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宗室名將,首推李世民,次之李孝恭,其三就是李道宗,這樣的人物突然登門造訪,李善一邊快步出迎,一邊思緒萬千。
自赴河東以來,遇見的……從李高遷到劉世讓、苑君章、李神符,可以說一個好鳥都沒有!
希望這次能碰到個安分的。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身材挺拔,英氣勃勃的青年,身著常服,腰間佩著一柄長箭。
“拜見任城王。”李善一邊行禮,一邊在心裡滴咕,賣相倒是不錯。
今年才二十四歲的李道宗回了一禮,笑道:“在長安聽道玄提起,抵河東,必與懷仁一敘,方知內情。”
“任城王言重了。”
李道宗說話的語調不快不慢,帶著悠然節奏,“某與道玄年歲相近,自小相熟……足下去歲於道玄有大恩,不必如此客套。”
李道玄今年二十二歲,李道宗二十四歲,兩人名字有點像,不過不像李神符、李神通一樣是嫡親兄弟,這兩人是同高祖。
頓了頓,李道宗補充道:“聽聞太子殿下與三兄均與懷仁以兄弟相稱。”
“道宗兄。”李善笑著換了稱呼,在心裡想,隻這一句話就足以證明李道宗這個人的性情、秉性。
同時,李善也隱隱猜到了李道宗的來意……按道理來說,李道宗在出任靈州總管之前一直在李世民麾下,關系很親近,但卻同時提起李建成、李世民。
這是個聰明而且謹慎的人……畢竟李善與李道玄交好,而李道玄是鐵杆的秦王一脈,所以李道宗此行是來試探一二,希望能確定李善的政治立場。
這同時也說明,李道宗此人,在擔當起並州總管這個極為重要的職務的時候,並不希望涉入奪嫡旋渦之中。
將人迎入內室,李善一邊寒暄,一邊在心裡回想前世記得的一點點資料。
武德年間,李道宗爵封任城王,但後來貞觀年間改封江夏王,也是參與滅東突厥一戰的重要將領。
李善能記得的不多,只有兩點,據說後來和親吐蕃的文成公主就是李道宗的女兒,這位文成公主就生於任城,而且還是李道宗親自護送入吐蕃的。
另外李世民曾經在晚年點評過還活著的幾位名將,“當今將帥,惟李績、道宗、薛萬徹。績、道宗用兵不大勝亦不大敗;萬徹若不大勝即須大敗。”
也就是說,李道宗其人,行事用兵都非常謹慎,未慮勝先慮敗……這樣的人物正適合出鎮並州,抵禦突厥。
“打擾懷仁了。”李道宗笑著說:“今夜一同守歲。”
李善哈哈大笑,“道玄兄、臨濟縣侯陸續回京,正愁無人相伴守歲呢。”
“臨濟縣侯即江淮名將闞棱?”李道宗隨口道:“從長安啟程前聽聞,闞棱南下江淮了。”
李善倒是不意外,江淮那邊戰事僵持,闞棱在江淮軍中極有威望,是能幫得上大忙的。
兩人在內室坐定,桌上擺了七八盤菜肴,還有個下置炭火的牛腩鍋子,邊上還有洗淨的白菜。
呃,原本今晚計劃是和馬周一起守歲……不過之前琢磨讓馬周按照歷史軌跡和常何……於是,馬周被李善無情的拋棄了。
李道宗抿了口酒,讚道:“玉壺春之名,遠在靈州亦有所聞,真不愧是天下名酒!”
“小弟在代州諸般謀劃,也是借此而起。”李善隨口說起開拓商路,意思很明顯,
看看李道宗對此是什麽態度。 “此事某在靈州便有所聞,懷仁另辟蹊徑,巧思妙想。”李道宗笑道:“在並州還聽聞,之前懷仁為此與宜陽縣公起隙。”
李善長歎一聲,“在下赴任代縣,雖名義轄雁門,但實則雁門重鎮,先有江夏郡公駐守,後有宜陽縣公奉命經略馬邑……實在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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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宗微微點頭,他在長安詢問李道玄就有所猜測,之後赴任並州總管,命人打探後,很快就確定,在李高遷大敗之後,雁門關上下早就落入李善手中,劉世讓只不過充位而已。
如果沒有代州總管,並州總管還勉強有伸手入代州的名義,但如今代州總管府複設,李道宗很難對代州施加什麽影響力。
但偏偏代州是河東門戶,雁門關更是維護河東安危最重要的關卡,甚至雁門關以西的馬邑的戰略位置也非常重要……這一切都會對李道宗這個並州總管有著極強的影響力。
所以,李道宗此來,的確如李善猜測的那樣,首先要確定政治立場……如果並州總管府和代州總管府不合,那將來的局面就會非常危險。
李道宗挺直身軀,延手道:“正要聽懷仁詳敘。”
李善沉吟片刻後突然起身,去側屋取來了兩封信遞過去,“明日寄出,一封是東宮,一封是天策府。”
李道宗眨眨眼,遲疑著打開看了眼,抬頭看了看李善,再低頭看信,左看看右看看,兩封信除了稱呼之外,一模一樣。
“江夏郡公乃東宮嫡系,名列元謀功臣,襄邑王更是宗室名將,鎮守河東多年。”李善歎道:“在下赴任代縣,不料被卷入旋渦。”
李善幾乎毫無保留的將自己這半年的辛酸一一道出,在各方勢力之中妥協、避讓,可能還會迫不得已的做出選擇……能不辛酸嗎?
“或為奪嫡, 或為私怨……乃至不顧國事,在下深鄙之。”李善毫無顧忌的說:“去歲下博一戰,史萬寶頓足不前,覆滅三萬精銳,道玄兄……”
“若道宗兄亦有所抉擇,還請道明,在下願辭官歸京……若是得一閑職,總能安生度日,無芒刺在背之感。”
李善情真意切的表演打動了二十四歲的李道宗,後者長歎道:“調任並州總管,看似手握重兵,實則戰戰兢兢,何敢抉擇?”
對於李道宗來說,只要不謀反,不管是李建成還是李世民上位,對他的影響都不大……反正他又不像李神通、李道玄一樣是李世民的嫡系鐵杆。
“不瞞懷仁,長安數日,坐立難安。”李道宗確定了李善也是持中立立場,將一肚子苦水倒了出來,“今日東宮下帖,明日三兄相邀……”
“哎!”
“這也是在下求陛下外放的原因。”李善同樣苦笑,“其實奪嫡自古有之,只希望太子、秦王限於長安,勿將河東當做戰場。”
“不錯!”李道宗大力點頭,“今日心定,他日你我攜手,北抗突厥,不問朝中事。”
李善臉上的笑容更加苦澀,從袖中抽出公文默默遞了過去。
隻掃了一眼,李道宗臉頰抽了抽,同情的看向李善,“真是苦了懷仁了。”
“所以才會寫這兩封信。”李善努了努桌上的信紙,“軍國大事,若再出史萬寶之流,不論何人麾下,必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