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闞棱在雁門關以陌刀立威,身邊不過十幾個親衛罷了,這也是李善第一次親眼目睹真正的陌刀隊。
因為陌刀太長,招式主要是劈砍,揮舞需要空間,所以陌刀手需要拉開相互之間的距離,導致陣型有些松散,但因為陌刀揮舞,從而使陣勢雖然散,但實際上非常嚴密。
與此同時,陣型也不是平行的,而是以闞棱等十幾個當年江淮軍中的勇士為箭頭,呈現菱形的陣型,最前方的闞棱等勇將奮勇進擊,將個人勇力發揮到了極致,從而帶動整個陣型不停前行。
這段山路本就狹窄,陌刀隊展開陣列,緩慢而堅定的向前,幾乎讓突厥人沒有任何抵抗的辦法,蘇定方還將自己與李善的親衛集中起來,端著弩弓在側翼掩護,不停的集中攢射。
李善不由自主的念叨道:“果然是堵牆而進,人馬具碎啊!”
久經沙場,又常有殺戮之舉的竇軌都看得臉色微變,嘴裡不由自主的附和道:“威力絕倫,威力絕倫。”
戰事的走向已經沒有疑問了,昨夜基本沒睡的李善打了個哈欠,選了一處稍高的山坡,懶洋洋的趴在馬背上觀望,具體的事都交給蘇定方主持了。
雖然速度不快,但幾乎沒有任何停滯,闞棱雖然身材不高,但勇力絕倫,穿著幾十斤的重甲,將近二十斤的陌刀在他手中幾乎像是紙片子一般來回揮舞,面前無一合之敵。
滿頭滿臉的血汙,肩膀上還掛著一段不知道是大腸還是小腸的玩意,突厥人被嚇的肝膽皆裂,兩側不停有弩箭飛來,視線之內,唐軍的重騎兵正在蠢蠢欲動。
在這種形勢下,阿史那·社爾再也控制不住局勢,他自個兒倒是做出姿態要上前死戰,但也很從心的被幾十個侍衛簇擁著往後逃去,斷後的數千突厥兵哭爹喊娘的散開。
陪在李善身邊的錢九隴也算是老將了,不禁齜牙咧嘴,心想自己碰到這種陌刀隊,也只能退避三舍了……難怪邯鄲王不惜從後方調來馱馬,還安排輔兵,非要將陌刀隊帶在身邊,真真是殺手鐧啊!
如果說之前阿史那·社爾連續兩次主動的斷後讓突厥敗而不潰的話,這一次堂堂正正的正面交鋒,唐軍連重騎都沒有出動,僅僅以數百步卒進擊,就逼得阿史那·社爾逃竄……基本上士氣這玩意已經不存在了。
再加上後方的通道狹窄,現在連阿史那·社爾都要來搶了……整個突厥軍終於崩盤了。
終於到了豐收的時刻,即使是蘇定方這樣平日沒什麽表情的人都一臉的興奮,馮立、段志玄等將校更是激動,建功立業,便在今日!
“往左,往左,是這邊,那是右!”闞棱一邊整隊一邊在破口大罵,突厥人膽子太小,自己也不過就砍了幾十個,居然一撒腿全跑了。
“他們又不傻,打不過能不跑嗎?”一員將領驅馬而來,笑著說:“當日邯鄲王在武器監索要陌刀,不料有如此威力。”
“突厥人膽子也太小了……”闞棱說到一半突然住了嘴,乾笑著了幾聲,“康國公見諒……”
這位康國公就是史大奈,他倒是不以為意,也知道闞棱為什麽突然住嘴,因為他也是突厥人,而且還是阿史那族人。
早年史大奈隨西突厥處羅可汗歸附隋朝,屢立功勳,後屯兵晉陽,是李淵起兵的一大臂助,李唐建國後得賜姓史,爵封康國公,後隨秦王李世民參加了淺水原、洛陽虎牢數戰,
如今是十二衛的右翊衛將軍,正兒八經的秦王嫡系。 闞棱左右看看,身邊的陌刀手大都已經氣喘籲籲了,只能羨慕嫉妒恨的看著蘇定方、段志玄、段志玄等將率騎兵迅速進擊。
現在突厥建制全都亂了,阿史那·社爾的嫡系都已經舉刀相向,從族人中殺出一條血路,護送可汗逃遁,而其他的突厥人……有的瘋狂的亂砍亂殺,有的下馬跪地求饒,還有不少突厥人棄馬試圖從密林中逃竄,畢竟邯鄲王喜壘京觀的名聲遍傳草原啊。
更何況所有人都記得,就在原州固原,都布可汗以三千唐軍屍首壘成京觀報復……據說邯鄲王就是因此大怒,自請出征。
看著散亂的突厥人,闞棱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是有點惋惜麾下士卒沒能撈到多少首級……可恨突厥人見勢不妙,溜的太早,未必能逃得過蘇定方的追殺,但戰功卻落不到自己手裡了。
“放心吧, 適才殿下放了話。”史大奈笑道:“此戰,不以首級論功,臨濟縣公麾下陌刀手實為頭功,戰後設宴,必為頭等。”
闞棱呆了下,才大笑著拍了拍身邊幾個陌刀手的後背,結果差點把人拍在地上。
史大奈回頭看了眼山坡處,心裡琢磨這位邯鄲王的做派倒是真的挺像秦王殿下的,戰前謀劃,關鍵時刻不惜親身衝陣,而且也不是以首級論功。
此刻的李善是真的累了,要不是周圍都是將校,溫彥博、竇軌都在身邊,真想下馬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兩腿叉開好好的舒坦一下。
這是李善第一次真正以主將的身份主持戰事,而且還是規模如此宏大的戰事,雖然說具體的軍務都有竇軌、李道玄、蘇定方、錢九隴等人承擔,但整體的謀劃還是需要李善來決斷。
雖然前後也不過十日,即使從自請出征到現在也就半個月,但李善知道自己耗用了多少心力,承擔了什麽樣的壓力。
而這一切,終於得到了回報……李善臉上有著疲憊但也滿足的笑容,心想自己剛剛來到這個時代,通過與王仁表、李楷等世家子弟的來往中明顯的發現,如今的大唐對突厥有著極強的恐懼感,而這一切都在短短數年見煙消雲散,比歷史上要早了至少三四年。
僵持九日,突然破敵,溫彥博滿臉都是笑意,轉頭問:“竇公覺得可要追擊?”
竇軌沒好氣的瞪了眼過去,但自己也不禁連連苦笑,“當年秦王,今日邯鄲,某不及也,遠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