢壞規矩的。
楊定安聽聞在桑園鎮大敗一萬多建奴的就是這位張鑫旅長,心裡還是頗為敬佩的——楊村在過去十幾年的幾次建奴入寇事件中,也沒少遭殃。就算建奴不來楊村,各家在集市的生意也要大受影響。
所以,楊定安、楊德秀等楊村人,對清虜其實都挺痛恨的,之前降清也不過是為了保全性命罷了。
此時,楊定安、楊德秀都跟在張鑫旁邊,一起牽著馬走路。
沒錯,就是牽著馬走路!
兩人出自楊村大戶,又在河北之地,家中自然是有馬的,此番投軍也帶著馬匹、仆從。
張鑫作為常備軍旅長,自然也是配有坐騎的,並且是一匹不錯的戰馬。
然而三人就是在牽著馬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