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河畔部落的謀劃

  開飯了。

  香氣彌漫開來，一眾動物仍然懶洋洋的，不為所動。植食性動物對人類的炊煙自是不感興趣，無肉不歡的狼也只是抬起頭吸了吸鼻子，隨後便趴在前爪上接著休養。

  昨夜的一場惡戰，遍地都是自助餐，兩腳獸、猿猴、大熊貓……狼群可不會講什麽仁義道德，活著是同伴，死了便是食物，而且最好趁熱吃，放久了就不新鮮了。

  狼不是狗，狗會暴飲暴食，狼不會，它們懂得控制飲食，以保持健碩的身材和敏捷的身手。任何美味都無法勾起飽狼的食欲。

  只有狼孩不住地吞咽唾沫。

  她終究不是野獸，同伴的屍體她不忍下手，河畔人是敵人，也是她的同類，即便是狼也不會同類相食，她更加做不到。

  她和紫煙一樣，從昨晚到現在隻吃了一點果子，兩人都饑腸轆轆，此時聞見香氣，肚子便不爭氣地叫喚起來。

  張天笑道:“吃飯去吧，折騰一天，肯定餓了。”

  紫煙大大方方入座，受到了主人熱情的款待。

  狼孩撫摸著鼓脹的肚皮，感覺自己有點吃過頭了，她已經是一頭成年的狼了，必須學會控制自己的飲食，要是她的狼媽媽還活著，肯定又要嘮叨她了。

  妹妹河部族的巫婆苔問。

  一頓無與倫比的飽飯！

  “你慢點吃……”

  “我看看你的傷勢。”

  “黑白熊只在靠近岩堡部落的竹林裡活動，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只是為了襲擊我們?”

  紫煙更是撐得直不起腰，這段時間跟著狼群生活，天天吃果子啃生肉，許久沒有吃人吃的東西了，不，豈止啊，這頓飯簡直比火靈吃的還好！

  狼孩懂一些草原語，但會聽不會說，她觀察著這個名為“湯”的東西，乳白色的水面冒著熱氣，看起來像是割開某些樹的樹皮後流出的甜汁。

  狼孩起初還倍感新鮮，看得津津有味，漸漸的，眼皮便開始打架。

  “沒有得到指引，今天應該是安全的，獸群也一定需要時間休整。這是我們的機會！紅鳶，告訴大家你的發現。”

  ……

  “會不會是從其他地方繞過了河流，只是你們沒有發現?”

  這是……魚肉嗎?

  她像個懵懂的孩子，誤入了大人的餐桌，身旁是素未謀面的人類，眼前是從未見過的食物，她不知道該不該吃，該怎麽吃。

  紅鳶向不明所以的眾人講述他的經歷，講他在狼群中看到的那個女人。

  狼孩使勁咳嗽！

  小杓攪動乳白色的湯汁，騰騰的熱氣挾裹著濃香撲鼻，湯中有植物的塊根，有叫不出名字的葉子和蘑菇，還有一大塊白色的肉！

  ——字面意義上的難吃和難以下咽，味道其實很棒。

  紫煙絲毫不顧慮形象，狼吞虎咽，吃得滿嘴流油。

  毛皮早已被男人們切割成小塊，但狼孩仍然能從其上的毛發辨認出來，她想起小時候坐在巨猿肩頭在竹林裡馳騁的時光，沒來由地一陣感傷。

  狼孩靠在一株大樹下消食，她放空頭腦，安靜地看著忙碌的女人們，看她們用鋒利的刀刮掉獸皮上濃密的毛。

  “當然！”

  於是她歪了歪頭，靠在樹上呼呼大睡。

  “咳！咳咳！”

  不弄明白這個問題，今後只怕永無寧日，每時每刻都要提防神出鬼沒的狼群。

  “我想，那個女人是這件事情的關鍵！”他用很嚴肅的口吻說，“如果只是狼群襲擊我們，還可以理解，因為狼本來就是很凶殘的野獸，為什麽猴群和黑白熊會和狼群聯合呢?這太奇怪了！完全不像野獸會做的事！”

  母親河部族遭受襲擊一事轉瞬間便傳得人盡皆知，堇讓人將這個消息帶去姐姐河部族，讓他們做好防范，以免重蹈母親河部族的覆轍。

  好一會兒，狼孩臉都咳紅了，終於將卡在嗓子眼裡的魚刺咳了出來。她這才發覺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似笑非笑的。

  “不可能，獸群想要繞過河流，必須去很遠的上遊，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做到。”

  但真正的工作從擰乾皮之後才開始，在晾曬的過程中，必須經常伸展、拉扯這張皮，這個階段的處理攸關皮革最後的質量，也是考驗女人們製皮手藝的分水嶺。

  這是不常有的情緒。

  狼孩偷偷觀察其他人，看他們是怎麽吃魚的。

  “不可能！”堇斬釘截鐵，“就算狼可以遊過來，那猿猴呢?黑白熊呢?還有體型驚人的大猿猴！在昨晚之前，我們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如果不是得到天空的指引，及時進行撤離，我們還會死更多人！”

  當天空祭司提出想從她死去的同伴身上收集一些毛皮時，她沒有拒絕。

  那是死去的巨猿的毛皮。

  她不是第一次吃熟食，紫煙以前經常烤東西給她吃，熟食比生食可口她是知道的，但好吃到這種程度，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
  一碗熱湯下肚，狼孩頭一回意識到，原來進食不僅僅可以填飽肚皮，還可以是一種享受！
  她更餓了，迫不及待地索取更多。

  這比生的羊胎盤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大口咀嚼，發出響亮的啪嘰聲。草原人的傳統，咀嚼聲越大，吃得越香，食物就越美味，這是對烹飪者手藝的肯定和讚美。

  大多數味道她都是第一次品嘗，她說不上來它們的名字，但這不妨礙她沉醉其中，大快朵頤。

  她現在知道了。

  狼孩沒有聽得很懂，不過她已經從其他人的身上發現了奧秘:他們在吃魚時會放慢咀嚼速度！

  不必問，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朝她投去關切的帶著笑意的目光。

  “我記得黑白熊是吃竹子的，這附近沒有竹林，它們吃什麽呢?”

  “嗝！”

  給動物看完病，林鬱緊接著給紫煙療傷，為她製作針對燒傷和緩解疼痛的泥敷劑，塗抹在她尚未完全結痂的傷口上。

  我怎麽會在人類的地盤上犯困?

  一旁的渡鴉說:“有沒有一種可能，狼群是直接遊過河的?狼會游泳，盡管技術不好。”

  相比之下，狼孩顯得十分局促。

  眾人頓時陷入巨大的惶恐之中，眼見得天色漸晚，不安的情緒也隨之高漲，目光掃過昏暗的樹林，幽靈般的狼群仿佛就藏在陰影裡，無處不在，隨時都有可能衝殺出來，咬斷他們的脖頸！

  她有樣學樣，細嚼慢咽之下，她嘗出了更豐富的味道，香氣並沒有停留在湯汁表面，而是滲入到每一寸肉裡，隨著細嫩的魚肉在嘴裡化開，富有層次的香味在嘴裡跳舞、蔓延……她感覺自己的舌尖都在興奮地輕輕顫抖！

  狼孩很快察覺到，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放下了戒備，緊繃的神經一旦松懈，飽食帶來的高血糖便趁機佔據身心，令她昏昏欲睡。

  先刮猴皮內層，去除粘附的脂肪和血管;再刮外面，這回不僅要刮掉毛發層，連布滿顆粒突起的外皮也要刮乾淨。

  不過聞起來卻沒有一丁點兒甜氣，具體是什麽氣味她也說不上來，就覺得很香，比她吃過的所有動物加起來都要香！
  她捧起碗，淺嘗一口，緊接著便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豪飲，又伸舌頭到碗裡舔了又舔，舔到連一絲味道都沒有了，才將碗遞給阿巴，用草原語很認真地說:“想要！”

  大滿足！
  狼孩是野慣了的，吃飽了便甩手當大爺，紫煙不同，她很了解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這時吃飽喝足，便按照社交禮儀感謝主人的慷慨，讚美大廚們的手藝，和女人們一起收拾炊具和餐具。

  狼孩似懂非懂，不過，阿巴的口吻讓她想起了巨猿，想起了狼媽媽，她感到安心。

  獸群來勢洶洶，堇知道，它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魚可真難吃！這種難以下咽的東西怎麽會成為他們的主要肉食?

  她也沒有理由拒絕，動物死後理應任憑其他動物處置，這是森林的規矩。

  “狼群究竟是怎麽渡過河流的?”

  除非實在找不到食物，狼族一般不吃這種骨頭細碎又多的動物。

  “睡會兒吧。”阿巴說，“你們昨晚那麽拚命，肯定累了。不要怕，我會在這裡陪著你們，直到你們醒過來。”

  遲疑再三，她伸手抓了把堅果，用堅硬鋒利的門牙咬開果殼，將果實扔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用力吸嗅，想象鼻腔裡的氣味在唇齒間綻開，寡淡無味的堅果仿佛也變得可口起來。

  狼孩沒吃過魚肉。

  這是狼族的規矩，狼孩打小便謹記著這些規矩，但她一直不知道原因。

  “照你這樣說，它們有可能在任何時候出現在任何地方，我們根本沒有辦法防備。”苔面色凝重，“你打算怎麽應對呢?總不能不睡覺吧?”

  眾人的附和令紅鳶的底氣更足，他挺直腰杆，抬高聲量道:“一定是那個女人搞的鬼！她似乎在領導狼群！能把她抓回來最好，如果做不到，那就把她解決掉！或許只要解決了她，事情也就解決了！”

  上一次感到悲傷，還是她的狼媽媽被火燒死的時候，但那次更多的是憤怒，對放火之人的憤怒！恨不得把岩堡人趕盡殺絕的憤怒！
  女人們刮完獸皮上的毛，用火烤過，然後將之披掛在樹枝上，以燧石刀較鈍的那端再次刮削。

  她看見一旁的紫煙已經睡得不省人事，覺得更困了，呵欠連天。

  堇不答反問:“你們仰望天空了嗎?”

  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她此前從未體驗過這種情緒，她隻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阿巴重新給她夾了塊魚肉，說:“這塊魚肉沒有小刺，都是大刺，你先把刺挑出來再吃。”

  堇歎氣道:“我們要是知道，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了。”

  “有誰得到指引了嗎?”

  “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阿巴像個老父親一樣輕拍她的背脊。

  不出意外的話，它們下一次襲擊的目標，不是姐姐河部族，就是妹妹河部族！

  她甩了甩頭，將奇奇怪怪的情緒拋開。

  “是啊，猿猴怎麽敢和狼群一起行動，就不怕被狼吃掉嗎?”

  阿巴笑了起來，二話不說，立刻又盛一碗魚湯給她，還給她舀了點乾貨，然後拿一個小杓給她，教她使用。

  盡管身體上的疼痛令她備受折磨，她心底裡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暢快。

  女人們見她有傷，沒讓她碰水。

  狼群主要以大型偶蹄類動物為食，土撥鼠、野兔、獾、狐狸、鼬、田鼠等小型動物也在它們的食譜裡，魚和禽類、昆蟲、腐肉在同一檔，屬於“垃圾食品”，群居的狼對這些垃圾食品向來不屑一顧，只有孤狼才會以之為食。

  將皮浸泡洗淨後，再把腦漿揉進生皮裡，使其變得柔軟有彈性。

  卸下了大祭司的職責後，她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她可以一覺睡到午後，可以去罕有人至的森林裡探索，可以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必擔心有失自己的身份。

  她沒有吃魚的經驗，也像平時一樣狼吞虎咽，狡猾的魚刺立刻趁機卡住她的喉嚨！
  難受死了！

  巫婆堇已經率領剩下的族人抵達妹妹河部族。

  她環視一圈，無人應答。

  他們的食物聞起來香，吃起來更香，饑餓使美味的程度超級加倍，紫煙兩眼放光，忍不住打破默默進食的傳統，直呼:“太好吃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沒有親眼見到大猿猴，但他們能夠從幸存者的描述中感受到那種怪物的恐怖。

  阿巴見狀，很熱情地盛一碗魚湯端給她，說:“嘗嘗這個！這湯絕了！”

  人群頓時沸騰起來，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但問題隨之而來。

  “要怎麽做呢?”苔問，“假使你說的沒錯，狼群一定會全力保護她。”

  “所以我們要在它們毫無防備的時候行動。”堇接過話頭，“我剛才說過了，狼群現在還在休整，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我們不能一直被動地防守，我們應該主動出擊，派一隊優秀的獵人執行這個任務，將威脅鏟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