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十一小口抿了口酒,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衝著大帳外的張仲堅努努嘴,接口道:“喏,張三郎爵封長興縣公,如今任左監門將軍,涇州一戰獨領前軍,但之前亦是郎君親衛頭領,日夜宿衛。”
劉黑兒呆住了,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張仲堅,他雖然是個胡人,但畢竟稽胡依附梁師都,而梁國和李唐一樣沿襲前隋,設十六衛……當然了,這都是虛職,但劉黑兒也知道所謂的左監門將軍已經是十六衛體系中僅次於大將軍的職位了。
而且還爵封縣公,居然是邯鄲王親衛頭領出身,還曾經宿衛李宅……這下子劉黑兒是完完全全不覺得委屈了。
“張三郎是去歲才投入郎君門下的。”對面的朱八補充道:“原先是苑君章麾下,你知道苑君章嗎?”
“知道。”劉黑兒抓了抓下巴上濃密的胡子,一度與梁師都齊名的苑君章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顯然,人家是在提醒自己,同樣是降將,但張仲堅能短短年余就能身登高位,你劉黑兒也有這種機會。
劉黑兒雖然對大唐邯鄲王聞名已久,但聽得大都是李懷仁殘暴好殺,喜堆京觀之類的傳聞,對其他事了解的不多,此刻心裡正在琢磨,那位張三郎難道就是因為是邯鄲王的親衛頭領才能扶搖直上的嗎?
下一刻,劉黑兒就聽見身邊的范十一如此說,“滿朝皆知,郎君親衛中多有英傑,其中不乏封爵者,有的出仕,有的留在郎君身邊,只是此次隨軍,郎君都散於軍中,身邊倒是少有人護佑,這次就要拜托劉兄了。”
“自當盡心竭力。”
劉黑兒話剛說出口,一直沒吭聲的趙大開口道:“郎君親衛頭領先後三任,第一位就是前軍主將趙國公蘇定方。”
“呃……”劉黑兒徹底呆住了,那位趙國公居然都是邯鄲王親衛出身。
“第二位是樂壽縣公王君昊,如今任左武衛中郎將。”朱八接口道:“其實他不願出仕,只是此次隨軍,不得已入職。”
“第三位就是張三郎了。”范十一笑嘻嘻道:“你是第四位。”
齊老三補充道:“除了定方兄、張三郎、君昊兄之外,侯洪濤、曲四郎也得以封爵……對了,還有周二郎那廝,居然也能……”
“閉嘴!”范十一瞪了眼,“周家二郎那是護駕有功!”
齊老三嘴角歪了歪沒再繼續說什麽了,去年那幾場戰事,就他和周二郎被留在代縣沒能參加,沒想到今年周二郎卻混了個縣男,心裡都酸的不行了。
那邊的劉黑兒喉頭動了動,咽了口唾沫,這麽看來,人家將自己安排成親衛頭領,還真是好心了。
因成為棄子而降唐,但能讓自己持刀宿衛,劉黑兒已然沒什麽抵觸情緒了,再聽到幾個親衛如此的敘說,劉黑兒徹底心悅誠服。
又聊了一陣後,趙大添了點木柴,看看天色,“回吧,好好歇息。”
“天亮會有人叫你的。”
“對了,明日你挑選五個族人充為親衛,軍械都會給他們配齊,隨時聽令。”
劉黑兒回頭看了眼肅立在帳外的張仲堅,才跟著朱八、趙大去了一處帳篷歇息。
這幾日來,先是大戰數場,唐軍將領個個都不是尋常武將,劉黑兒看似連戰連勝,但也頗為吃力,之後被同僚拒之門外不得已被俘,今日又知曉了自己是個棄子……連續的情緒轉換讓劉黑兒心力交瘁,
剛開始難以入眠,但睡著之後卻是死沉死沉,一直到朱八將其推醒。 “歇息好了?”朱八笑著問了句,拉著穿戴好的劉黑兒就走,外間的風雪又大了起來,吹的臉上一片冰涼。
“戰事如何?”劉黑兒猶豫了下才低聲問。
“昨日定方兄猛攻,索周死戰不退,隴州總管郭孝恪、長史楊則已出製勝關、隴山關。”躲不過來的李善解說道:“戰事僵持不下。”
“李正寶被索周擒殺……”劉黑兒遲疑道:“如今大雪連連,殿下不如暫且收兵,末將願去信叔父……”
李善揚了揚眉頭,“嗯?”
趕來的范十一胳膊肘撞了撞劉黑兒的肋間,低聲說了句。
劉黑兒覺得有點不自在,微微垂首,“郎君。”
“哈哈哈,前三任頭領,君昊衝陣犀利,堪為勇將,定方兄與張三郎均有名將之姿,望你勿要被他們比下去。”李善大笑後才道:“梁師都此僚,算不上刻薄寡恩,但卻疑心頗重,你叔父劉女匿成為稽胡族長,就在梁師都眼皮子底下,但有妄動,只怕招來殺身之禍。”
“郎君,備齊了。”范十一插了一句。
“嗯,都坐吧。”李善先坐下,衝著眾人招手,此時大帳內除了李善、劉黑兒等幾人外,還有段德操、張仲堅、曲四郎、侯洪濤等人。
劉黑兒隨眾人坐下,十余名士卒拎著木桶入內,片刻後,劉黑兒面前擺著四個木盤,有米飯,有饃饃,有羊肉,還有一條冒著熱氣的魚。
其實這個時代,普通人是很少吃魚的,因為魚腥,而且不用油味道寡澹,即使是高門大戶吃魚也往往是吃魚羹、生魚片,所謂的紅燒魚還是從東山酒樓傳開的。
這條魚就是紅燒魚,有油,有醬油,有蔥蒜薑,香氣入鼻,劉黑兒立時口中生唾,食指大動。
左右看看,每個人面前都一樣,唐軍的夥食這麽好嗎?
劉黑兒立即否決了這個可能,三萬大軍啊,邯鄲王怎麽可能供得起,也不太可能只是親衛的標準,不然軍中必然生怨,邯鄲王不會那麽不智。
遲疑了會兒,劉黑兒開口道:“郎君,若不撤軍,屬下願為先鋒,斬索周頭顱。”
“如何?”李善笑了笑看向張仲堅,“當日孤便言,此人頗有韜略。”
張仲堅臉上也流露出一絲笑意,“無需試探,自有用你之時。”
“快吃吧,魚冷了味道可要差得多。”李善拿起快子,“每個人都必須吃完。”
劉黑兒也不多言,拿起個饃饃就吃,風卷殘雲一般掃蕩乾淨,即使他原本是南關鎮守將,平日的夥食也沒這麽好,更別說還有條紅燒魚。
恍恍忽忽間,在唐軍中數日,劉黑兒已經察覺到了唐軍與梁軍的很多區別,穩定、持續、整肅,這些都是梁軍難以做到或者不願意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