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妹妹離去的那一刻,星雲就開始擔心了。
擔心她的病情,擔心她的安危,擔心她能否趕在星星降臨之前回來……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他甚至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何時返回!
但他了解星月的個性,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
就算他采取強製手段橫加阻攔,她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偷溜,與其如此,還不如遂了她的心願。
“唉!”
每念及此,星雲總忍不住長籲短歎,說到底,還是他把妹妹慣壞了,是他的予取予求養成了她的我行我素。
夏日臨近,星雲心中的憂慮也隨著氣溫一並焦灼起來。
去年的祭祀儀式,他采納了星月的主意,合三人之力召喚星星,據說這次應召而來的星星比以前加起來的還要多,足夠部落用上許多年了!
可如果星月無法在星星降臨之前趕回來,應召而來的星星將會一頭扎在星星部落的營地裡,擊毀房屋,砸死族人,造成難以估計的損失!
惟有星星祭司的力量能夠保護族人不受傷害,然而在這種緊要關頭,他的妹妹竟然去向不明,這叫他如何不擔憂?
星雲不怪妹妹,要怪就怪那個蠱惑人心的紫煙,怪他自己沒有力量,無法承擔起這一切。
因此當大地忽然震動、族人驚慌逃竄的時候,唯有星雲大喜過望,不僅不遠離,反而朝震感更強烈的地方跑去。
這是黃石發揮功能的征兆,他再清楚不過了!
“星星祭司回來了!”
星雲大喊一聲,他很少這麽激動,頓時引來眾人的側目。
但下一刻,他們的注意力便被忽然裂開的大地吸引,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直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視線裡,他們的心裡才落回肚皮裡。
果真是祭司大人!不愧是祭司大人!連大地都要給她讓道!
只是……祭司大人怎麽帶回來這麽多外族人?!
星雲也驚呆了,愣愣地看著妹妹身後那一大群陌生面孔,不知該作何反應。
考慮到星星部落是星月的主場,張天特意把星月安排在C位,乍一看會以為她才是領隊,以免令星星人產生自家祭司遭人挾持的初印象。
星雲定了定神,在這群不速之客中發現一些熟面孔:狼孩四人組,大船部落的三人組,還有星星部落的老朋友虎子。
他記得大船部落位於非常遙遠的河西,他們竟然去了那麽遠的地方!
不……
星雲的目光落到那個髮型獨特的男人和那個又高又瘦的女人身上,和虎子描述的天空祭司、巫師大人的形象完美貼合。他們去了桃源!
“哥哥!”
星月的呼喚打斷了星雲的思緒。這是她頭一回離家遠遊,誰能想到,平日裡弱不禁風、足不出戶的她,這一走就是數百上千裡。
然而桃源雖好,終非吾鄉。這個冬天她過得很開心,長了許多見識,學到許多知識,但沒有一刻不在思念天空湖,思念哥哥和族人。
同行之人數以百計,成分複雜,來自沿途的各個部落,光是介紹他們的來歷就費了星月不少口舌。
至於期間的種種經歷和見聞,更是說來話長,倒不必急於分享。
星月分得清主次,知道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星雲既驚又喜,盡管妹妹沒有提及旅途中的細節,想必備受尊崇,否則也不會站在人群正中,那通常是地位的象征。
更別說,河西河東幾乎所有部落都派了代表前來,足見他們對星星部落的憧憬、向往和重視。
什麽叫排面啊!
星雲滿面榮光,想到部落在自己治理期間發揚壯大、威名遠播,心底頓時湧起無與倫比的成就感。
他熱情地款待遠道而來的客人,親自接待來自桃源的貴客。
正想向客人們展示部落的強大,星月卻冷不丁道:“哥哥,先說正事吧。”
星雲一怔,他竟然從妹妹的臉上看到了罕見的嚴肅神情,他忽然有種感覺,仿佛經過這個冬天的外出歷練,以前那個無憂無慮、任性妄為的妹妹變得成熟穩重了。
看來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想必和桃源有關。
星雲不禁斂起笑容,肅起神色,請天空祭司和巫師到暖和的屋內稍事休息,他則先行聽取妹妹和星塵的匯報。
……
張、林二人並沒有在屋內休息,好不容易來一趟海邊,第一件事自然要去看海。
親眼目睹一萬年前的海洋,這種經歷此生或許不會再有第二次,這世上或許也不會再有第三個人能夠有此殊榮。
沒有人滿為患,沒有過度捕撈,也沒有汙染,只有一望無際的碧藍和處處被陽光浸潤的乾淨潔白的沙灘。
常年住在海邊的星星人早已見怪不怪,初來乍到的內陸人卻幾乎陷入瘋狂,在細軟的沙灘上瘋跑、打滾、嗷嗷大叫。
有虔誠的信徒將海洋視為天空的倒影,匍匐在海灘上頂禮膜拜;年輕的男女效仿本地人追逐浪潮的漲落,沿著海岸線撿拾貝殼;會游泳的人則一個猛子扎進海中,盡管暮春時節涼意尚未盡散,卻絲毫不減內心的火熱……
舉目望去,無比遼闊的視野令張天心生無限感慨。
回頭想想,這一路走來,從北方住洞穴和象牙堡的猛獁獵人、到草原上的原始牧民、到溫帶森林裡的巢居族群、到於濕地中一手創造的農耕文化、再到現在的海洋民族, www.uukanshu.net 他們幾乎將蠻荒時代所有的生態和依環境而形成的部落都體驗了一遍。
而如今,他們親臨東海之濱,站在女媧補天的命定之地。
兩人都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仿佛已然抵達此次旅途的終點。
當然了,古人對東海的定義非常寬泛,位於東邊的海洋都叫東海,若按照後世的劃分標準,這裡應該還不到東海,林鬱通過此行的距離和行進的方向推算,這片海洋可能是黃海。
這個時代的黃海不黃,也沒有後世那麽長的海岸線,如今裸露在外的大片土地,在未來的數千年內將會被上漲的海水一點點侵佔,而在此期間,養育華夏民族的母親河也將展現她善變的本色,多達數十次的改道終將締造出一代又一代的治水奇才。
從書本上和考古實踐所學的知識在林鬱的腦海裡如水流過,同這些年的經歷逐漸融匯貫通,變得越發清晰明朗。
張天同樣陷入沉思,他為了蹭茶鎮遺址的熱度而趕製出來的套皮遊戲,在現在的他眼中,充斥著大量的常識性錯誤和對於史前生活想當然耳的臆測,不能說是胡編亂造,只能說是一坨答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