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誰還記得我們第一位祖先,也就是始祖的名字嗎?”
張天的目光從一臉茫然的阿媽、蘭花、梟、虎頭等族人臉上掃過,不知為何,這一幕帶給他強烈的既視感。
不等他細想,嘴便自作主張地繼續說下去了:“我們的始祖叫盤古,他是天地間第一個人,也是如今大地上所有人共同的祖先……”
我在給族人講盤古開天辟地的故事……這個故事我以前是不是講過了?
但見族人聽得津津有味,卻又像是頭一回聽。
“……盤古是天地之子,他擁有比女媧更加強大的力量,他這一斧頭砍出去,天地瞬間被劈成兩半!其中輕的、清的一部分往上升,越升越高最後變成了天空;而重的、濁的一部分就向下沉澱,最終形成了大地……”
話音漸弱,視線也逐漸模糊。
張天使勁搖了搖頭,恢復意識。
他接著講述:“伏羲參透了天地間的至理,從此萬物在他眼裡不再是萬物本來的樣子,它們化成了一副美妙的景象,彼此交融,彼此滋生消長,最終凝聚成一個半黑半白的圓……”
我在給族人講伏羲畫卦的故事……我剛才講的是這個故事麽?
他感到一絲違和,但不等他細想,手便自作主張地拿起樹枝,在地上畫出一個略顯潦草的圓,隨後用木炭將一半塗黑,用白堊將另一半塗白,又分別兩個大的半圓中嵌入異色的小圓,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霎時間,天旋地轉!
族人的面孔如同風中的沙礫消逝於無形,四周的景象忽然開始加速倒退,太陽從西邊升起,又從東邊落下,瓜熟蒂落的果實飛回樹梢,飛流直下的瀑布衝上懸崖……
眨眼間,鬥轉星移,滄海桑田。
斑斕的色采在飛速倒退的時光中黯然失色,山河傾覆,星月隕落,就連天地也逐漸扭曲變形,化作一清一濁、一黑一白兩條陰陽魚,彼此吸引,互相接近,最終融為一體,此消彼長,生生不息。
……
“叮鈴鈴!叮鈴鈴!”
張天猛地睜眼,熟練地掐斷鬧鈴。
夢?
刹那的失神,他立刻清醒過來,趕緊回憶了下,夢中的場景歷歷在目,每一個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就像真實發生過一樣!
指引夢!
看來天空聽見並且回應了我的祈禱!這八年的祭司沒有白當!
張天難掩興奮之色。
天空想告訴我什麽呢?
他再次回憶夢境,毫無疑問,太極是最重要的意象。
盤古開天辟地令陰陽二氣分離,世間萬物由此而生;伏羲畫卦的本質是將抽象的自然規律具象為圖案,確立了以太極、陰陽為主體的哲學體系;如果說前兩個場景還只是暗示,那麽最後萬物歸一的一幕就幾乎是明示了。
但這和喚醒林鬱又有什麽關系呢?
要說畫個太極圖就能解除林鬱的隕鐵化狀態,張天是決計不信的。
還是要回歸本質。太極的本質是什麽?是對立製約,是互根互用,是消長平衡,是相互轉化……陰與陽的關系本質上是一種高度對立統一的辯證關系。
陰與陽、天與地、清與濁、黑與白、對立與統一……
張天忽然想到了什麽,摸出手機,重新查看林鬱失蹤的相關報道。
沒有。
沒有任何一篇報道提到茶鎮遺址文物的遺失。
以這件事所受到的關注度,沒有報道大概率等於沒有發生。
張天抵達倉庫的時候,正碰上前來例行檢查的陳教授。
陳教授一眼就瞧出女神像上少了點東西,皺眉道:“那顆黑石呢?”
“在我這兒。”
“既然黑石和女神像是一體的,那就是文物。”
陳教授說得委婉,張天聽得明白。
文物屬於國家,理應上交。
“我弄錯了。”張天說,“黑石和女神像不是一體的,白石才是。”
“白石?”
“和這顆黑石的大小形狀一樣,但顏色是白色的石頭……您認識北大考古文博學院的林維新林院士嗎?”
……
王安素萬料不到,半個多月前還恨不得無限拖延下去的張天,現在竟然一副巴不得趕緊上報的模樣。
“你想通了?”
“我想通了。”
“那就好!你這幾天真把我嚇壞了,跟中邪了似的,越說越離譜,我都打算請道士來給你驅驅邪了……
王安素口中的想通了和張天口中的想通了自然不是一回事。
張天也懶得解釋,只是催促他趕緊去幹正事。
打撈工作已經進入收尾階段,隕鐵分布較集中的海域都已被搜刮一空,剩下一些零星分布的隕鐵,打撈的性價比太低,就留它們在海底長眠吧。
王安素雖然不完全理解“東方的亞特蘭蒂斯”的分量,但他很清楚那尊女神像的價值,此事一旦上報,這次打撈行動必將引起上面的注意。
隕石本身是無主之物,誰撿到歸誰是業內不成文的規矩,倒賣隕石並不違法,但不違法不代表安全,上面若是有心,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找他的茬。尤其是,根據倫德納的估計,這批隕鐵的價值數以十億計!
如此龐大的利益,難保不會有人動心起意。
為了避險,王安素立即將打撈上來的隕鐵全部轉移到海外,他本人自然也要先去海外避避風頭,至於上報之後將要面臨的調查,他留了公司的二把手和法務團隊在國內應對。
離開之前,王安素告訴張天:“這批隕鐵的數量太過龐大,一次性拋售會造成鐵隕石的大幅貶值,並非上策。因此,經鑒定之後我們會分批放出,或許需要十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才能全部賣出去,但你放心,該你拿的一毛都不會少!”
張天沒什麽不放心的,首先,他信得過王安素,其次,他們已經簽過合同,白紙黑字,抵不了賴。
承諾要捐贈給陳教授團隊用於科研的隕石,王安素當場就給了。
陳教授也兌現了他對張天的承諾,盡管他和林維新院士完全不熟,不過大家都在學術圈子裡混,而且地球科學和考古學還算接近,再怎麽不熟,共同好友還是有幾個的。
最終通過層層關系,陳華培聯系上了林維新,告知對方他們在黃海的重大發現,並且為張天爭取到一次面談的機會。
2024年6月8日,年過七旬的林維新率領北大考古文博學院新石器商周考古教研室的一眾師生,和有關部門的領導一起,抵達這座不起眼的海濱小城。
本地的領導熱情地款待了這群貴客,比起只是有點小錢的王安素,這些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貴客,是絕不容怠慢的。
陳華培教授和張天自然也受邀出席。
張天在網上看過林院士的照片,但林維新本人比照片上看起來要精神、幹練得多,完全不像是七十歲的老人。
林維新在國內考古學界的地位不必贅述,從他的頭銜中便可窺一二,能通過考古這一冷門學科評上院士,其含金量可想而知。
張天希望同林院士面談,www.uukanshu.net 一方面是因為去年茶鎮遺址的發掘,是由他牽頭髮起。此外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林院士,這就是我提到的張天,這次海底女神像的發現,他算得上居功至偉。”
陳華培並非誇大其詞,沒有張天的指引,他們絕無可能在茫茫大海中找到隕鐵的埋藏地點,更不可能將女神像完好無損地打撈上來。
林維新同張天握了握手,很客氣地說:“聽說你喜歡考古?”
“是,我有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就是學考古的。”
“是我們學校的嗎?”
“是您孫女。”
“哦……啊?!”
林維新十分錯愕,又仔細打量了張天一番,心想小鬱什麽時候結交了一位非常要好的男性朋友?而且,警方竟然沒有查到?
張天看出對方的疑惑,解釋說:“我們是在網上認識的,雖然時間不長,但很聊得來。林鬱失蹤後,我一直在關注這件事的進展,也一直在努力尋找她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