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咣當一聲再次被推開,瞿三很納悶為何這次門外的腳步聲不再躡手躡腳,連推門不避聲響都變得這麽順理成章,難道這次來的不是同一夥人?
哎別瞎想了,預備開槍吧,現在屏息倒數......
瞿三心中告誡自己。
借由門打開之後透進來的一束光亮,瞿三隱約看到一人閃將進來。
趁著對方還沒看清自己的功夫,沒有片刻的猶豫,瞿三果斷扣下了電擊槍的擊發扳機。
然而卻沒有打中。
剛想補上第二槍,那人一個輕巧的翻滾,已募的來到自己跟前,隨後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的一雙手給箍住了。
“是我。”
“大哥......原來是你,甲板上情況如何?”此時,他才發現身手敏捷躲過剛才一擊的來人是自己的大哥。
“海盜已被我們殺退,大家夥兒都沒事。一開始我們大家都以為勢必要經歷一場惡戰,事情發展也如之所料,不過強人之後不知為何無心戀戰,慌忙扔下二十多具屍首匆忙撤了......”
“後來才得知,貝管帶於臨陣之際拍了封十萬火急的電報給遠在福州的沈大人,沈大人又通過總理衙門聯系上了英國駐馬六甲總督,是英國人後面派軍艦和陸戰隊趁我們這兒打得激烈,海匪老巢防備空虛掏了他們的老窩。”
初聽到上面這個消息的時候,對英國人這麽爽快幫他們解圍,瞿朗一開始是不太相信的,可後邊仔細一想,多半是萬年清此次誤打誤撞拖住了海匪,才讓英國人有機可乘一舉滅之。由此看來,這夥海盜確實是盤踞在此地多時,令黑白兩道都無比頭疼的所在了。
然而瞿朗心知肚明,海盜不可能這麽容易被鏟除乾淨,但遇合適的時機一定會死灰複燃,否則馬六甲這一帶幾百年來就不會為海匪所累了。歸根結底,還是這裡得天獨厚的區位地理優勢使得它牢牢把持全球黃金水道的地位,由此過境的大大小小的貨輪在沿途做過命買賣的眼中,那都是到嘴的肥肉啊!
說話間瞿朗瞥了一眼那挨了一記電擊槍,癱軟在一旁的海匪,轉過頭來朝瞿三的肩頭拍了一拍。
“兄弟,你剛剛做得很好,怎麽樣,這把人撂倒的感覺其實還是挺帶勁的吧?”
“快別提了大哥,我寧願從來沒使過它......這東西還是還給你吧。”說著就要把電擊槍還於瞿朗,看得出,這小夥子仍然心有余悸。
“哎你你,這玩意留著能防身......好吧,大哥我暫且代你保管就是。”
“既然海匪已經退去,我們可以繼續上路了?”
“嗯,經此一戰,我們的萬年清受損不輕,需要盡快找尋就近的港口修理,外加還要補給燃煤,食品淡水等,之後我想就可以穿過馬六甲繼續北上安達曼海了。”
咚咚咚咚咚,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由這略顯雜亂的腳步聲推測,應該是好幾個人的。
“咳瞿兄,原來你在這兒,叫我們一陣好找。”楊、林、鄧幾人身上血跡斑斑,顯然剛才的大戰過後,還未來得及換上一身乾淨衣服就趕來了。
“怎麽了?”
“貝艦長請大家去他房中議事,商討下一步的行動,多半是要靠岸修船和補充給養了吧。”在方才和海匪的戰鬥中表現得異常勇猛的林永生帶來了消息,瞿朗卻緊盯著他看了起來,但見林永生的左邊小臂被深深劃開一條口子,右邊大腿位置綁著厚厚的繃帶,
那繃帶還隱隱透著殷紅的鮮血,這是他全身上下最大的兩處傷,其他較小些的創口更是還有好幾處。 於身前身後兩百年之事無所不知的少年在心裡暗暗讚歎,不愧是勇悍不畏死的林少保,多年後他與他的經遠,他與他的弟兄們,在另一場慘烈的戰鬥後隨風消逝。他先於鄧世昌殉國,被黃海海水覆沒之際仍不忘打出旗語激勵北洋艦隊其他各艦奮勇殺敵,鐵血軍魂已溘然長逝百年,卻依稀猶在。
一時半刻過後,貝錦泉的艦長室中,已或坐或站了十數人,其中有才經歷浴火考驗的船政學生團的代表,也有羅伯特這些洋員,大家緊繃的弦一松,反而更顯疲憊了,但還都強撐著精神。
看到人基本到齊了,貝錦泉首先站起,朝著在場眾人行了一個拱手禮,然後不無動情地言道:“方才與列位和衷共濟,一齊奮勇殺敗了海匪,此番經歷,相信貝某將來定永志難忘!”
“各位,剛才本艦收到英國駐滿剌加總督裕格發來的電報,他邀請我們即刻駛往距此地不遠的新加坡港,一個時辰後皇家海軍的孤勇號會來接應我們,裕格總督已經答應會安排人盡快修好我們的船,為我們提供給養,還要和大家會見呢。”
夕陽的余暉慵懶地灑在馬六甲海峽入口處,在領航員的引導下,負著累累傷痕的萬年清號,緩緩駛入新加坡港的碧波中,穿行於一片懸掛米字旗的戰艦之中。這些戰艦幾乎比萬年清都更高大,帆索密布,炮位一眼望不到邊,眾人看向這些凸顯大英帝國海上威權巨大機器的目光中五味雜陳。
入港前,受貝錦泉的命令,為了彰顯泱泱大國的氣度和威嚴,將將經歷過惡戰的一眾船員依然在甲板上抖擻精神整齊列隊,這是有史以來,來自中國的蒸汽動力火輪船首次造訪獅城。
站在甲板上的瞿朗,從剛才起就伸長了脖子踮著腳尖,似乎在努力尋找著什麽......
唉不對啊,這新加坡的地標性建築魚尾獅去哪兒了?
嗨,又忘了,現在是十九世紀,魚尾獅雕塑要到1972年才樹立於這座東南亞明珠之畔。
在船員們一陣熟練的下錨操作之後,萬年清終於穩穩地靠岸,渚碧礁休整後整整兩周又過去了,這艘船像極了一位疲憊的旅人,要在此地稍作停留再次恢復元氣了。
洋員們一馬當先衝下船,船政學生團也隨後有序下船。
走在他們之中的瞿朗,大大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亦不忘貪婪呼吸上一口混雜了芳草和熱帶島嶼氣息的空氣。
嘿新加坡,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