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雁道:“先生,你昏迷了兩日了!”
她之前進來看到躺在榻上的沈仙,那形銷骨立的模樣,著實嚇了她一跳,這兩天更是差點把她這個見慣生死的江湖女漢子急哭了。
“藍大夫為你扎了兩天針,才把你喚醒過來!”
沈仙又欲張口,卻被花白須發老者一個嚴厲地眼神瞪了過來:“莫說話,你精氣大耗,如河涸水乾,再動了元氣,神仙都難救了。”
說著又不滿地瞪了一眼燕南雁:“姑娘若無事,便先出去等待吧。”
燕南雁吐了吐舌頭,雖是不情不願,卻也真怕影響到沈仙,朝沈仙露出個鼓勵似的燦爛笑容,便出去了。
沈仙被藍大夫扎了一會兒,昏沉的腦袋變得輕快了許多。
精神也提振了起來,也認出了這老者,便是他診治的那位名醫。
名喚藍玉針,在渭城中頗有名聲。
見藍玉針從自己腦袋上拔出一根根銀針,放回一個木匣中。
沈仙忍不住道:“藍大夫……我這是?”
藍大夫合上針匣,抬頭滿臉嚴肅道:“沈公子,恕老朽多嘴,你可是修煉了什麽旁門左道的邪法?”
沈仙心裡一驚。
他也這般說法?
之前神遊之時,那幽林中的道人、草廬裡的老者,都有類似之語。
這藍大夫怕不是尋常醫者?
對於他的問題,沈仙沒有隱瞞的意思,他本就有意請教,而且也沒有什麽可隱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正好,他二次神遊,隱約摸得了些方向,正需人指點。
當下無奈一笑:“藍大夫,沈某若說不知,藍大夫可信?”
藍玉針神色稍和,點點頭:“老朽看著也像,若沈公子當真是修行之人,怕也不會如此胡來,將身子糟蹋成這般破落模樣。”
“沈某正欲向藍大夫請教……”
沈仙剛開口,藍玉針便舉手打斷,搖頭道:“老朽不過是一介醫匠,並不通修行之法。”
“沈公子先前,病根在於神魂受創,老朽亦無能為力,唯一可做的,便是為公子開些安神的方子,”
“原本,若以老朽的方子,公子你安生地修養個三年五載,或也可愈得大半,雖不能恢復如常,但行走坐臥,當是無虞。”
“只是卻不知沈公子伱如何胡鬧,這一次,更是連全身精氣都耗去七八成……”
“說來也奇,若是常人,精氣如此大耗,神氣也必定重創,”
“公子你卻是精氣大耗,神氣反倒受了大補一般,先前之創,反倒補完了大半,嘖嘖,老朽行醫半生,倒是第一次見。”
藍玉針盯著他道:“沈公子,你可知,你如今這般病,就好有一比?”
沈仙道:“願聞其詳。”
藍玉針搖頭道:“若非老朽知道公子你有心無力,定然以為公子是色中惡鬼,這數日以來,日夜禦女無數,方才有這般腎精大耗,近乎乾涸,偏偏色欲太重,仍不知足,愈戰愈是心火大旺,如火上澆油,鮮花著錦,未必是好事啊……”
“呀!”
門外,傳來一聲驚呼。
“……”
兩人都瞟了一眼門外。
門外,燕南雁捂著嘴,滿面通紅,知道自己暴露了,重重地跺了跺腳,啐了一聲,便捂著通紅的臉跑了,再不敢偷聽。
藍大夫搖了搖頭,再看向沈仙時,已充滿好奇:“老朽著實好奇,公子你究竟如何會這般腎精大虧,”
“尋常健壯男子,即便每日縱酒,妄欲不節,夜夜虛耗,也非得一年半載,勞耕不綴,方會有如此虧空,”
“而公子你身不能動,神氣不足,欲思不振,應當斷無此能。”
別說燕南雁不敢聽。
沈仙自己聽了這些話也有些無地自容,哪怕他根本沒有做過。
隻想掩面,無奈道:“藍大夫,實不相瞞,在下確實誤打誤撞間,學了些修行之法,”
“怎奈對此一竅不通,稍有不慎,便成了如今這般模樣,若真要問個所以然,在下自己也當真說不出。”
“原來如此。”
藍玉針點點頭,絲毫不以為怪。
“修行之秘,向為名家之所珍,得之一二,自是幸事。”
他說著又搖搖頭:“老朽雖不通修行之道,但行世半世,還算知曉些人身之秘,”
“所謂殊途同歸,醫者,修者,何嘗不都是對人身之發掘,開辟人身之寶?”
“但凡事涉人身大藏,無論行醫、抑或修行,都萬萬不可胡來,稍有差池,哪怕一厘半毫,亦如百丈高樓平地起,一木毀損,皆有傾覆之危。”
沈仙聞言,心中亦覺此論大善。
想點頭附和,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隻好無奈道:“藍大夫此話實為金玉良言,我何嘗不知修行不可胡來?只是我踏入此中,亦是糊裡糊塗,如今這般模樣,實在無奈。”
“實不相瞞,藍大夫,在下本就有一事想請教大夫。”
說著,沈仙便將自己神遊之事說出。
掩去了那幾位高人之事,隻說自己無意間陰神出竅,偶遇凶險,情急之下,一股無根之力湧上,助他脫出險境。
君子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
事涉他人,他不便說出。
但他自己卻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而且,他若想請教對方,若不說清情況,怕是不能。
藍大夫聞言,顯然也對他此等際遇好奇不已。
他醉心醫道,煉藥行針之術自問秦州無雙,活人無數。
人之肉身,種種疑難雜症,皆有所知。
唯獨對無形無質之神,所知極少。
這還是他行醫數十年,慢慢總結下來的。
此等無形之神,蘊藏大秘,除卻那些仙家,誰都難以知曉。
此時沈仙對他所說際遇, www.uukanshu.net 竟是能與他多年總結的經驗相加印證,對他也大有裨益。
當下撫須沉吟。
“原來如此……”
半晌,他才開口道:“怪道公子竟有如此腎精虧虛之象,該當是公子那一‘拳’,耗盡了腎水。”
沈仙精神一振:“耗盡腎水?”
藍大夫點頭道:“陰神一說,老朽也略有耳聞,那是旁門左道常喜鑽營之法,以種種不潔之物,蘊養人之心神,使之有脫胎肉竅之能,神遊物外,來去無礙,頗有幾分仙家之妙,”
他搖搖頭:“卻斷然不入仙家之流,只能為鬼神之類。”
“此‘神’,非取九天之仙神,而取精怪邪異、遊魂野鬼,強名之為‘神’。”
“鬼神鬼神,鬼為陰穢之物,鬼神自然便是不潔之神。”
“此等左道旁門,便常喜以陰神戲人,繼而蠱惑人心,妄稱神靈,令人俯首膜拜,供奉香火。”
沈仙聽著,心中一動。
這不正是說的那位“社神”?
他忽然靈光閃過,此前許多疑惑,都貫連了起來,於此時豁然而通。
原來,無論是入夢《義槐傳》,還是《西遊釋厄》,他都並非一無所獲。
入夢“社神”,他早已經得到了那“社神”的本事,就藏在那團青黑雲霧之中。
那青黑雲霧,或許並不是他所想的,藏於龍骨八卦木中的眾生香火,或者說,並不僅僅只是香火。
入夢西遊釋厄中那位尚不知來歷的“人物”,他得到了那“人”揮出的“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