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蘇定方在那扳手指頭,李善有點想吐血,開什麽玩笑,帶那麽多老弱婦孺,速度慢的不行,被追上怎麽辦?
咱本來就是跑路的,結果救了人之後,腿上被綁了兩個重重的沙袋!
完蛋了,這買賣好像是鐵定要虧啊!
“你們先走。”蘇定方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乾脆利索的躬身行禮,“足下兩度施恩,若蘇烈僥幸不死,必然投於貴門為奴,還請足下示名。”
李善笑吟吟的扶起蘇定方,“蘇兄此言太過,在下乃是醫者……”
說到這,李善有點說不下去了……你是醫者,醫者父母心啊!
但剛才患者家屬磕頭磕的腦門都青了,你也不理不睬呢!
一旁的周趙咳嗽兩聲,“蘇兄無需擔憂,此行並無危險。”
李善遞去一個乾的不錯的眼神,這話說的及時,自己的人設不能塌啊……呃,好像已經塌了,但自己這不是忙著重新砌起來嘛。
“若是唐軍大勝,自然一切勿憂,若是兩軍相持,我等一行也已然走遠。”
“若是唐軍敗北……適才聽聞蘇兄是夏王、劉黑闥舊部,你覺得劉黑闥會東向嗎?”
蘇定方斷然道:“不會,必然西進攻刑洲,以打通至洛洲通道。”
去年劉黑闥起事,席卷整個山東,最後攻佔洛城才自號“漢東王”,蘇定方自然知道劉黑闥必然選擇西進。
頓了下,蘇定方試探問道:“你們想去貝洲?”
周趙饒有興致的問:“何以見得?”
“冀州東側乃是德州,雖未陷落,但也惶恐難安,更別說再東側的鹽洲、弓洲、滄州均已失陷,你們只能南下。”
李善也來了興致,“聽聞貝洲總管許善護乃山東人,可能守得住貝洲?”
蘇定方的雙眼眯成一條縫,仔細打量著李善,半響後才道:“許善護乃山東世族出身,其人擅詩文,曉音律,亦長於理政,但兵戈之事非其所長。”
“若唐軍失冀州,漢東王遣偏師南下,立破貝洲。”
李善知道自己失口,周趙不由自主的翻了個白眼……問這種問題,顯然是腦子不好使,明擺著不看好唐軍能擊敗劉黑闥啊。
李善隨口道:“蘇兄先去忙吧,今晚還有很多事。”
蘇定方拱拱手,“足下所部均已安置,閣下二人……”
“就在這兒吧。”李善擺擺手。
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年輕婦人接口道:“我這就去收拾。”
“謝過嫂夫人。”
氣氛似乎凝固了一般,就連時間似乎都凝固了,片刻之後,婦人疾步入屋,蘇定方小聲說:“那是某的義母。”
李善瞪大了眼睛,看起來比你還年輕呢,居然是你乾媽?!
看蘇定方離開,郭樸這才湊過來,“郎君,已然放了斥候出去,你先安歇吧,明日還要趕路。”
“不急。”周趙懶洋洋的說:“一村老小都要跟著呢。”
郭樸一怔隨即醒悟,皺眉道:“若真如郎君所料,淮陽王兵敗,只怕貝洲也攔不住,不快馬加鞭,只怕趕不到魏洲。”
李善也在心裡權衡,這個險值不值得冒,若真的被突厥兵或劉黑闥所部趕上,只怕要糟,即使是偏師,自個兒一行加上村中青壯也不過百來人,肯定是擋不住的。
雖然記得蘇定方在歷史上一直活到唐高宗年間,
但有自己這個穿越者在其中,歷史軌跡也未必作準。 “拿地圖來。”
李善舉著油燈仔細看著地圖,一旁的周趙和郭樸不時小聲解說。
“若淮陽王兵敗,劉黑闥南下,主力必撲刑洲,即使以偏師攻貝洲,理應攻貝洲西北角。”
李善點點頭,比劃著地圖說:“貝洲西北角和洛洲相連,洛水也是由此而過,許善護不敢不於此布兵,否則洛洲將遭兩面夾擊。”
“咱們從冀州東南處南下,不走濟水,繞行往魏洲,理應不會被追襲。”周趙遲疑了下,“但那突厥貴人……審了又審,堅不吐實,不知是何身份。”
郭樸解說道:“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頗有勇力,若是來歷不凡,只怕要惹麻煩。”
“帶上就是。”李善抓了抓發癢的臉頰,突然轉頭問:“你居然會突厥語?”
周趙傲然道:“不過小道而已。”
“這不是小道。”李善義正言辭,然後嘴皮子上下翻飛,劈裡啪啦說了一連串讓周趙、郭樸目瞪口呆的鳥語。
“這是……”
李善拿起衣衫去洗澡了,他手術剛忘就讓人去燒水了,心裡還在想穿越前完工的那篇博士論文,可憐見的,前世被英語折磨的夠嗆。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一年多,李善的生物鍾也漸漸調整過來了,但今天,經歷了一場手術,他腦子裡的弦不自覺的又繃緊了。
一丁點兒的風吹草動都讓他難以入眠,雖然有蘇定方那位義母照料,但李善還是過一會兒就來查看情況,這也是他為什麽住在這兒的原因。
真是沒轍啊,李善每次查驗,首先都要伸手去探探,人是死的還是活的。
都說西醫沒了儀器就不會看病……李善一直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但在這個什麽儀器都沒有的時代,他不得不悲哀的承認這一點。
“醒過一次?”李善驚奇的問, 這時代的人生命力這麽頑強嗎?
蘇定方的義母垂著頭,低聲說:“似乎還不太清醒,要喝水,喂了點鹽水又睡過去了。”
未必是睡過去……李善在心裡嘀咕了句,點點頭說:“明日馬車行駛要盡量平整,不要顛簸。”
“是,大郎說了要親自駕車。”
李善試探問:“村裡大都是……似乎少有青壯?”
少婦微微點頭卻不吭聲。
“都會騎馬嗎?”
少婦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還是隻點頭不說話。
李善也不再問了,低頭再查看了患者,心想若是三日內能清醒過來,應該能撐過去……前提是沒有並發症。
窗外,不知何時出現的蘇定方凝神看來,他一直在忙碌,忙著勸村民或遷居,或跟著南下,清點人數,收拾細軟,但也放心不下這邊,時不時過來看幾眼。
但小半夜過去了,蘇定方來了五次,其中四次都看見裡面李善在照料母親。
不知不覺中,心中的絲絲埋怨終於消散。
之前李善的冷漠,如何不讓蘇定方惱怒?
之後李善的刻意,蘇定方如何不知道是對方的招攬?
雖然不知道這位青年到底是什麽來路,但蘇定方知道,隻憑今日李善所部救下滿村性命,隻憑著今夜李善出手相援,又時時照料,自己算是跳不出去了。
心裡微微歎了口氣,蘇定方推門進去,躬身行禮,“請主家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