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左仆射李輔之用過早飯就出了門,騎上額帶放行金牌的高頭大馬,身後跟著七十名元從,頭上是宰相獨有的清涼傘,頭前還二十個禁軍開道。
雖然他所居住的明仁坊距離宮城很近,並且如今朝廷也沒有上早朝的定製。
但這是他多年以來的養成的習慣,無論是刮風下雨,只要沒有休沐,他總是第一個到達中書的宰相。
當今陛下繼位後二十幾年上朝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他還是保持這樣的習慣,二十年如一日。
第一個進入政事堂,然後在所有宰相到達之前了解各地的奏報。
關中大旱,青州蝗災,江南水患,山南戰事...
李輔之面無表情的坐在太師椅上聽著左右丞和左右司郎中捧著一堆奏章,這些東西是他們已經閱覽過的,並且作出了分類。
“江南水患的事交由謝仆射...”
“山南補充軍械的事直接責令兵部盡快調配...”
“青州的災情緊急,讓戶部盡快撥糧,在責令周邊府庫調配,不能耽擱...”
李輔之的之所以來得早就是要把這些東西分派下去,這樣等其他宰相和尚書一到了就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這個權力,其實已經遠超一個宰相的職權,這也是為什麽他會被稱之為“獨相”的原因。
分派完畢之後,李輔之繼續問道:“有遼東的消息嗎?”
尚書右丞王階道:“回相公的話,暫無,這會城門估計剛開,可能還沒到...”
李輔之聞言道:“那就再等等...”
“遼東急報...”
一個員外郎急忙拿著一份奏表走進了政事堂。
“拜見相公,遼東急報”
好像是錯覺,堂上的尚書省僚屬都覺得李輔之好像今天就在等這份折子。
“呈上來。”
李輔之接過奏折,卻沒有立即翻開,而是拿著折子就起身了。
一眾僚屬目送這位權傾朝野的相爺離開以後,心中都不覺得松口氣。
過了一刻,李輔之拿著遼東燕王的奏折進入了大明宮。
剛做完早課的道君皇帝見到李輔之有些意外,而後看到他手中的折子後笑了笑。
李輔之往常可不會來這麽早,除非是有要事。能讓這位李相公如此重視的,大概也就是那頭老虎生病了。
“遼東的折子來了?挺快啊...”
“回陛下,正是,剛才路上臣已經看過,燕王稱病,希望世子吳藥師早日回轉遼東,以安定人心,全父子人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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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總算了來了。也不知道是真病假病,搞得這上京城也人心惶惶的不得安寧...”
趙令淵一擺手,剛剛把奏折從李輔之手裡拿到他手上的太監立馬點頭,隨後立即退了出去。
偌大的殿上,只有君臣兩人。
“李相覺得,於朝廷而言,是福是禍?”
“臣不知。”
趙令淵聞言笑了笑,他與李輔之也算是君臣相得,歷來奏對也是非常直接。換成右仆射謝僉,大概就會說句“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說的雲山霧繞。
所以趙令淵對於處事嚴謹的李輔之很是欣賞,
也願意放權給他。 並看著他權傾朝野,任用親信。
“以卿之見,這吳藥師,放不放?”
“臣以為...放,吳藥師在遼東根基不穩,若不放,燕藩兵權必定會落入吳仁恭之手,此僚之害,遠勝吳藥師...且公主與吳藥師育有一子...幼兒不耐顛簸,莫不如就留在上京好了...”
其實說這些的時候,李輔之也不是全然沒有顧慮,所以說話的時候還是有些猶豫。
畢竟河陽公主也是趙令淵的女兒,而吳藥師與公主之子,自然就是他的外孫。
把外孫留下做質子,這種事即便是歷來雷厲風行的李輔之說起來,也有些不好開口。
“李相之意,朕明白了。”
趙令淵臉上沒有任何的不快,這本就是國事,兒女外孫都影響不了他做什麽決定。
若所有影響,那也只能是趙元檀這個嫡長子。
“朕還有一問,若放吳藥師回去,能爭得過吳仁恭嗎?”
李輔之想了想後道:“難。吳仁恭在遼東軍中威望僅次於其兄吳仁光,營州都督趙欽之與其是兒女親家,兵馬使田興宗、劉恭夏都與其相交莫逆,這些人都是燕藩之中的猛將,即便是吳仁光想要對付他這個二弟都有些放不開手腳,更別提吳藥師這個紈絝了...”
趙令淵聽到“紈絝”二字笑了笑,“李相也覺得這吳藥師是個紈絝嗎?”
李輔之道:“吳藥師此人即便再有心計城府,也沒法改變他在上京這近十年間的所作所為,他是不是不重要,只要燕藩的驕兵悍將覺得他是,就足夠了。”
“言之有理...”
趙令淵聽了李輔之的話之後,不禁想起太子趙元檀與他轉述三郎的那一番話。
與李輔之的提議算是所見略同。
都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吳藥師就算是腹有良謀胸有錦繡又如何?
其祖其父都是靠著多年的威望和資歷,以及情分才能讓十萬邊軍只聽吳家號令,不聞朝廷聖旨。
而吳藥師呢,在上京十年遼東的邊軍將士恐怕只能聽到他如何風花雪月揮金如土。
在那些驕兵悍將眼中,他遠不如其妹吳明達和其弟吳明徹。
一個剛烈果敢,一個驍勇善戰。
這樣的人放回去,即便再有心計,也要花不少時間才能坐得穩位置。
若是鎮不住那群驕兵悍將,那就是朝廷的機會。
前幾日傅津川的話通過趙元檀落入趙令淵的耳中,已經讓他有了些意動了。
今日李輔之的這些話,也等於是幫助趙令淵下定了決心。
“如此,那就讓他回去,怎麽也不會比吳仁光還難纏...”
“陛下,臣還有一言。”
“李相請說。”
“放吳藥師走後,可暗中積谷於涿州。”
“可現在供用山南已經是勉強支應...”
“早做打算。”
趙令淵聽後,也知道李輔之說的是對的, 涿州是運河的最北端,江南的漕糧最遠可以到達的地方。
在涿州囤積糧草,正是為出兵燕藩做準備。
雖然朝廷目前財賦有些艱難,但有些事情,還是得早做打算,山南戰事收官在即,也可以為朝廷節省大量的錢糧。
這邊君臣兩人正在未雨綢繆,商量著如何積攢錢糧,大太監田輔國這邊突然進來稟報。
“回陛下,燕王世子吳藥師求見。”
“先讓他殿外候著。”
道君皇帝這邊正跟李輔之說話,顯然此刻沒有搭理吳藥師的想法。
而吳藥師,此時正站在在大明宮殿前大太陽地裡,等候召見。
天一如既往的悶熱,這會他特比想念遼東的清爽。
雖然冬天有些冷,但好歹夏天沒這麽熱。
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不一會一身蟒袍就被汗水浸透了。
他那裡遭過這個罪,可是沒辦法,今天遼東的明面上的家書已經到了,他必須要來求見陛下,放他回遼東的父親面前侍疾盡孝。
摸了一把額頭,全是汗水,臉上已經淌水溜了。
嘴裡用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念叨著:
“老頭子,你這要是裝病,都對不起我這番孝心啊...”
念叨完了好像覺得有點不對勁,於是又在心裡默念。
算了把...你最好還是裝的吧...
咱爺倆,怎麽也得再見一面吧!
不然我在上京這些年遭的罪,跟誰說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