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從青唐王城,來到河西道的涼州,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青唐大君拓跋赤德應該已經趕到六指鄉彌洪所屯兵的玉川原上。
節府這裡想要做任何反應已經來不及了。
“三郎手裡有近四千精銳,玉門和瓜州最少也能派出五千援軍,在加上鐵勒部的數萬大軍,守城應該無虞。”
看著傅懋修眉頭緊皺的看著沙盤,一旁的劉仙客勸慰道。
崔方翼道:“明公若是擔心疏勒局勢,可以讓張仁願和韓匡嗣出兵大非川作為策應。”
傅懋修聽後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大非川一路本就是策應,現在莽龍支布在那裡也有數萬大軍,現在出兵大非川卻是對方以逸待勞,我軍就算能勝也得不償失。對疏勒戰局也不會有什麽影響了,青唐畢竟是控弦幾十萬的大國,不能等閑視之。”
傅懋修此時當然有些擔心,畢竟傅津川可是他的嫡親兒子,還是諸子之中最為成器的。當年老國公在世的時候就說過,若是太平盛世,傅淮川足以保家門富貴,若是亂世,建功立業還要看三郎傅津川。
而他現在所想的,全然不是什麽建功立業,而是希望戰事若不順利,三郎能夠果斷放棄疏勒,哪怕就他一個人回來都行。
輸了就輸了,全軍覆沒也沒什麽關系,人回來就行。
畢竟面對的是青唐人,不是藩部雜胡,就算上京城知道戰敗,也最多不過是申斥一番。
不過這個話,卻不能說在明面上。畢竟他是河西節度使,統領十萬大軍,做事必須公私分明。
青唐極盛之時,控弦之士近五十萬,作戰勇猛,所有成年男子都是戰士。對於這樣的強敵,沒有人可以掉以輕心。
雖然去年經歷過兩次戰敗,但青唐的損失並不大,遠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方。只不過是現在各部族比較厭戰,這也是為什麽節府在制定計劃的時候會預算青唐人不會出兵。
但現在青唐大君親自到前線了,誰也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數。
一國之主君臨前線,士氣就不再是問題了。
“青唐人既已出兵,要不要讓薛琮放棄攻打連山堡,先回頭和傅郎君一起應對青唐人?”
一旁的涼州別駕裴恕還不知道薛琮已經拿下了連山堡,只是提了一個比較穩妥的建議。
傅懋修搖頭道:“不可,薛琮部現在士氣正盛,此時放棄得不償失,軍令傳過去也為時晚矣,說不定現在薛琮已經拿下連山堡了進軍赤佛堂城。不比多想了,即便是青唐大君親征,三郎在疏勒也守得住。”
涼州到疏勒城,有近千裡之遙,節府此刻也是鞭長莫及,只能寄希望於傅津川能夠抵禦青唐大軍。
遮普華黎和郭待封帶領四千步騎,回到疏勒城的時候,史萬年和賈師訓兩部騎軍已經先他們一日返回。
兩人下了馬,就直奔傅津川所在的府邸而去。
“將軍。”
“將軍。”
兩人進了廳堂,抱拳拱手道。
傅津川一擺手,示意兩人不必多禮。
這邊賈師訓道:“就等六郎和王子。”
“前面斥候回報,青唐大軍已經翻過坦句嶺,直奔疏勒城而來,正沿著播密川行進,五天內就會兵臨城下。看旗號,應該在六萬左右,並且白犛大纛也在軍中。”
一句白犛大纛讓遮普華黎和郭待封都面色沉重。
青唐人尚白,世代居於西海高原,自號“大白高國”,
白犛牛因為非常罕見,是青唐人眼中的聖物,所以只有大君親征才會用白犛大纛。 敵國君主親征,對於晉軍來說形式不容樂觀。
早先預先的青唐大軍士氣低沉,難以作戰的情況就不存在了。畢竟大君親臨,這對於各部族的士卒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鼓舞。
而拓跋赤德本人,在青唐的威望也極高,從二十歲繼任大君開始,先後討平叛軍,攻略西域,無往不利,只有在河西大晉的手上吃了些苦頭,但雙方也是互有勝負。
拓跋赤德君臨前線,青唐人的士氣必然大振,六萬大軍再不能等閑視之。
“青唐人沿著播密川行進,這一路幾乎無險可守,我方兵力又在弱勢,不如以逸待勞,倚城而戰。”
“不過這一路卻不能讓他們輕松,沿途當派輕騎襲擾,伺機斷其糧道。”
賈師訓在河西軍中以多謀善戰著稱,用兵沉穩老道,不然也不會被傅懋修選中作為傅津川的副手。
傅津川聽後點點頭,兩軍對陣,當然是讓對方的補給線越長越好。
倚城而戰的確是目前晉軍最好的選擇。
“既如此,王子可調撥三千騎軍與史萬年,讓他帶兵去襲擾青唐軍,並伺機攻其糧道。記住不要戀戰,更不要逞強,以襲擾為主。”
史萬年應聲道:“諾。”
“王子和郭待封,趁著這幾日青唐人還沒來,整頓疏勒城防務,要嚴查城內青唐細作,不可松懈。”
“諾。”
“賈將軍”
“末將在。”
“統合晉軍本部和藩部將士,修整軍械,準備迎戰。”
“諾。”
下過軍令的傅津川再度來到沙盤前,指著疏勒城道:“前幾日你們不是羨慕薛琮有滅國之功嗎?現在拓跋赤德來了,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建功立業,都沒問題,六萬青唐人,要是把他們都留下,就是潑天的大功。誰要是能抓了拓跋赤德,朝廷還舍不得封賞嗎?”
史萬年豪氣道:“郎君說的是,滅了月真國不算本事,撮爾小國,要是抓了青唐大君,咱們怎麽也能去上京拜拜道君皇帝,換個封妻蔭子。只是到時候你們不要跟我爭搶。”
郭待封笑道:“史大郎這話好沒道理,這抓青唐大君,怎麽就成了你的?我郭六郎就抓不得?”
“哈哈哈哈,你們晉國人有此氣概,我鐵勒部的勇士也自當奉陪,若是我抓了那青唐大君,還請郎君帶我去上京見見世面。”
遮普華黎也是豪勇之輩,自然不願居於人後。
見手下幾名將領鬥志昂揚,傅津川笑道:“好,此戰之後,我定然帶你們去面見陛下,若真有人抓到了拓跋赤德,我定然讓阿耶在陛下面前給你們求個侯爵來。”
賈師訓一聽可是直接苦笑搖頭,這仗還沒打呢,就開始謀算戰後的論功行賞了。
至於傅津川說的侯爵,賈師訓倒是不懷疑,抓獲青唐這樣的大國敵酋,在有英國公府作保,這功勞說個封侯並不過分。
可這侯爵是那麽容易拿的嗎?對面可是有六萬大軍,青唐人也都是以善戰著稱。
賈師訓在河西從軍十幾年,跟青唐大小打過百余戰,對於這個敵人有著非常的了解。
青唐人以累世戰死為榮,雖然是遊牧民族,戰時卻喜歡下面列隊步戰,前隊戰死,後隊方進。
如今又是大君親臨前線,如同去年沙洲與祁連之戰的以少勝多,並不容易複製。
不過眼下傅郎君憑借數言就讓幾個將軍爭勝之心大起,還是在敵軍大軍壓境的情況下,這等本事卻不得不令人敬佩。
幾人領到軍令各自去布置,傅津川帶著一眾親衛來到城頭,觀察疏勒城南的地形地貌,轉過頭看到城裡街邊有不少商販,在賣各種吃食,突然想起上京的州橋夜市了。
離京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此戰若勝,也該回去了。
不對,不是若勝。
是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