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想快點親眼看看這個叫“航母”的大號船模在瞿朗的手中能夠翻出什麽花樣,於是都顧不上吃早飯,前呼後擁興致勃勃地就出了門。
沒費多少功夫,在他們所住驛館的不遠處就找到一個人工開挖的湖泊,這個湖看上去不大,形如一隻倒掛的葫蘆,湖畔周邊栽種著成排的棕櫚樹,橡膠樹這類富有當地風情的特色樹種,此時微風忽起,湖面為微風吹動漾起陣陣漣漪,映襯在湖中樹木的倒影,也隨風擺動,總之,這是一個試驗航模的好地方。
因為船模體積巨大,並且瞿朗為了讓它可以入水航行許多時間而不至於沉沒,特意在它的桐木船身水線以下位置包裹了覆銅片,整體重量不輕,單就水線下包裹覆銅片這一點上說,已經和這個時期各列強普遍開始裝備的真正的鐵甲艦別無二致了。
為了搬動這玩意兒,幾個大小夥子楊用霖,林永生,嚴複,瞿朗再加上瞿三乾脆把衣袖往上一捋,各人一齊呐聲喊,把看上去無比奇特的“怪船”從原本的工作台上抬了下來。
好在這距離不遠,到得湖邊,幾個人小心翼翼地把航母船模從手頭卸下,放下這玩意兒只能慢慢地卸力,要不然一個受力不均衡,保不齊就要倒栽蔥下來。不多時,“航母”被穩穩地放到了湖面之上,由於水的自然浮力從容飄浮起來,他們特意揀了一處沒有過多水生植物的岸旁,以免模型被水草纏繞。
看著自己辛苦了幾個晝夜做好的“航母”,此刻就要在湖裡乘風破浪,瞿朗心中比在場任何人都要滿懷期待,但同時又惴惴不安,因為這個尺寸是他從來沒嘗試過的,並不確定呆會兒試航過程會發生什麽。
其實他本來想做的是以中國首艘航母“遼寧”號為藍本的,可是稍微那麽一上手就發現不行,做滑躍式甲板,因為弧度的存在,就手頭現有的工具想要造出來實在太難,因此隻好退而求其次弄成平直全通甲板的狀態,模版變成了美國海軍的尼米茲級核動力航母“企業號”,至於為什麽以它作范本,從小時候對做模型開始感興趣起,已經來來回回做過不下十艘的企業號,只不過這次是升級大號版的,另一世的他的臥室裡現如今還珍藏著兩艘。說起這艘不乏傳奇色彩的企業號,真正讓它名聲大噪的是在中途島戰役中立下赫赫戰功的老版,卻不是二戰以後的核動力版本。
“好了,這就開始準備測試了……”瞿朗拿過比手掌略大的無線遙控器,與其說是向大家發布著消息,不如說更像是自言自語。
“瞿兄快開始吧,我等已等得心急如焚了……”眾人禁不住聒噪起來,並且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錯過什麽。
瞿朗調整好呼吸,須臾之間左右手大拇指同時搭上了遙控器的左右旋鈕,隨著輕靈的一陣操作,那在湖邊暫時停泊的“龐然大物”猶如被賦予了靈魂一般,水面下推進螺旋槳緩緩啟動,逐漸由慢及快,達到一定速率後“航母”發動,推開波浪劃出一道清晰的尾跡,乾淨利落駛離了岸邊。
“哎哎,快看,動了動了!”親眼目睹了這神奇一幕的船政學子們歡聲雷動起來。
手持遙控器的年輕人心知成了,手中卻不停歇,只見他手指隻一輕撥,方才還在直線疾馳的“航母”一個迅捷的右轉向,再緊接著另一個左轉,湖面上掠出大大的 S形,湖邊眾人的喝彩聲更甚了。
為岸邊人群的歡呼所激蕩,瞿朗光顧著遙控航模,沒發覺楊用霖什麽時候已經移步到了自己身旁。
“瞿兄今日的這番操演,誠可謂洋洋大觀,可是這船叫……航母的,瞧著渾不似戰船,其甲板上無有一門炮,不僅僅是雨臣心中疑竇叢生,相信其余同窗也是一樣。”
瞿朗聽罷微微一笑,忙解釋道:“此船雖無炮,然其確確實實是尊大殺器,我這個還只是模型,如果是真家夥,它的威力可以抵消這裡英國人所有鐵甲艦的戰力總和。你看它這甲板上空空蕩蕩,實際作戰時會搭配數十架艦載戰鬥機,還需要和其他艦隻密切配合,謂之航母戰鬥群,方能發揮出最大威力……”瞿朗講的唾沫橫飛,然而一番連珠炮下來卻見楊用霖臉上的迷霧更濃更深了。
咳自己無意識之中的這張嘴裡又蹦出許多跳脫的新名詞,什麽艦載機,什麽航母戰鬥群,難怪對方要大腦短路了。為避免尷尬,他馬上轉換了一個話題。
“如此試航算是成功了,但若想把裕格完全震住,我還得使個障眼法,屆時我隻消口中高聲發出左右前進等指令,另一人藏身在遠處操作這遙控器便可,不用擔心我這裝具作用距離妥妥在五百米以上!”
說話間其他人也陸續圍攏了過來,耳聽得瞿朗這番說辭紛紛擊節叫好。
下午,依照約定的時間,瞿朗攜著自己做好的航母模型,如約來到裕格總督指定的翡翠湖邊,其他船政學生團的眾人,除了被艦長貝錦泉派去監看萬年清維修進度的少數幾人, 余下的人也一並跟隨著去了,有了早上眼見為實的一場精彩表演打底,他們俱是胸有成竹的模樣。
翡翠湖畔,一如往常慵懶陷在一頂巨大無比大傘之下,由幾名仆人忙前忙後服侍著,舒舒服服觀覽的滿剌加總督,瞿朗瞥見了心說,“德性,今天這日頭也不毒吧……好好瞧著,待會兒就叫你坐不住!”
不出意外的,當遙控船模表演正式開始不久,裕格臉上的神情由漫不經心不屑一顧,頗為戲劇性般地變成目瞪口呆,最後下巴都快托不住直接掉地下了。年輕人心下暗爽,脫口而出道:“啥叫高科技?這便是!”眾人皆側目。
福州城東南郊外的一處宅院中,曲徑通幽,穿過前堂茂盛的芭蕉,後堂起居室左近為一間普普通通的書房。書房正中壁上懸著一幅楹聯,乃是林則徐親筆手書“海到盡頭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如日東山能再起,大鵬展翅恨天低!”
此刻,船政大臣沈葆楨面前的書案上,一份卷宗被緩緩打開,剛才姚昶已派人把瞿朗的檔案資料送來。
“瞿朗,字兆乾,浙江道湖州府人氏……”沈葆楨細細讀來,起初並未太多引人注意的地方,然而當讀到下面這些陳述時他開始眉頭微蹙。
“朗幼時性懦體弱,其父極嚴苛,其父所囑朗諸事,朗無敢置喙;然朗年方十五,一日與其母同赴城東觀音廟祭拜途中,遇賊寇戰而勝之,賊寇眾而弗能勝;其後此子性情驟變,義無反顧投筆從戎,遠行千裡趕上我船政學堂首屆招生考試,成績合格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