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雞還沒打鳴呢,凌敬就從夢中醒轉,年紀大了,覺太少。
這個時代的人,無論身份、年齡、男女,都起得早,凌敬穿戴整齊走出門,外間的兒媳已經打好了熱水,桌上飯菜都擺好了。
如今凌敬入天策府,任兵曹參軍事,又得秦王重托署理審核文書之權,在天策府中一時權重,即使放在整個長安城內,名位不高,但權柄不小,頗受人重視。
這樣的人物,家中卻無奴仆。
凌家是寒門,不習慣用奴仆,家事都是兩個兒媳負責,全村也就李家有奴仆,還是李楷送來的。
正吃著早飯,聽見外面亂哄哄的一片,凌敬微微皺眉。
“懷仁籠了一幫孩童,也不知道要作甚?”長子笑道:“懷仁倒是和孩子們玩的好。”
凌敬略略點頭,心想李善這廝倒是有手段,懷柔孩童來籠絡人心……所以李善總覺得凌敬心太髒,明明是我童心未泯啊!
吃完早飯,凌敬出門準備入城,瞄了眼對面,雙手縮在袖子裡的李善正在交代聚攏過來的半大孩子什麽。
往前走幾步,凌敬聽了幾句,不禁臉有點黑。
“對對對,就是那種白色!”
“紅色絕對不能摘……可能有毒。”
“反正回來之後分門別類……快點吧,昨夜小雨,山上肯定多的是蘑菇,回頭每人一個雞子!”
一群孩子背著背籠一窩蜂的跑開,凌敬訓斥道:“大清早的,擾人清夢!”
“哎,凌伯,前幾日你還說……年紀大了,睡不著……”李善咳嗽兩聲,“再說了,大夥兒都起來了。”
凌敬瞄了眼跑開的孩童,皺眉道:“貪圖享受,非君子所……”
“凌伯,今兒是有正事。”李善一本正經嚴肅的說:“弄了個鍋子,今日請孝卿兄、德謀兄等好友相聚。”
這麽長時間內,李善看似做了不少事,比如釀酒,比如處理雪災,但其實大部分事都不需要他自己動手。
真正動手的只有兩件,一件是在始終溫暖如春的房屋內培養菌種,另一件是在炊房裡調試火鍋底料。
經過一個多月的反覆試驗,李善終於調試出了滿意的底料……其實也算不上滿意,畢竟沒有辣椒的火鍋是沒有靈魂的。
這一世,李善也沒打算再嘗辣椒味兒……這個時代,所謂的“辣”通“辛”。
罷了,就當是吃菌王鍋底了,昨日李善就送了好些帖子,請人來嘗嘗鮮。
還以為真有什麽正事的凌敬都被氣笑了,“還有兩日就要科考,你還不備考,如此胡鬧……你母親呢?!”
嗯,這段時日,李善處理雪災,專注賣酒,調試底料……但在凌敬看來,你最重要的事是備科考啊。
“母親去東山寺……”
“老夫人在後院……”
前一句是李善,後一句是剛出門的馬周。
安靜了片刻後,李善振振有詞,“平日勤於習,此時卻要一松心神,繃得太緊不是好事。”
“就如軍中精銳,平日打熬身體,勤於習武,但上陣前要好生歇息,蓄養氣力。”
“上陣武卒,若是口中有唾,既不慌張,也不興奮,視若常事,方為精銳!”
馬周和凌敬面面相覷,這話聽起來……好像還真有點道理?
這方面李善經驗豐富啊,當年高考前班主任就是這麽交代的……考前三天不要再看書做題了,
只需要放松,去玩吧。 當然不能玩的太瘋,李善高中畢業班有個二貨考前還包夜,從網吧直接去考場……最後下場無比淒慘。
“兩日後赴考,此時正要放松……”
李善還在那宣揚自己那套理論,凌敬突然反應過來了,“平日勤於習,的確考前需一松心神。”
“但你平日勤於習了嗎?”
馬周忍著笑落井下石,“明明是勤於嬉。”
李善臉有點黑,想了想不服氣的說:“經義理應無礙,詩賦……有道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凌敬一怔,“且將全篇吟來聽聽。”
馬周陰陽怪氣的問:“又是在嶺南聽他人吟誦而來的?”
這個理由……李善已經不用了,畢竟大後天就要上戰場了!
所以,李善想了想,誠實的說:“忘了。”
這個還真忘了,這兩句知名度太高,全詩實在不記得……隻記得是南宋陸遊寫的。
但是凌敬不信,馬周也不信,連聲追問,李善頭大如鬥,看見馬車過來,趕緊催著凌敬上車。
“全篇吟來聽聽嘛。”馬周還在追問:“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道盡心思曲折,實是妙筆。”
“滾!”李善呵斥道:“今天的事兒還多著呢!”
今日一共邀了李楷、李道玄、李昭德、王仁表、長孫衝、房遺直、高履行、尉遲寶琳、程咬金長子、杜荷,加上李善和馬周,一共十二人。
沒那麽大的桌子,而且也沒那麽大的火鍋,李善決定分成兩桌,已經提前讓齊老六打製了兩個銅火鍋……這玩意李善前世還是在農村用過。
醬料、底料都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了凍豆腐、豆腐衣、千張、羊肉、鴨腸、牛肉……就是因為昨天李昭德讓人送來的牛肉,李善才起了心思涮火鍋的。
另外還準備了蛋餃、鵪鶉蛋,李善讓人去涇河邊買了幾十條魚,錘成肉泥,搓成魚丸……可惜這是北方,沒有大蝦,否則還能弄個蝦丸。
就是這個季節蔬菜少,只有大白菜,所以李善讓孩童上山去采些蘑菇。
李善準備的興致勃勃……主要是他自己饞了,早在河北的時候就琢磨,回了朱家溝一定要弄個火鍋吃吃!
可惜送來的只有牛肉……今兒是吃不到毛肚了。
馬蹄聲在門外響起,李善也沒出去迎接,還在炊房親自做雞蛋皮呢,隻吆喝了聲。
“懷仁!”
“這邊!”
“懷仁兄!”
衝進來的是李昭德,“懷仁兄,不好了!”
李善夾了個歪了的雞蛋皮送進巴巴等著的辯機嘴裡,隨口問:“師傅被妖怪抓走了?”
李昭德聽得一頭霧水,愣了下嚷嚷道:“長安縣衙封了玉壺春酒肆的門!”
“什麽?”李善直起身,視線和門外的李楷撞了撞。
不會又是李德武搗的鬼吧?
玉壺春一時哄傳關中,得聖人賜名,多少高官顯貴、世家大族都派仆役購酒,李德武瘋了才會去封門!
但門外的李楷無奈的點點頭,然後又微微搖頭。
意思是,的確封門了,但應該和李德武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