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上站到午時,李善在戰車上都站的腿發麻了,還好前世有過這樣的經歷,剛開始跟著老師進手術間是不準上手的,只能旁觀,一看就是幾個小時。
有一口沒一口的啃著饅頭……李善還是習慣叫這玩意饅頭,心裡在想,這場戰事曠日持久,自己八成得下肢靜脈曲張,跟蚯引似的,回去迎親,洞房花燭夜得把十一娘嚇一跳。
不過一上午的戰事後,李善緊張的情緒已經放松下來,計劃進行的完美無缺,李道玄、竇軌的左右兩軍都成功的站穩了腳跟,突厥也沒有試圖繞過中軍迂回。
繞過敵軍大陣迂回,這是突厥對陣中原軍隊最常用也最有效的手段,而今天沒有,只有三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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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種是阿史那·社爾已經有意退兵了,但這種可能性不大,突厥好不容易搶佔原州、涇州邊界處的要道,雖然從地勢來說處於劣勢,但從局勢來說卻是佔據了主動權。
而且現在還是九月中旬,突厥人劫掠三州也沒多久,不太可能這麽早退兵回草原。
第二種是阿史那·社爾下定決心在這兒死戰一場,就算折損頗重也要擊敗唐軍,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畢竟根據之前的情報,這一次突厥南下的兵力逾十萬之眾,而現在對面突厥的兵力也就在四五萬左右,如果匯集兵力,不惜傷亡狂攻,的確有機會擊潰唐軍。
但這種可能性也不大,就算他肯,麾下的那些族人肯嗎?
想在地勢不利的情況下擊破五萬精銳唐軍,突厥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更何況阿史那·社爾肯,突利可汗肯嗎?
若是阿史那·社爾以自己統率的族人、部落猛攻,折損頗重,豈不是便宜了突利可汗?
如今這兩位可汗看似親密無間,攜手南下,但應該都心裡有數,日後肯定是要做過一場的。
阿史那·社爾實力大損,難道就不怕自己再次與突利可汗結盟對他趕盡殺絕……畢竟是義結金蘭八拜之交啊!
李善想的出了神,似乎都感覺不到腿酸了,一旁的朱韋推了把小聲說:“長興縣公來了。”
“噢噢,貴章兄來了。”李善丟下饅頭,“突厥動了?”
“動了。”錢九隴遲疑道:“真的要調集騎兵?”
“以前軍為先鋒,命蘇定方率騎兵或在後或在側,由其自擇。”李善輕聲道:“放心吧,突厥不會死戰。”
錢九隴點點頭,每個突厥人的死去,都會導致他的妻子、兒子、牲口被族人搶掠……這也是草原上的習俗,那個族人可能是自己的兄弟,可能是自己的侄兒,甚至可能是自己的兒子。
這使得突厥人在作戰的時候往往趨利避害,沒有死戰到底的勇氣,而在現在的局勢下,突厥人不付出沉重的代價,是很難翻盤的。
“若是突厥沒有橫向列陣……”李善沉吟片刻,拿起望遠鏡看了幾眼,“讓李道玄、竇軌決斷,或可車陣向中間靠攏,不過不可操之過急,需提防突厥突襲。”
“是。”
錢九隴大步走開,李善在心裡想,阿史那·社爾既不可能退兵,也不太可能付出沉重的代價,那麽只剩下第三種可能了。
這也是李善期盼的。
百多個赤裸上身的壯漢站在中軍陣外,
手持鼓槌,沉重的鼓聲由小而大,由輕而重,由緩而快,最終連成了一片如同雷聲的轟隆隆聲響。 張仲堅高聲呼和,分派親衛、小校指揮陣型,以胡演、侯洪濤為先鋒,以何方為左翼,以曲四郎為右翼,自己親領主力在後,緩緩向前進發。
三四裡外的一處山丘上,手持望遠鏡的蘇定方看了會兒,隨手將望遠鏡遞給了段志玄,沉默的在心裡盤算,一戰功成那是不可能的,但懷仁若是要引突厥入彀,這一戰必須將突厥打痛,己方略有傷亡也是值得的。
蘇定方對李善太了解了,記得去年懷仁聲稱自己難如李藥師為名將,難以士卒將校為棋子縱橫十九道,但蘇定方不這麽認為。
的確,李善對身邊的人有著令世人難以理解的憐憫、關懷,但面對死亡,並不是那麽軟弱……當年歷亭夜襲,整個營地幾乎都被燒為灰盡,無數屍首墜入火中,多少士卒聞到那股熟肉味道狂毆不止,而李善卻在營地中自如漫步。
“太清楚了!”段志玄一邊看著一邊滴咕,“早就聽說邯鄲王精於百技,沒想到還能做出這等神器,當年若有一副,那戰事就方便多了,秦王殿下也不會在洛陽外被鄭軍困住。”
馮立眼熱的半搶過望遠鏡,只看了一眼就說:“哪裡清楚了!”
“反了!”段志玄嗤笑道:“拿反了!”
馮立尷尬的反過來,看了幾眼精神大振,“突厥雖然展開陣列,但幅度不大,可以讓淮陽王西移車陣。”
“命親衛傳話,先讓馬三寶率騎兵出陣掩護,每五十步整隊,不可亂陣。”蘇定方一邊說著一邊大步走下山丘,翻身上馬,接過親衛遞來的馬槊,“披甲。”
蘇定方有所打算,而知曉內情的張仲堅與其有著同樣的心思,這一戰必須將阿史那·社爾打疼才能起到作用。
迎面而來的是陣陣箭雨,侯洪濤低下頭,隻覺得額頭一痛,知道若不是頭盔護佑,只怕要當場斃命。
耳邊傳來戰馬嘶鳴的聲音,侯洪濤知道有騎卒的坐騎被射中了,雖然前鋒都是重騎兵,不僅自己皮甲,而且戰馬也是披甲的,但戰馬不可能護佑到所有地方,在這麽密集的箭雨中難免有倒霉鬼。
一邊在心裡祈禱,侯洪濤一邊想起之前李善還沒出京時候的牢騷話……少府、武器監那幫人太不是東西了, 是不是天天坐著喝茶,玩忽職守啊,居然弩弓那麽少!
聽到這種牢騷話,從蘇定方、張仲堅、凌敬到侯洪濤、曲四郎等人都很無語,人家都把庫存掏空了還要怎麽樣?
哎,李善是大手大腳慣了,在代州軍中,最精銳的一部分騎兵除了良駒、馬蹄鐵、馬具、馬槊、長刀之外,還會佩一支弩弓,戰前準備好,關鍵時刻一波弩箭……但李善也不想想,弩弓多貴啊,製作周期多長啊,幾千騎兵裝備,朝廷是真的供不起。
而且騎兵攜帶弩弓,一個不好就要遺失,太浪費了,李善昨晚還想著撥些弩弓給蘇定方、張仲堅,被竇軌、李道玄幾人死死攔住了,中軍沒有大量弩弓,他們實在不放心。
從坐騎側面取下盾牌略為擋一擋,侯洪濤偷眼看了下,在心裡算了算距離,兩腿夾了夾,讓坐騎保持現在的速度,畢竟重騎兵最大的劣勢就是難以持久,也難以連續提速,所以提速需要用在最關鍵的時刻。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侯洪濤突然直起身子,盾牌擋在面門前,正要高呼提醒騎卒,不料一個如同霹靂的暴喝聲在耳邊響起。
這是搶我的活啊!
侯洪濤無語的看著胡演突然加速越過自己,丟開盾牌,手中長戟高舉,劈頭蓋臉的砸下去,三五個突厥騎兵被砸得落馬,另幾個突厥人慌忙撥轉馬頭。
胡演為首,侯洪濤與數十重騎隨之其後,在幾個時辰的拉鋸、試探之後,唐軍以重騎破陣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