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門外,數十騎兵自東面而來,其余的騎兵放緩了速度,最前面的那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反而加速,直到朱雀門邊,騎士微微一拉韁繩,坐騎一聲嘶鳴,乖乖的停下了腳步。
李善欣喜的摸了摸馬頭,心想這簡直跟踩下刹車似的,太通人性了。
“阿郎。”侯洪濤迎了上來。
“你如今乃是上值。”李善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侯洪濤,這家夥已經回了北衙禁軍,在左監門衛任職,正巧今日輪值朱雀門。
“殿下,阿黑倒是真有能耐,定方兄也讚其為伯樂呢。”侯洪濤接過韁繩,嘖嘖對同僚道:“這可是真正的千裡馬!”
日月潭這些年戰馬從來是不缺的,在最原來的朱家溝村南甚至都有一個小型的馬場,劉黑兒前些日子在裡面挑出了一匹好馬,精心飼養了一段時日再送給李善。
這匹馬既有長力,又能迅猛加速,體型修長優美,又通人性,極為乖巧,深得李善喜愛,就連王君昊也眼紅不已。
將親衛留在朱雀門,李善步行入了皇城,在承天門外碰到了柴紹。
“姐夫。”
“倒是來的巧。”柴紹笑罵了句,“早朝剛剛散,你就入宮了。”
李善嘿嘿一笑,小聲問:“兩儀殿議事?”
“嗯。”
李善想了想,“好像能繞過去。”
“嗯。”柴紹催促了句,“都等著你呢。”
李善倒是無所謂,要不是看在三姐的面子上,他都懶得來這一趟,不緊不慢的繞過了兩儀殿……不知道今日議的哪些,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數場大捷的議功,李善是不想沾這件事的。
繞過兩儀殿,李善停下腳步往東方眺望,記得再過去不遠的地方就是承乾殿了,他環顧四周,地勢有些複雜,建築物頗為擁擠,與太極宮西面開闊的地勢完全不同,一旦出了什麽亂子,即使有李客師、張琮在,李世民能順利的出宮嗎?
再往北走繞過兩座宮殿就是甘露殿了,名義上是讀書所用,實際上這是李淵平時召見太子、秦王以及宗室子弟的常用地方,李淵有時候也會在這兒午休,或者舉行家宴。
“三姐。”李善先與平陽公主打了個招呼,再向一位隻穿著常服,但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行禮道:“拜見萬貴妃。”
“快起來。”萬貴妃平日不苟言笑,細細打量了會兒,難得的露出笑容,“真是好兒郎。”
李善有點意外,斜眼看了眼,平陽公主哼了聲,“只是過黑,待得明年倒是要看看你可有扯謊……到底是不是在嶺南曬黑的。”
萬貴妃掩嘴而笑,“這才過門兩月,已有弄章弄瓦之望了?”
“連早朝都要缺席……”平陽公主衝著李善努了努下巴,很是乾脆的說:“你與萬道生甚麽回事?”
“遞了兩次帖子,你都不肯接納?”
知道這次是來拜見萬貴妃,所以李善來之前就差不多猜到了,苦笑著說:“旁人不知,三姐難道還不知曉嗎?”
“這幾個月小弟閉門以守,深居簡出,不敢隨意登門,更不敢隨意納客。”
平陽公主都被氣笑了,指著外面呵斥道:“知不知道兩儀殿正在議何事?”
“要不要讓父親召見?”
李善有些委屈,但也閉上了嘴巴,我也不算扯謊吧,回京幾個月除了迎親那日之外,基本上誰都不見……有交情的韋挺、魏征、房玄齡等人都遞了帖子,
但李善都沒見。 萬宣道的確遞過兩次帖子希望能登門拜訪,其中還有一次是通過王仁表送來的,但李善一直沒理睬,萬貴妃可能在秦王心目中有些分量,但在李善這邊一丁點兒分量都沒有。
李善的地位一是來自於自身的履歷,二是來自於李淵的信重……他又不是奪嫡的皇子,萬貴妃吹枕頭風的效果近乎於無,李淵也不是那種耳根軟的帝王,之前那些年對李世民的態度主要是感受得到次子對自己,對東宮的威脅。
至於李世民對這件事的態度,李善就管不了那麽多了,一方面萬貴妃又不知道兩者之間的關系,另一方面李善雖然暗中投入秦王麾下,但也不過是君臣罷了,說白了是政治層面的合流,與明清時代的君臣關系甚至主奴關系是有本質區別的。
不過今日平陽公主代萬貴妃約見,估摸著是有些交情的。
因為平陽公主今天說話一點都不客氣,好笑的說:“今日萬貴妃召見,就是給江都郡公出氣的!”
“平陽。”萬貴妃嗔怪的瞪了平陽公主一眼,看向李善,口吻溫和的說:“道生自知過錯,後悔莫名,想當面致歉……”
“不敢當。”李善又去看平陽公主。
對李善的態度,平陽公主顯然很滿意,笑吟吟道:“反正蘇定方已然回京了,這兩日就讓江都郡公拜門。”
李善眨眨眼,雖然自己冊封嗣王,但也沒到讓一位郡公拜門的地步,平陽公主這個詞用的有點過。
萬貴妃打量著李善臉上的神色變化,暗歎果然是個心思機靈的,擺手攔住了平陽公主,誠懇的說:“父親唯獨一子,這些年養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雖延請大儒名士,但卻……”
平陽公主拍著萬貴妃的手,接上話道:“萬貴妃有意使江都郡公拜師。”
“拜……拜師?”李善嘴巴都要歪了,“記得江都郡公也是去歲加冠的吧?”
收個年紀可能比自己還要大的為徒?
萬貴妃正色道:“古人雲,三人行必有我師,難道還要以年歲長短來論嗎?”
“李懷仁雖去歲才加冠,但名望隆於海內,詩才蓋壓天下,更戰場逞威,為國扞邊,數敗突厥,威名遠達漠北。”
頓了頓,萬貴妃起身行禮,“拜托魏嗣王……”
平陽公主趕緊起身攔下,李善也忙著側身讓開,心裡腹誹,貴妃行禮……這是非逼著我應下啊!
“些許小事,也值得給他行禮?”平陽公主將萬貴妃摁下,轉頭呵斥道:“你不肯?”
李善呆了呆後行了一禮,“願傾囊以授。”
這樣的變化是來源於平陽公主遞來的眼神,雖然不知道其中緣由,但李善選擇了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