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忠匆匆趕來教坊司的時候,燃香剛剛燃燒了一半。進士、舉人們正神態各異的,還在為詩作發愁。
而吳發,則是在他們身邊走動。
朱全忠匆匆去與楊清臣小聲說話,吳發則是看了一眼,並沒有理他。
作詩很難嗎?
讀書這麽多年,作詩都不會?
不應該啊。
詩詞歌賦文章,本應該是讀書人的專長才是。
就好比前世他那個世界的大學生,大學畢業,理應有一技之長。總不能,專業都不會吧。
有人唉聲歎氣,面前的紙張空白,有的則是滿臉喜色,信心十足。
“噯?”
就在這個面前紙張空白的舉人,唉聲歎氣的時候,吳發出現在他身邊:“不好,很不好,這樣非常不好。”
“王爺...”
這個舉人年約四十余歲,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學生才疏學淺,本就不擅長詩詞一道,是以絞盡腦汁,都沒有一首詩作。”
不是沒有詩作,而是沒有好的詩作。
文人有文人傲骨,有自身的驕傲。
絕對不能濫竽充數。m.
關鍵是,隨便寫一首,被人笑話怎辦?
那樣,就要名氣受損。
“嘖嘖...”
吳發咂巴著嘴:“寫幾個字就行,或者謄錄一首前人詩作也行,總之不要空白。”
北平郡王如此關心他們?
原本還是面前紙張空白,或者因為詩作自信不足,怕被人恥笑的舉人、進士揮毫潑墨,洋洋灑灑把自己的詩作,或者謄錄名作。
面前紙張不是空白的了。
朱全忠哆嗦著嘴,與北靜郡王、楊清臣嘀嘀咕咕一陣,頗有捶胸頓足之感:“我真沒有銀子,我不在這裡,這件事情也是與我無關呐。”
水溶與楊清臣一個個雙眼無神,臉皮抖動。
這是誰,將這裡的一切透露出去的?
這才多久?
大街小巷、酒樓茶館,就開始傳播這件事情?
以前才子宴前三名,要傳名於外,沒有十天半月,都做不到這速度。
而且,還是他們暗中幫著傳播結果。
現在...這速度有些駭人。
關鍵是,還是被潤色之後傳播的。
其他的可以直接忽略,關系到自身利益的根本...是銀子啊。
一張詩稿一千兩,這特娘兩三百進士、舉人一人一張,僅僅作詩這一個流程,他們就要掏二三十萬兩!
特釀的,小王王府每年進項才不過兩三萬兩。
十年不吃不喝,也就湊足這個數吧。
那莽夫為何勸別人不要留著白紙,謄錄前人名作,也要謄錄一首?
很明顯,紙張上面寫字,甭管好壞,反正已經成詩稿,如此就可以要他們掏一千兩銀...不,這莽夫給了他優惠,一張詩稿七百八十兩...
“小王,也沒銀子。”
水溶不傻,只需要用腦子想一想,誰能有如此能量,這裡的事情,這麽快就傳遍大街小巷,酒樓茶肆。
錦衣衛!
誰能夠如此指揮錦衣衛?
皇帝啊!
以前才子宴,錦衣衛都不關注才子宴的。
這是皇帝推波助瀾,不,是要給某些人警告,而這些人就是楊清臣等人。小王,這是被殃及池魚。
如今,大街小巷,酒樓茶肆都在談論他們,一張詩稿千兩銀,特別是士子、讀書人必然對他們感恩戴德。
如果他們不這麽做,在天下士子心中,文人讀書人心中,就會立即變成出爾反爾的小人。
到時候,就會失去天下讀書人的心。
楊清臣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朱全忠也明白這一點,楊清臣雙眼呆滯,這次參加才子宴,他不是主裁判無所謂。
他主要的目標就是,要朱敨拿到頭名,隨後收攏這些舉人、進士之心,從而要他坐上士林領袖的位置,為自己增加仕途籌碼。
現在...
先是朱敨被罵跑,似乎脫離他而去。
這莽夫又來了這麽一出,一開始他並沒有意識到,事情會變得如此複雜,如此失控。
楊清臣也不傻,這件事情的背後,就是皇帝在推波助瀾。
皇帝要做什麽?
他隱約有些明白。
“今日之後,怕是要身敗名裂,被天下士子厭棄啊。”
楊清臣心裡震駭,這莽夫一開始,怕就是奉了皇帝密旨,就是來搗亂的。這次不僅僅是搗亂,而是要來讓他們名聲臭掉的。
“匹夫!”
“天殺的潑才!”
“爛疙瘩的蛤蟆!”
“怎麽不被雷劈死這個孽障?”
楊清臣趕緊俯身寫道:怎麽辦?
怎麽辦?
水溶翻了翻白眼,他是真的沒有了辦法:“小王乃是武勳,隸屬武將一列,所以小王無所謂。”
啥玩意?
你北靜郡王這些年,可是抻著腦袋,愣是要鑽進文臣圈子。
甚至,不惜放下身段討好。
現在,你成了武將?
人家是文臣,好吧,自己管不住。
北靜郡王說自己是女人,自己也沒有辦法反駁的。
少了一個盟友啊,人家北靜郡王說的不假,人家本身就是武勳,祖上功勳卓著,甚至到了他這一代,還要承襲王爵。
所以,天下士子文人,就算是心裡把北靜郡王罵死一萬遍,人家也不受影響。
大不了,以後不靠近文臣就是,老老實實做武將。
“只能求助北平郡王。”
朱全忠冷靜下來,甚至續弦給他送了溫暖,也是感覺腦袋涼颼颼的。
這還了得,他們能有現在的身份地位,絕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們在士林中,在天下讀書人心中,積累的聲望。
要是聲望被損毀,以後這個位置都未必坐得穩。
到時候,皇帝就可以肆意蹂躪,不,任意決定他們的命運。
求助北平郡王?
水溶嘴角一勾,這是你們唯一的路,但是...你們要求助這個,讓你們即將在天下士林之中,聲望大損的莽夫,要做好大出血的準備。
感謝祖宗,讓我生於勳貴之家。
小王不拿銀子,頂多不在士林混跡就是。
天下士子,與我何乾?
以後慢慢謀劃就是。
“不錯...”
吳發從一個舉人身邊走過,這個舉人謄錄了一首床前明月光。
這是一個聰明人,剛才他僅僅是提醒另一個舉人,這個舉人,就完全領會了他的意思...
“多謝王爺。”
這個舉人咧嘴一笑,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來歲的舉人,眸子裡都是感激。
吳發感覺鬱悶,這神情似乎我無意見救了你爸爸?
成了你的救命恩人?
隨後吳發恍然而悟,這個舉人穿著普通,可能因為窮?他之前說過,一張詩稿千兩銀,免去考生的往返路費,所以才感激?
但是吳發又很不明白了。
中舉之後,身份地位會有很大的提升,可以見官不拜,一旦中舉,就會有幾千畝田地免稅的待遇,就算是自己不種田,一些地主的田地,寄名舉人名下,單單吃一些免稅福利,也能過的很瀟灑很好。
不應該很窮才對。
所以, 這感激從何而來?
吳發帶著疑惑,在進士、舉人身邊走動。此時頗有一種監考老師的感覺,前世時候,吳發就羨慕監考老師,感覺很威風。
現在,總算是過了一把癮。
走動一圈,燃香還沒有燃盡,但是這些進士與舉人,基本上面前的紙張,都寫滿了字。
在這個過程中,有人速度快,早早的就已經寫了一首詩,有的則是愁眉苦臉,有的揪著頭髮,陷入苦思。
但是,好歹也沒有交白卷...唔,交白紙。
“都差不多了。”
吳發朗聲道:“時間緊急,現在有人出資,到時候要你們瀟灑,本王呢也有事情要忙,所以本王,也就直接宣布前三甲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