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

　　荀彧的靈堂。

　　許褚在前開道，護衛曹操進入了這間裝飾極其簡樸的屋子。

　　曾經的大漢尚書令，有王佐之才的荀彧，如今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了棺槨之中。

　　許褚的臉色很臭。他本來面對他人時就總是一副臭臉，現在，更臭了。

　　數日之前，曹操送了一個食盒給荀彧。

　　許褚本以為他們已經和好了。

　　可沒有想到，沒過多久，荀彧就自盡了。

　　對外聲稱，病亡！

　　靈前寂寥，不僅沒人拜祭，連香都沒有上。

　　在靈前敬香後，曹操示意許褚離開。

　　等到屋子裡空空蕩蕩只剩下曹操一個人，他笑了一聲。

　　“你得意了，涼州被劉備拿走了。”

　　曹操此時既沒有悲傷，也不曾憤怒，剩下的只有淡然。

　　經歷了大風大浪之後，見到老友相逢時那股淡然。

　　“可我告訴你，沒有用！”

　　“我已經讓朱靈修築陳倉，讓路招去整頓安定，劉備就算最後得了益、涼兩州，也會被我困死。”

　　曹操說著，仿佛已經聽到了棺槨之中那位多年老友的笑聲。

　　“你泉下若有靈，此刻已經在罵我是漢賊了吧，

　　還是在笑我一個閹豎之後，也想要稱孤道寡呢?”

　　曹操看了看荀彧的靈位，似乎覺得累了，挨著他的靈位，坐了下來。

　　就如當年無數個日夜，他們一起並肩商量軍情要事，應對外敵，累了，就隨地坐下來休息一般隨意。

　　“文若，你是我的友人！”

　　“你是知道，我這輩子的朋友很多，但是真心的沒有幾個。”

　　曹操掰著手數著。

　　“袁紹算一個，但我把他的子嗣殺了個乾乾淨淨，還把他袁氏的五萬降軍盡皆坑殺，不留一點後患。誰讓他死了，留下幾個不爭氣的兒子呢?”

　　說到這裡，曹操自己都笑了。

　　曾經的四世三公，曾經的高門大閥，曾經大漢帝國跺跺腳地都要震三震的袁氏，就這麽倒在了他的腳下。

　　倒得是那麽狼狽，倒得那麽可笑。

　　以至於如今的曹操想來，還是覺得那麽可樂。

　　“陳宮算一個，可他降了呂布，偷了我的兗州。其實在白門樓的那日，我不想殺他。只要他服個軟，求個饒，跟我說一句他錯了，那我就會放了他，讓他回到我的身邊，高官厚祿養著他。可他決心要死，我也沒有辦法。”

　　“接下來就是關羽。他有沒有拿我當友人，我不知道，可我一直把他當成是知己。在他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夢想中的完美的心存漢室的征西將軍。他也走了，跟著大耳賊去了，如今在荊州，把樂進打得龜縮在襄樊，不敢動彈。如果當時的我知道現在這個局面，還會不會放他離去，其實我也不知道。”

　　“你也是一個。可你最終還是背叛了我，幫了大耳賊。”

　　說到這裡，曹操的臉色多了一絲怒氣。

　　“我這一生最恨背叛，尤其還是幫那大耳賊！”

　　“這廝有什麽好，假仁假義！”

　　曹操輕輕啐了一口，估摸著時間也不多了，站了起來。

　　此時，荀彧靈柩前的香快要上完了，曹操又給續上了。

　　“你知道當我聽到大耳賊快要兵進成都的時候，我心裡是什麽感覺麽?”

　　曹操的臉上，笑容再度出現，可與剛才不同，

笑容中帶著一股譏諷。　　“高興！”

　　“我太高興了！”

　　“大耳賊假仁假義了一輩子，現在終於破功了。劉璋可不是陶謙、劉表，會那麽傻將自己的領土讓給大耳賊。大耳賊也沒有時間玩那三辭三讓的把戲。”

　　曹操臉色漲紅，低吼了一聲，發泄著心中的快意。

　　“他搶了劉璋的基業，他和我曹操還有什麽不同！”

　　曹操的聲音不小，可許褚守在門外，沒有一個人敢近靈堂之前。

　　發泄一番後，曹操整了整自己的服飾，再度一拜。

　　“說了這麽多，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你錯了，大錯特錯！

　　你看錯了我曹操，

　　也看錯了那大耳賊！”

　　曹操轉身，向著大門而去，臨開門前，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淚水。

　　“主公！”

　　“是誰守荀彧的靈堂?”

　　“是府衙的幾個小吏！”

　　“都打二十棍子！”曹操話語之中，帶著一股怒意，“換一批新人，告訴他們，荀彧靈前的香要是再斷了，我要了他們的腦袋。”

　　“諾！”

　　益州。

　　成都之外，星空格外的明亮。

　　劉備站在一座小山丘上，望著遠處的成都城。

　　成都堅固，儲蓄甚多，硬攻很難打下。

　　就算打下了，也必然損失慘重。

　　所以，劉備一開始也沒有打算要攻擊這座城。

　　一個殘破的成都城，並不符合劉備的預期。

　　此時， 他的手下陸續開赴巴蜀各地郡縣，整編軍隊，安置官吏，恢復生產。

　　巴蜀的秩序，已經漸漸穩定了下來。

　　可成都不降，巴蜀就不算安定。

　　“子龍，我雖得巴蜀，卻失人心，可否?”

　　趙雲便站在劉備身側，護衛一旁。

　　面對劉備的提問，趙雲也是不言。

　　“還是你認為，我是真的做錯了?”

　　趙雲搖了搖頭。

　　“連荊跨益，本就是該做的事情。何況，當時主公與一眾將士已在絕地，劉璋又封鎖了各地的要道，若不奮起一擊，難道還要來成都請求劉璋寬恕麽?”

　　“縱然如此，也不免為賊耳！”

　　劉備笑了笑，心中不再去糾結這些事情。

　　“前線的戰事如何了?”

　　“馬超逼退夏侯淵之後，已經回轉白水關。此刻張魯聚兵陽平關，如臨大敵。不過，陽平關艱險，不易攻破。取漢中，怕是不易。”

　　“阿鬥呢?”

　　“少主勸降了馬超後，在涼州找了些侍從。聽龐軍師說，一個叫薑維的少年挺不錯的。”

　　劉備點了點頭。

　　對於劉禪的事情，他也懶得去管了。

　　隨他鬧騰吧！

　　“漢中之事可暫且放下，讓馬超前來，我要見見他！成都這場仗，關鍵還是要看他。”

　　“諾！”

　　劉備望著前方雄偉的城池，此刻心中蘊藏已久的情緒正在迸發著。

　　他想宣泄，奈何文化有限，最終還是剽竊了他老劉家的一句名言。

　　“大風起兮雲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