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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鎮魂書》第16章 深山驚魂 下 耗子精
  顧南之將門前的燈籠點亮,並借著這暗紅色的亮光,終於細細向躺在院落裡的女人,打量起來:消瘦的面龐之上,是骨相異常清晰的頷角與輪廓,是典型的女身男相。長時間的丟靈,造成了她異常消瘦的身材,但好在平時鍛煉不少,這才沒有整個人徹底凹陷了下去。而其恰到好處的五官和比例,充滿了中國的古典韻味,若不是那眼角下那已凸出皮膚表面的青黑色血管,這姑娘,一定也是個身姿曼妙的美人。

  但不知怎的,他總覺得自己之前見過她。

  只是具體在哪,是什麽時候相見過的,他都不大記得清了。

  不解之余,他隻慶幸,剛剛那隻耗子精,沒能對誤闖這裡的女人造成太大的傷害——剛剛那裡屋的門後,盤踞著的,正是一直在掖水山上裝神弄鬼並荼害山澗的耗子精。他這次過來,便是受命要收服這畜牲回去。但幾年後的今天,躲藏在這裡的怪物,竟已數不勝數。他便不得不先抽身將那好一些肅清,再來收拾這耗子精。誰知,剛布好這請君入甕的陷阱,那個女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還將自己搞得一身狼狽。而那耗子精眼見就要被困,趕忙掙扎著掉頭就跑。要不是他顧南之眼疾手快,上去護那女人一程,就憑她的狀態,她怕是,今天就要入那耗子精的腹中了。

  想到這裡,顧南之不禁暗自歎了一口氣。

  最終,百無聊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他,還是在台階上找了塊正對著大門口地方,並緩緩坐下。而他大抵只是坐下了片刻未有,門外便傳來了一陣尖厲的聲音,就仿佛,是什麽東西猛然刹車時所留下的嘯叫聲。

  他應聲站起身來——果然,那是李青木蠻橫地破門而入。

  而剛好在他頭頂上的那隻燈籠,也因這突然變化的氣息,擺動了起來——幾年不見,他的修為,可以說是又更上層樓了。粗略判斷,李青木現在應該已是在七重天境上了。

  但遲遲的,李青木那家夥,就是並無任何要進來的跡象。他就是這樣,停留在門檻石前,似有,什麽東西阻擋一般。

  顧南之對此不解,卻也不問。

  他就那般定定望著李青木,半晌,這才朝其所站的位置緩緩走去。走近一看,那暗紅色的光芒照在李青木煞白的臉上,竟有種說不出的可怖,不禁讓人頓感後背發涼。而令人感到不解是,李青木的臉上,還在不斷地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他的胸膛,也在快速地起伏著。

  這樣看起來,他這是在,大喘氣兒?

  比起對這匪夷所思之事背後的好奇,那多年後再次相見本該生出的百感交集,也就這樣消失不見了。或者說,顧南之這個本就不善言辭的家夥,本來也在心中為這次意外的見面,準備了無數的話語——可偏偏到了真正再見那家夥的時候,那些話語,竟都再記不起了半絲。

  顧南之依舊那般定定地望著李青木,也不見喜悲。

  他隱藏得很好,也從不會讓李青木輕易發現了他心中的絲毫想法。

  又仿佛是用了許久,他才將對方此刻的面容與神情打量完畢。隨即,他斂了斂臉上的神色,故作出一副饒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般的模樣,發了問:“你總不會是跑上山來的吧?”

  剛剛還在極力控制自己氣息的李青木,當即,便沒好氣兒地冷哼了一聲,“還以為你顧南之有多厲害,這區區耗子精都被你放跑了。”

  顧南之不禁挑了挑眉,“還不是這個女人——”剛想解釋的他,

卻猛然反應了過來了些什麽——這家夥,是怎麽知道耗子精的?於是,他急忙又再仔細向李青木看去,這才發現,他那的手中緊握著的,正是那耗子精粗壯的尾巴!  所以,李青木之所以進不來門,正是因為他手中拖著的這隻怪物。

  而這隻由黑線姬鼠修作的「化青怪」,在這掖水山上早已盤踞了不下百年。不加尖嘴與長尾,其身形都已有三尺之長。盡管其還保持著自己原有的模樣,但它的能耐,絕對不容小覷。

  對於搶了自己風頭的李青木,顧南之也並未有所惱怒。

  隻淡淡又望了一眼對方後,他便開了口:“本以為你的修為早已在我以上。但只不過是收拾個耗子精,你也不至於這樣大喘氣吧。”剛想繼續說下去,他卻突然像被什麽噎住一樣——繞過李青木,他才赫然發現,停在屋外的那輛……女士單車。

  饒是顧南之性格再是寡淡冷冽,平日裡也素是不苟言笑,但這一秒,他還是沒忍住自己的笑聲,“你騎單車上來的?”

  他身旁的李青木則似是略帶心虛地,將那惡狠的眼神落在了顧南之的身上。但也不過是三兩秒之間,他便又兀自收回了目光,並丟掉鼠尾,又徑直向庭院裡跨去。

  眼見如此,顧南之便識趣地沒再說話。

  接著,他又開始蹲下身子,並準備檢查那耗子精的屍體情況。可他剛一將那怪物的身體翻轉過來,那怪物竟猛然睜眼,又騰空而起,險些,就將他直直撲倒在地!

  好在,這怪物的七經八脈已被李青木的劍氣震斷,其體內的厭氣也被桃木枝徹底困縛。縱然這怪物再有通天的本領,它便只能在原地撲騰了,至多,也是再發出些不滿的吼叫。

  於是,顧南之又立即定住了心神。

  思索片刻後,他還是平靜地開了口:“多謝好意。不過,你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就不想給我說說,你是怎麽收服這畜牲的?”說罷,他便抬頭又直直望向了李青木。

  就是在這時,他才清楚地看見,原來,李青木進去後的每一個留在泥土之上的腳印裡,都留下了鮮血的痕跡。而那並不是耗子精的血,聞起來,就如同人血一般,甜而腥,充滿了獵物的氣息——

  很不湊巧的是,李青木沒有駕照。

  當時已經過了深夜十二點,盡管是在繁華熱鬧的大都市,但情願趕往掖水山的計程車是少之又少。情急之下,李青木硬著頭皮借來輛單車,匆匆上了山。

  可還沒騎上多久,他便察覺到了左側山澗中的異動——那是一股能量頗強的厭氣。其移動的速度非常之快,卻又毫無目的一般,就在這諾大的山澗當中竄來竄去。

  與其說帶有攻擊,不如說,是那東西在拚命逃竄。

  而李青木在上山之初,便有所料到:既然是顧南之受命來了這裡,那躲藏在這裡的大小怪物便不敢輕易造次。在這時還敢四處亂竄的,或者說,是在背地裡將這掖水山攪得烏煙瘴氣的,一定不是尋常的怪物。

  至少,那必定會是個非常難被捕捉到手的。

  但他出門很急,身上並沒能帶有一些稱手的家夥。將褲兜兒都翻了個底朝天后,他才只找到幾枚名為「陽盞」的,以童子舌尖熱血浸泡過的銅錢——如果只是將那怪物試探一二的話,那用「陽盞」編成的「絆馬索」,也不是不可。

  想到這裡,李青木立即將共享單車擺放到一旁去。

  隨後,他尋了個公路上相對平坦的地方,每隔半丈,他便以浸染過朱砂的墨鬥線穿過「陽盞」,一同放於地面,直至形成一個由三組墨鬥線與「陽盞」構成的「絆馬索」。

  而他李青木向來就是一個自信,卻又謹慎的人。

  他從來都不會給任何人,留有偷襲後背的機會。

  於是,飛快製好了「絆馬索」後,他又折下了許多公路旁的桃木枝,並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將其削尖。接著,他便將這無數根鋒利的桃木枝,堆砌成了一個不大不下的「釘陣」——這個以天生就能克制住厭氣的桃木而製成的「釘陣」,將護其後背周全。

  可他出門實在太急,這身上能用或是不能用的,他都用上了。

  當一切都布置妥當以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竟還缺了那能夠吸引那怪物衝進圈套的誘餌。如果那怪物一直就僅在周圍打轉觀望,那他總不能和它就這樣耗到天亮吧?

  情急之下,李青木隻得拿出小刀,熟練地用其在他手腕接近動脈處的地方,劃開了一條口子。

  至此,他這才放眼打量起那已被厭氣整個兒籠罩了的山澗。

  不多會兒後,這屬於人類的血腥味,便開始彌散和充斥在了這整個環境裡。而不出意料的是,那躲藏在左側山澗中的怪物,忽便安靜了起來……

  再不過片刻,那本是沒了動靜的山澗之中,驟然響起了一陣巨大的動靜!

  緊接著,那儼然是再抵擋不住誘惑的怪物,“撲通”一聲便落在了李青木前方不遠處的公路之上——那是一隻身長足有三尺有余的青黑色老鼠,其尖銳鋒利的獠牙和爪子在這黑夜之下,正閃著陣陣微光。

  就其巨大的身軀來看,任何人見了,恐都要心生畏懼。

  偏偏,這平日裡隻善一事的李青木,全然沒有絲毫退讓的跡象。甚至,他此刻臉上的神情,儼然充滿了難能一見的高傲與挑釁。不自覺便興奮起來的他,隻感到他的心臟,愈跳愈快。

  而,如他所願,那耗子精用爪子狠狠地撓了撓地面——

  下一秒,它便朝著李青木飛速奔來——它的爪子離地不過幾秒過後,它便被第一道「絆馬索」絆住。緊接著,在空中旋轉了三百六十度的它,就在落地的一瞬,又被第二道「絆馬索」絆住了身軀。

  就這樣,“砰”“砰”“砰”幾聲巨響,它便連滾帶摔著,出現在了李青木跟前。

  眼看這耗子精毫無及時停下的可能,李青木便快速向一旁躲去。

  接著,那耗子精便沿著李青木剛剛所在的地方,一路跌了下去。最後,儼然早已被摔得七葷八素了的它,終於穩穩扎在了,那李青木本是以防後路不測的「釘陣」當中。

  只見,那怪物“啊嗚”一聲,淒厲地慘叫起來。

  但那陣慘叫,旋即又變作了怒吼——不容過多思考,那耗子精又已翻身躍起,準備猛地向李青木撲咬過去!

  見狀,李青木卻也不驚不慌。

  他隻側身將那怪物悻悻放過,隨即,其左手連掐數個指訣,右手則揮動起桃木枝乾。待他體內「燼光」全數附於那桃木枝乾上後,又伴隨著一聲好似命令一般的呵聲,一道刺眼的光亮,便赫然襲來!

  定睛一看,那憑空生出的光亮,竟是來自那桃木枝乾!

  而很快,那光亮就似是遇了烈酒的火焰一般,猛地變作了一大團正在向外不斷滋生著觸角與爪牙的閃電。

  再隨著那桃木枝乾的揮斬,一道驚天炸雷,便驟然落下。

  那剛想再做困獸之鬥的耗子精,登時應擊倒地。在那因雷電而生出的火焰與光亮當中,那耗子精連連掙扎著,卻是連喉中嗚咽或仍想叫囂的聲音,都再發不出半絲。

  但一向謹慎的李青木,顯然不會就此罷休。

  他快步向那耗子精走去, 並將其背上扎著的桃木枝一把拔出。而後,他又一邊快速默念著,一邊將那仍在依稀閃爍著光亮的桃木枝乾,猛插進了那耗子精背上的「潰穴」,以封住其體內厭氣的流動。這就樣,那本是囂張不勝的耗子精,在不過短短幾分鍾內,已然變成一具屍體骸骨一般,不再動彈半分。

  如此,李青木才頗為滿意地擊了個掌。

  接著,他又撕下一塊衣角,用以包扎手腕處的傷口,再將耗子精拖到共享單車的面前,用其長尾栓在了車把手上。最後,他這才慢悠悠地上車,帶著這耗子精一起,繼續上山去了。

  而聽完李青木的描述,顧南之忍不住拍起了巴掌,“這女人誰啊?至於你這樣搭救?”

  可很顯然的是,李青木依舊怨恨著面前這個男人。

  他冷冷回應到:“關你什麽事兒?”說罷,將蘇陸從地上橫抱進懷的他,便要奪門而出,“這畜生便當我送與你了,拿回去盡管邀功領賞。”

  可顧南之,卻似乎並非想要就此罷手。

  他斜靠在大門上,以此擋住出路,“恐怕你沒有辦法,和我就此兩不相欠吧?”接著,他又轉身指了指還停在外面的女士單車,“你不會想要用它送這個女人去醫院吧?”

  李青木不禁惡狠狠地扭頭瞪向了他,“不用你管。”

  顧南之卻一改之前的模樣,儼然忽來了興致一般調侃道:“恐怕這一路顛下去,她……”他沒將話說完,隻頗是鄭重地望向了李青木,“就當我謝謝你替我收了這畜生,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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