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天色大亮，秦可卿睜開雙眼，感受著身邊空蕩蕩的，沒有熟悉的人在，悚然一驚:“寶珠...”

　在紗櫥的寶珠，趕緊起身，來到床榻前，打開帷帳:“娘娘。”

　“王爺昨晚沒回來嗎?”

　秦可卿看似無意，實則內心有些慌張。

　如今她身懷六甲，王府有側妃娘娘，年齡又很小。

　丈夫又是血氣方剛，十九歲年紀，豈能沒有火氣?

　所以，昨晚沒回來?

　昨晚睡的不是很沉，怎麽沒有感知到呢?

　這是去了教坊司?

　“回來了啊...”

　寶珠知道自家娘娘在想什麽，也不去拆穿。王爺可是十分寵愛娘娘的，也是一個潔身自律之人。

　所以，娘娘這是多慮了:“昨晚之時回來的，看到娘娘睡得很沉，也沒有打擾娘娘，躺床上睡了。今早寅時起床，去軍營點卯去了...”

　王妃娘娘這是依舊不知曉，自己多麽受寵?

　不知道王爺為人?

　還是當局者迷?

　也就是因為在乎，所以才會...擔心失去吧。

　“扶我起床。”

　身子有些笨，自從有了身孕，婆母照顧的太好，每日都是補湯之類的，身上長了太多肉。

　還有幾天就是八個月身孕，卻自己已經無法起床。

　聽到吳發昨晚回來，秦可卿眉眼間浮現一抹笑意:“這才剛回京，又要去軍營點卯?”

　夫君也挺累的，總是不得閑。

　“娘娘...”

　瞧瞧王妃娘娘，這邊剛剛寬心，就開始關心上王爺不是?

　寶珠年齡不是很大，雖然只有十來歲，記憶力卻很好:“王爺今早，讓奴婢轉告娘娘，王爺如今被陛下任命禁軍都督，外事總理，以後只有休沐才能回府，要娘娘不要擔心。”

　“休沐才能回來嗎?”

　秦可卿內心不舍。

　半年前丈夫南下金陵，這才剛剛回京兩三天，又要去軍營，軍營中很忙的，就算是不忙，也不能經常回來，而是坐鎮軍營。

　如此一來，一個月也就只能見上兩次。

　這邊梳洗之後，秦可卿素面朝天。

　還沒有出門去給蔡氏請安，這邊瑞珠已經拎著食盒進了屋:“娘娘，老王妃吩咐膳食房煮的雞湯，送過來兩碗。”

　“雞湯?”

　又要喝雞湯?

　秦可卿不由自主的撫摸腹部，婆母照顧的太好了，以至於身上長肉的速度很快，如今的體重，是沒有身孕之前，起碼三倍有余...

　這邊，瑞珠放下食盒，已經盛了一碗，放在了桌上:“老王妃吩咐，娘娘不必去請安，待會兒要過來，與娘娘聊天解悶。”

　老王妃通情達理，很是慈祥。

　並且，很是心疼王妃娘娘，照顧的非常好。

　不僅不要王妃去每早請安，還要每天親自過來，與王妃娘娘聊天解悶。每天都是合理安排娘娘飲食問題，更是直言，自己年輕那會兒，就是有了身孕，因為家裡窮，沒有做好月子，有身孕的時候，也沒有照顧好自己，落了一身傷病。

　所以，老王妃不希望王妃娘娘，為了孩子，而落下什麽傷病。

　“大姐...”

　端起雞湯，還沒有喝，賈惜春已經進了屋。

　小姑娘眼巴巴看著食盒:“瑞珠，也給我盛一碗，我猜的不錯，食盒裡有三碗雞湯，有大姑娘的，也有我的。”

　郡主與側妃娘娘，都很喜歡來王妃這裡。

　所以，久而久之，每天早中晚三餐，基本都在王妃娘娘這裡用了。所以，每天早上的雞湯，都是三個人的份量。

　再有，身為側妃的賈惜春，本身在王府的地位已經很高，自然不缺吃喝。且，只是喜歡這裡，所以就在這裡混吃混喝。

　跟著王妃娘娘，側妃娘娘也更胖了。

　“你這小饞貓。”

　秦可卿哭笑不得，賈惜春貪吃，這個大的小姑娘，興許還不是太懂美與醜，所以也不在乎自己的胖瘦。

　反而因為夫君說的，多吃才能長大，每一次吃飯都吃很多。導致現在，賈惜春身材圓潤，都快成了球狀。

　不僅如此，小姑娘明明什麽都不懂，卻總想著，要王爺去她院子裡過夜。

　“也不要太貪吃。”

　還未出閣的時候，在家中除了寶珠瑞珠之外，秦可卿聊天解悶的都沒有。寶珠瑞珠畢竟又是丫鬟，就算是關系很好，也有很多話題，要避諱的。

　是以，來到王府之後，同樣閨房之中，沒有解悶之人的吳昕，加上賈惜春，就喜歡到這裡扎堆。

　有說有笑，可以解悶，秦可卿往常也負責教導吳昕與賈惜春禮儀問題。

　秦可卿有一個弟弟秦鍾，畢竟這是一個男孩子。現在吳昕也好，賈惜春也罷，將她當做大姐姐一樣，秦可卿也是將她們當成閨中好友，小妹妹看待。

　自然，院子裡也就多了歡聲笑語。

　“我沒多吃啊。”

　賈惜春神色黯然起來:“我知道王爺騙我的，他不喜歡胖胖的姑娘...”

　到了如今，賈惜春也終於醒悟了。

　秦可卿翻了翻白眼，這是胖瘦問題?

　這分明就是，年齡大與小的問題。

　大晉一把尺，賈惜春還是無法把握的:“我這裡有一個方子，等你再長幾年，抓幾服藥，吃了之後就會瘦下來。”

　“喝了雞湯，咱們去給母親請安。”

　雖然婆母很是體量她有了身孕，身子不方便，但是身為兒媳，秦可卿還是堅持給婆母請安的。

　賈惜春端起碗，一飲而盡。

　這種架勢，頗有一種江湖豪氣的感覺，這個小姑娘一開始柔柔弱弱，糯糯弱弱的。

　這幾年在王府，性格逐漸開朗起來。

　秦可卿優雅的喝了雞湯，這才剛剛起身，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丫鬟婆子的聲音:“給老王妃請安...”

　得，婆母已經過來了。

　秦可卿向外迎去，還沒有出門蔡氏就帶著吳昕，已經到了屋內。

　“可卿啊...”

　蔡氏走過去扶住秦可卿:“不必多禮，不必多禮，身子沒事了吧。”

　昨天，秦可卿可是動了胎氣的。

　這可把蔡氏真的嚇著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蔡氏都睡得不踏實，惶恐有人前來告訴她:王妃娘娘身子有恙。

　昏昏沉沉睡去，醒來之後，就急匆匆的來到這裡:“發哥兒昨晚沒回來嗎?”

　說起自己的兒子，蔡氏也是無奈。

　位置高了，爵位高了，但是也忙了...昨天兒媳動了胎氣，正是需要有人陪伴的時候。

　而這個陪伴的人，最好就是身為丈夫的吳發。

　這可是她未出生的大孫子、大孫女，蔡氏可是很緊張的。兒子已經年歲不小，別人這麽大的時候，孩子都有四五歲了。

　要是出了意外，蔡氏還不得心疼死?

　“有勞母親掛懷，讓母親擔憂了，兒媳的不是。”

　秦可卿扶著蔡氏坐下，自己在蔡氏身邊坐下:“昨晚王爺已經回來過，這不陛下又是任命王爺為禁軍都督，外事總理，接待外國使臣，如今一身三職務，還是很忙的。”

　“得得得...”

　蔡氏將賈惜春摟懷中，這個兒子的側妃，這個小丫頭可是很討人喜的。蔡氏一開始，其實還是有些排斥賈惜春的。

　後來，知曉賈惜春出生之日起，寄養榮國公府，生父不問，胞兄不管，在榮國公府有著千金之身，卻又沒有相應的待遇。

　榮國公府的仆從們，一個個都是百般花樣心思，比主子還要有氣派。

　這位小兒媳，可沒少受委屈。

　摸著賈惜春的腦袋，蔡氏有些無奈:“我這才剛剛說兩句，你這又護上了。”

　兒子這是好命，也是老吳家祖上積德，娶了一位通情達理，溫婉大方，長相又是傾城絕美的兒媳。

　昨天在府上，蔡氏就聽說了，為了兒子吳發，兒媳可是直接入宮求見太后的，就是為了幫助兒子，洗脫罪名。

　不說別的，單單這一份勇氣，這一份護夫情意，老吳家就不可辜負兒媳。

　“王爺這還是囑咐我，要告訴母親一聲。”

　秦可卿溫潤笑了笑:“現在王爺身兼數職，不得空閑，只有休沐的時候，才會回來，不能在母親膝前盡孝。”

　之前，吳發也是不忙的時候，有些事情，也都是秦可卿幫著說項，吳發做不到的地方，都是幫著圓滿。

　一旁上茶的寶珠笑了笑，王妃娘娘玲瓏之心，今早王爺可沒有這種交代。再有，昨晚王妃可是睡得很沉，並沒有醒來的。

　王妃娘娘兩頭圓滿，怪不得老王妃喜歡。

　再有，老王妃當真不知道王爺是什麽性子?

　果然，蔡氏哂然一笑:“可卿不要幫著他圓滿，發哥兒是我生我養，他是什麽脾性，老太太我可是知曉的，他沒有這個心。”

　作為吳發的母親，蔡氏不敢說十足了解自己的兒子，還是比一般人，比秦可卿都要了解吳發的。

　大大咧咧的，而且大事上雖不糊塗，有些小事情，總是不盡人意。

　也是得虧這個兒媳包容。

　的虧兒媳有心，總是幫著孝道方面圓滿她的心。

　秦可卿也不感覺尷尬，反而誇耀道:“母親有智慧，也是了解王爺，這一點回來，母親要訓斥他。”

　訓斥?

　老身要是訓斥他，就要有人心疼嘍。

　吳昕在一旁看著，只是跟著笑，現在吳昕可是郡主，是要有禮儀的。怎麽笑，要不要出聲，儀態方面，都是有嚴格的規范的。

　賈惜春仰頭:“母親，王爺也沒做錯，他很忙的，不要訓斥他了，是不是大姐?”

　怎麽著，自己也應該幫著王爺說話不是?

　王爺一定會知道的。

　賈惜春，也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看著向自己眨眼的小姑娘，秦可卿感覺可樂。

　蔡氏笑的眼睛眯了起來，小丫頭也是一個知道疼人的。

　正在說笑間，一個婆子走了進來:“拜見老王妃，王妃娘娘、郡主、側妃娘娘...王爺回府了。”

　房內，一雙雙眼睛，看向這個婆子。

　有蔡氏在這裡，秦可卿也要在其後說話，蔡氏有些疑惑。畢竟剛剛知曉，吳發被任命為禁軍都督，外事總理的。

　這才剛剛出去沒多久，又已經回府?

　不過，這並非沒有先例，北平郡王掌管著蒙古騎兵營，不也是一個月就去一次?

　這次，怕是也是找機會鑽空子，點了卯就回來了?

　應該就是如此，不然不可能這麽早回來。

　“回來就回來了...”

　蔡氏也不以為意，吳發要是回來，終究要來到這個院子的。於是很好奇:“王爺回來有何事，怎麽不見來這裡?”

　要是以往，吳發鐵定是先要回到這裡來的。

　“回老王妃。”

　婆子趕緊說道:“王爺帶著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回來的，王爺說那是側妃娘娘，正在安排院子呢。”

　“唰...”

　隨著婆子的話落下，吳昕、賈惜春，甚至蔡氏眼睛，瞬間看向秦可卿。

　北平郡王，終究還是帶著外面的女人回府了。

　秦可卿也是一懵，甚至有些迷茫。

　夫君帶著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回來的?

　還是側妃娘娘?

　這個消息太突兀，以至於秦可卿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以她對於丈夫的了解，這種事情不應該啊。

　也不應該大肚子之後，再帶回來的，而是早就確定關系之後，直接帶回王府。

　北平郡王，可是一個十分負責的人。

　“這個混帳！”

　就算是王爵，要是想要上書冊封側妃，也是需要正妃秦可卿同意的。甚至，側妃冊封，都是秦可卿這位正妃一手操辦，吳發都是無法自己做主的。

　如今，吳發霸道的，直接領回來一個大肚子女人，更是直言是王府側妃，這將正妃娘娘置於何地?

　以後王妃娘娘，以後在王府中，豈不是威嚴受損?

　這不是明明白白告訴外人，王妃娘娘失寵?

　如此一來，秦可卿如何管理王府?

　“這...將王爺還有那個女人叫過來。”

　蔡氏是真的生氣了，正常情況下，側妃入門，都是需要首先拜見秦可卿這位正妃娘娘的。

　其次，還要去拜見蔡氏。

　如今，這一點規矩，這一點禮儀都不顧了?

　“兄長太過分了。”

　反骨吳昕，這個時候是堅定的站在自己嫂子這一邊的。

　賈惜春嘟著嘴，她也是側妃娘娘呢。

　她的肚子不小，但是都是肥肉。

　啥時候，才能有王爺的孩子?

　這要落後好多的。

　“母親息怒。”

　秦可卿這個時候反應過來，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驚，還有心中的心痛。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絕對不是一個胡來的人。

　這幾年來，就算是去了教坊司，那麽多的漂亮姑娘，都沒有找一個陪著。

　這些年來，神經城裡，那麽多的豔名姑娘，也沒見吳發納妃。

　再有...

　所以，秦可卿出於本能的信任，再有，作為正房夫人...王妃，也應該體現大度。安撫蔡氏之後，秦可卿吩咐瑞珠:“你去將王爺，還有那位側妃娘娘請來。”

　所謂側妃娘娘，最終還是需要秦可卿點頭，並且上書皇后娘娘，陳述其溫柔賢惠，品德淑嫻，才有資格，考校三月，才能被冊封的。

　然而，秦可卿如今的態度，就說明了王妃娘娘，不會阻止吳發這位王爺納妃。

　蔡氏很是心疼秦可卿，只能唉聲歎氣不說話。

　這件事情，終究還是需要秦可卿自己處理，才會更妥當。

　就算是，她身為吳發母親，這件事情也是不能隨便插手的。

　吳昕與賈惜春小聲安撫秦可卿，沒多久，吳發帶著嫣紅來到了房內:“拜見母親...”

　“拜見老王妃、王妃娘娘、郡主、側妃娘娘。”

　嫣紅聲音很好聽，也是一個知禮之人。

　再有，她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的父親是誰，也明白如今的一切，都是皇帝安排的。

　所以，嫣紅雖然忐忑，但是落落大方。

　當看到嫣紅容貌的時候，房裡的人都驚著了。

　這是...醜陋不堪，滿臉燒傷。

　這...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是看向吳發，堂堂北平郡王，就算是喝醉酒，也不會審美到了這種地步吧。

　唯有秦可卿，盯著嫣紅的肚子，嘴角微微勾起。

　有問題，而且還是大有問題。

　“起來吧，嫣紅是哪裡人士?”

　單單聽口音，應該是關中人士。

　秦可卿還不是很確定。

　一個人的口音，確定是那個地方的人，其次，才能夠確定這其中問題，出於何處。

　吳發有些詫異，看向秦可卿的時候，秦可卿微微點頭。

　這一下，無法明白了，他的王妃，明白了其中有問題。

　好一個聰慧的女子。

　吳發放下心來，如今嬌妻有了身孕，受不得刺激。

　所以，帶著嫣紅回來的時候，他就直接安排院子，打算親自，向秦可卿解釋這件事情。

　沒想到，他這才剛剛安排，這邊秦可卿就已經知道了。

　“多謝娘娘，回娘娘的話，奴是關中人，是教坊司雜役婆子，今日得興王爺照顧...”

　嫣紅沒有隱瞞身份。

　一刹那間，房子裡的人，都是一個個的驚詫不已。

　長得醜也就罷了，偏偏還是教坊司出身，是一個雜役婆子...年齡也已經不小。

　秦可卿雙眼微眯，臉上浮現一抹笑容。

　她就知道，這件事情透露著蹊蹺。

　且不說嫣紅身孕看上去也就是五個月左右，半年前她的丈夫南下，所以...嫣紅身孕問題。

　再有，就算是嫣紅當初在金陵，吳發在路上就有一月有余，時間上也是對不上。

　“寶珠，你帶著側妃娘娘去住的院子，安排好丫鬟婆子，切勿怠慢。”

　這件事情透露著蹊蹺，所以，必然會有大問題，而且，還是不為外人所知的問題。

　無關人等，不能聽到。

　吳發微微點頭，嬌妻安排合情合理。

　讓他省去不少麻煩。

　這個時候寶珠看不出問題所在，她只是心中哀歎，果然權高者無情，富貴者絕情。

　王妃娘娘，這才剛剛有了身孕， 這邊王爺就帶著大肚子女人回來了。

　寶珠只是一個丫鬟，不敢多說，帶著嫣紅下去。

　“母親、小妹、小四留下，余者都出去吧。”

　小四，就是賈惜春。

　在榮國公府被稱作四姑娘，在這裡就被稱作小四。

　賈惜春雖然不滿，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稱呼。

　秦可卿放下心來，這件事情，知曉答案的時候到了。

　吩咐丫鬟婆子全部下去，等到房中只剩下他們幾位主子的時候，秦可卿雙眼盯著吳發，透露著詢問，也透露著理解，更是充滿智慧。

　只是嘴上幽幽說道:“夫君，你解釋解釋吧。”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