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索東部，青湖未城。

　　中午時分，正抬碗喝粥的葉天宇聽到有人在敲院門。

　　“天宇，你瞅瞅去，這麽敲下去，門都得敲倒咯。”

　　坐在一旁的孫老爺也聽到了敲門聲，他扭頭吩咐道。

　　葉天宇一口把剩余的粥喝完，放下碗:

　　“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奴才，沒輕沒重的，要是真把門敲倒了，我一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就你?”

　　孫老爺瞅了瞅這十五歲的嫩頭青，硬是沒想明白他哪裡來的底氣。

　　“趕緊去看，多久沒有生意了，你再磨蹭，他們要是找了別家，我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孫老爺瞪了葉天宇一眼。

　　“切，他們敢?”葉天宇用手背抹了抹嘴巴。

　　接著，他朝屋外回應了兩聲:“來了，來了！”

　　孫老爺捋捋胡須，露出笑容，昨晚老伴托夢，說今天會有喜事臨門，這不，才到中午就有人來敲門了。

　　“還以為是誰呢?是耗子來了！”

　　葉天宇折返回來，他的身後跟著個精瘦的小眼睛少年。

　　“你這小子，別老是叫人家耗子，人家有名有姓，咱窮人不欺負窮人！”孫老爺訓斥。

　　“哦，耗子你叫什麽來著?”葉天宇扭頭就問。

　　“我叫張耗子，叫我耗子就行！”小眼睛少年撓頭回答。

　　“呃！”

　　孫老爺不由眼角抽了抽。

　　“吃飯了沒啊?”孫老爺轉而詢問，同時拿了個碗準備給耗子去舀粥。

　　“吃過了，我來是有急事，我們得抓緊出門，他們還等著呢！”耗子說得有些著急。

　　“什麽急事?出門去哪?誰等著呢?”葉天宇一連三問。

　　“我接了個活，就是幫呼延家拋具屍體，已經和那邊說好了，我們直接去呼延家後院偏門拉屍體就行！”耗子回答。

　　“臥槽，可以啊耗子，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葉天宇拍了拍耗子的肩。

　　“不錯，挺不錯的！”孫老爺也是滿意地打量著耗子。

　　那話怎麽說的，人不可貌相，說的就是這個理。

　　“你愣著幹嘛?拉馬架鞍去啊！”

　　孫老爺剛轉眼，就發現葉天宇還站在原地。

　　“哦，馬上馬上！”

　　葉天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只顧著高興去了。

　　……

　　“駕！駕！”

　　一刻鍾以後，孫老爺揮鞭駕著一輛馬車駛入一條巷道，葉天宇和耗子則坐在馬車廂裡。

　　“耗子，錢有沒有談過了?”葉天宇詢問。

　　“談過了，按你之前教我的，我要了他們兩金克令！”耗子伸出兩根手指。

　　“嘿嘿，但是他們給我比了個三，三金克令哦！”耗子笑著補充。

　　葉天宇翹起大拇指，“乾得不錯，等拿到錢，就算是你的入夥費了，你要知道拋屍人這一行當很多人想加入都是加入不了的。”

　　“這個沒問題，感謝兄弟領我入行，以後我多拉些單子去！”耗子拍拍胸脯。

　　“加油啊，我看好你！”葉天宇一臉鄭重。

　　“嘖嘖，老子是教你這麽坑人的嗎?”

　　孫老爺隔著馬車布簾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自己這大孫子真不是個東西。

　　“耗子，你自己說我有沒有坑你！”葉天宇直接問向耗子。

　　“沒有，如果真的被坑騙了，我也是自願被天宇坑騙的！”耗子嚴肅且認真地回答。

　　“啥?我沒聽清楚，

你大聲點啊！”葉天宇摳了摳耳朵。　　“天宇沒有坑騙我，如果坑騙了，也是我自願被坑騙的！”耗子當真大聲重申了一遍。

　　“……”

　　孫老爺咽了咽口水，這種事情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與此同時，就在呼延家後院偏門，一名青衣家奴行色匆匆地將頭探了出來。

　　他左右看了看。

　　很快，他看到偏門之外的巷道駛來一輛馬車，馬車在門口停下。

　　“拋屍人到了，你們手腳麻利點！”青衣家奴壓低了聲音。

　　兩名黑衣男人便抬著一個麻袋迅捷出門，接著將麻袋裝上了馬車。

　　“給，這是拋屍的錢！”青衣家奴冷冷扔給耗子一袋錢。

　　“謝謝啊！”耗子急忙答謝。

　　“切！”

　　葉天宇忍不住哼了一聲，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仗勢欺人的狗奴才，瞧瞧那副德行，看不起誰啊?

　　“你小子！”

　　那名青衣家奴自然注意到了葉天宇的言辭和表情，他伸手指了指葉天宇。

　　“都是自己人，我哥傻蛋精神有點問題，大哥你別介意啊！”耗子笑著個臉賠不是。

　　“傻蛋?”青衣家奴發愣。

　　“是的！”耗子連忙點頭。

　　“原來是個傻缺啊，以後別帶這樣的傻狗出來，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青衣家奴又瞟了葉天宇一眼。

　　“滾吧，趕緊把事情處理了！”青衣家奴一甩衣袖，這才轉了身。

　　“駕！”

　　一直沒吭聲的孫老爺忍住沒說話，他抬手揮動鞭子。

　　剛才真沒法插話，也特別想看看葉天宇這家夥會怎麽應付，平日裡在自己面前挺橫的，現在繼續橫了試試?

　　不過耗子一下子就變機靈了，著實有些讓人意外。

　　“天宇，你別生氣啊，我也是沒辦法才那麽說的！”

　　等馬車駛出去一截，耗子才小聲解釋道。

　　“沒事，人弱被狗欺，隻怪自己沒本事！”葉天宇嘴上這麽說，但心裡很是不甘心。

　　“等我們存夠錢，天宇你去參加那個什麽考試唄，你肯定能考上的！”耗子安慰。

　　“嗯，到時咱們一起去！”葉天宇捏緊雙拳。

　　“哈哈，加油，我看好你們！”孫老爺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切，馬後炮！”葉天宇翻了個白眼。

　　孫老爺繼續駕車，馬車很快駛出巷道，又左轉進入一條主道，朝著東城門而去。

　　車至城門，前來盤查的竟是老熟人。

　　“你們又要出城去啊?”光頭守衛用手中長矛挑開馬車簾子。

　　“是鴨蛋啊，上次欠的錢什麽時候還?”

　　葉天宇說著就要去揪鴨蛋的衣領。

　　“會還的，我正值班呢，表弟給點面子啊！”鴨蛋愁著個臉。

　　“面子給你，但是抓緊還錢，別以為你是我大姑的兒子就能賴帳！”葉天宇瞪向鴨蛋。

　　“我怎麽會賴表弟的錢啊，我一定還！”鴨蛋撓撓頭皮。

　　“對了天宇，我要是不當守衛了，我能加入你們嗎?”鴨蛋詢問。

　　“滾滾滾，我們不差人！”葉天宇一臉嫌棄。

　　“耗子都可以加入，為什麽我不可以?”鴨蛋轉而看向耗子。

　　耗子剛想說兩句，領頭的守衛移開了路障，“孫爺，記得天黑前趕回來，別把你們的命給折外面了！”

　　“放心，折不了！”孫老爺笑著驅動馬車。

　　“你們考慮一下啊！”鴨蛋小跑跟上。

　　“鴨蛋，給我老實站崗去，誰給你的膽子！”領頭守衛呵斥。

　　鴨蛋這才停下腳步，“張哥，我不想當守衛了！”

　　“你活膩歪了吧，這話也敢亂說！”領頭守衛照著鴨蛋的亮腦殼就是一巴掌。

　　鴨蛋委屈地站回自己的崗位，他扭頭看向城門口，此時孫老爺駕的馬車已經出了城。

　　“天宇，要不我們讓他也加入，以後咱們仨也好相互照應！”耗子提議。

　　“看他表現吧，對了耗子，你看看呼延家給的錢夠數不?”葉天宇想起正事。

　　耗子急忙打開錢袋，“天宇，好多錢啊！”

　　“就三金克令，看你激動的！”葉天宇伸手拿過錢袋。

　　“臥槽，這麽多錢啊！”葉天宇張大嘴巴。

　　“多少?”孫老爺插話。

　　葉天宇將錢幣倒入手中，數了數，“十五金克令！”

　　“嘿嘿，不愧是呼延家啊！”孫老爺感歎，拋一次屍給兩金克令都算是多的了，老伴托的夢當真是靈驗了。

　　“耗子，把錢收好！”葉天宇將錢幣放回錢袋。

　　“我保管錢啊?”耗子驚疑。

　　“是的，以後錢都你保管！”葉天宇將錢袋塞給耗子。

　　“那孫爺這邊?”耗子瞅了瞅車簾外。

　　“拋屍人的規矩，一人拿錢保管即可！”孫老爺開口。

　　“嗯嗯！”耗子莫名有些感動和自豪。

　　“天宇，為什麽我們拉著屍體出城，城防守衛都不帶阻攔的，是因為鴨蛋的關系嗎?”耗子突然提起自己心中的疑惑。

　　“鴨蛋哪有這能耐，你剛加入，給你稍微普及一下！”葉天宇說道。

　　“呃，姥爺，你來說吧！”葉天宇探出頭去。

　　“你小子居然敢吩咐我了，找收拾是吧?”孫老爺瞪大雙眼。

　　“請姥爺解疑！”葉天宇急忙改口。

　　“這還差不多！”

　　孫老爺微微頷首，接著，孫老爺清了清嗓音，葉天宇和耗子則鑽出馬車廂，坐到他的身旁。

　　“這事得從幾百年前的瘟疫說起，當時的瘟疫鬧得特別凶，死了很多人！”

　　“因瘟疫死的人都有晦氣，總不能任由他們的屍體爛在家裡或者大街上。”

　　“那時官家不肯出人，都是些怕死的狗，於是官家向外征集了一批人，又是發錢又是發車馬的，還給他們登記在冊，讓他們合法合規地專門將屍體運去城外處理。”

　　“那場瘟疫持續了很多年，之後又複發了幾次，拋屍人這一職業也因此得以延續。”

　　“雖然現在沒有瘟疫，也沒有成批的人死，但城裡哪家若是死了人，還是得拋屍人運送屍體出城。”

　　“水葬、火葬、土葬，亦或是直接拋屍荒野暗林的天葬。”

　　“總之，屍體不能留在城裡，就連屍體多放幾天也不行。”

　　“人啊，有了以前的痛苦記憶和教訓，就更怕屍體會引來瘟疫這樣的災禍了。”孫老爺語重心長。

　　“哦，原來是這樣啊！”耗子點頭。

　　“那我們要將屍體運去哪裡?”耗子接著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