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數朝帝都,真是高大雄偉!”
鄭森站在江東門外,望著綿延不見邊際的城牆和高大的城門樓,由衷感慨。
鄭森出生於天啟四年1624年,如今不過十九歲,此前不是在日本,便是福建,至多遊歷過浙江、廣東等地,還是第一次到南京來,也是頭次見到如南京這般巨城。
鄭芝豹卻是來過南京好幾次,此時見侄子震憾的樣子,不禁笑道:“南京可不止是城池雄偉,好地方多著呢,等進了城,我們可得好好遊玩一番。”
鄭森看著城門內外的如水車馬、如織遊人,對鄭芝豹所說的好地方也是一陣神往,但還是提醒道:“五叔,還是先辦正事為好。”
“哈哈,那是當然。”
說完,鄭芝豹就要帶著鄭家的隊伍進城,卻見一隊看著就很精銳的將士走了過來,為首的卻是個綠袍文官。
這綠袍官員過來後拱手施了一禮,問:“當面可是鄭家來京之人?”
雖然鄭芝龍曾是海盜頭子,但鄭芝豹卻是個讀書人,和鄭森一樣,都是大明的秀才。
他又是此番鄭氏來京主使,當即還禮道:“學生鄭芝豹。”
鄭森也跟著見禮,“學生鄭森。”
“我是禮部接待使曹彥成,兩位請隨我入城。”
鄭芝豹、鄭森聞言還是有點驚訝的,畢竟他們才剛到城外,大崋朝廷的接待官員來得如此之快,無疑說明他們的行蹤一直在朝廷掌握中。
此外,朝廷能派專人在此等待,哪怕只是個綠袍小官,也足見對鄭氏的重視。
叔侄倆對視了眼,便隨曹彥成和一隊親衛軍進了城。
一路過去,鄭森隻覺得城中各種店鋪、新奇景物令他目不暇接,便連鄭芝豹也是如此。
待到了內城,鄭芝豹便忍不住低聲道:“這南京城相較於我三年前來時,變化真不少。”
鄭森忍不住問:“什麽變化?”
“街道更整潔了,街面也更繁華了,還出現了不少新鮮事物。你看那家賣玻璃鏡的大店鋪,之前便沒有。”
鄭森循著鄭芝豹所指的方向看去,便瞧見一家頗為醒目的大店鋪,名字卻很樸質,曰“南京玻璃製品店”。
這店鋪有臨街櫥窗,竟然裝著透明玻璃。
而且玻璃還不小,最大的都快有半尺見方了。
透過玻璃,可以看見裡面櫥櫃上陳列的都是各類玻璃製品。常見的如玻璃鏡、玻璃樽等,罕見的如一些玻璃質玩偶、雕塑等。
這讓鄭森頗為詫異。
據他所知,玻璃鏡一直都是西洋舶來品,往往只有巴掌大,甚至更小,卻價值高昂,只有大富大貴人家才能買得起。
怎麽南京城裡這家店鋪竟有那麽大的玻璃鏡和諸多透明玻璃商品?
這時便聽鄭芝豹感慨道:“早就聽聞內地造出了比比西洋鏡更大更好的玻璃鏡,看來是真的了。”
一路走下去,兩人還看到了不少其他新奇物品,可謂大開眼界。
若非是有正事要做,恐怕早就各處亂逛,買上一大堆東西了——他們叔侄倆可不缺錢。
···
鄭芝豹、鄭森被禮部官員安頓下來後並沒有等多久,次日便見到了大崋朝廷的重臣。
“左邊這位是政務院總參政兼吏部尚書,右邊這位是政務院參政兼禮部尚書。”
叔侄倆完全沒想到能直接見到這麽高的官員。
須知,他們雖然名義上歸順了大崋,但到底仍保留著不少私人武裝,其實屬於半割據勢力。
兩人此番來京雖是為表鄭氏歸順之誠心,卻也是要談條件的——倘若大崋朝廷給的條件太苛刻,鄭氏降而複叛去當海盜也是有可能的。
作為談判來講,肯定不可能一上來就面見大崋皇帝劉升。若是直接在面聖時談判,談崩了可就沒有回旋余地了。
正常來講,肯定是派一茬茬的官員來接觸兩人,彼此不斷試探、溝通,直到最終獲得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才會去面聖。
眼下雖非面聖,卻也是直接見到了大崋的“首輔”和一位“閣老”,叔侄倆如何不驚訝?
回過神來,兩人趕緊行揖禮,一起道:“見過大塚宰、見過大宗伯。”
李長文微微一笑道:“兩位不必多禮,請坐。”
劉升在召臣工奏對時,幾乎都會給坐位,大崋朝廷自然也受到了影響——上官將下屬官員找來談話時,條件允許也會讓坐著談。
但鄭芝豹、鄭森卻不知道這個規矩,便以為是大崋朝廷對他們格外重視的緣故。
這麽想也不能算錯,大崋朝廷本就重視鄭氏之事。
鄭芝豹、鄭森都不算合格的談判者,因此面見沒多久,李長文、錢謙益就試探出了鄭氏完全歸順的要求。
於是,當鄭氏叔侄被送走後,兩人便一起到天心殿面見劉升。
行禮之後,李長文道:“鄭芝龍應該是對我大崋軍製有所了解,又擔心被奪了兵馬,因此想要一個師的編制。
這一個師朝廷可以派入軍政員、參謀,乃至師、旅、團級別的副將,但主將必須用鄭氏的人。”
劉升聽了眉頭大皺,“他這麽要求跟名義上歸順有什麽區別?還有,鄭氏可是有十幾萬兵馬,一個師至多安頓三萬多人,他們可有說剩余兵馬如何安排?”
李長文搖頭,“未曾。”
錢謙益自投崋以後, 不僅積極表現,也積極地了解各種原崋部的規矩,或者說汲取知識。
作為禮部尚書,他平時鮮少有機會能參與這等軍國大事,此時自不會錯過表現機會。
聞言,他開動腦筋想了想,道:“陛下,恐怕鄭芝龍是想將一部分兵馬變作我大崋的常備軍編制,另一部分兵馬放到海上為寇,如此便可養寇自重。”
劉升冷笑,“我原以為鄭芝龍是個識時務的,如今看來並不是。
讓鄭芝豹給鄭芝龍帶話——所有歸順我大崋的軍隊都要接受整編,鄭氏之將領也需按規矩學習、考核後方可重新授予將職。
若他答應此條件,朕可封他為南安伯,並許一鄭氏女入宮。若他不答應,自可去海上為寇!
另外,讓楊和慶整軍備戰,陳兵泉州府!”
李長文、錢謙益對視了眼,沒有一個出言勸諫的。
李長文不勸,是因為他看出劉升並沒有真的生氣,這番話也非無的放矢——到目前為止,大崋軍隊都是受朝廷掌控的,鄭氏若真心歸附,便不可能例外。
劉升更不可能為了收服鄭氏而壞了軍隊根基。
另外,鄭芝龍提出的這些條件未必就是其底線,所以大崋朝廷硬一點,鄭芝龍很有可能會軟下去,而非真的做回海盜。
至於錢謙益不勸諫,則純粹是不想惹怒劉升。事實上,若非怕說錯話,他都想順著劉升的話,也對鄭氏喊打喊殺呢。
但他到底不蠢,並沒有這麽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