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四月初三,一直在度蜜月的李善一大早就在準備,似乎要進長安城,崔十一娘想問幾句,但看夫婿的臉色陰沉的很,想了想還是沒問出口。
其實這兩三日,李善的臉色一直不太好看,崔十一娘隱隱猜得到應該和前日自己與阿家,在東山寺碰到了裴淑英有關。
“都準備好了?”
范十一點點頭,“都是老人,阿黑不知情。”
“嗯。”李善面無表情的囑咐,“莊子內……你與七叔多費心。”
“阿郎放心。”范十一低聲道:“隱隱有些線索,似乎與芮國公那邊有些乾系。”
李善神色微動,自歸唐後,芮國公苑君章一直居住在日月潭,雖然沒有起大宅,身邊也只有數十人,但卻是莊子內僅有的不受李善控制的勢力,如果裴世矩選了苑君章,倒是明智之舉。
但裴世矩理應知曉苑君章與我的關系並不是那麽緊密,當日將其弄到日月潭來,主要是要借此收攏馬邑守軍,裴世矩如果選擇苑君章為突破口,他應該知道我立即會猜得到此處……李善有些遲疑,要不要將苑君章趕走呢?
趕走自然是好事,但一旦趕走,那就意味著沒什麽線索了,而且苑君章的兒子畢竟拜自己為師……雖然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那家夥了,還有苑君章的妹婿何流去年隨自己出征,立下不少軍功,如今還在張仲堅帳下。
“盯著點,不要隻盯著苑君章。”
“是。”
此時外間有親衛疾步而來,低聲道:“未入皇城。”
“那就是在府了。”李善輕笑一聲,“走吧。”
數十騎馳出日月潭,往長安而去,李善在心裡想,裴宣機的死也未必是壞事,以前很多事自己只能托付蘇定方、凌敬以及只知道個大概的范十一等人,但現在范圍就大多了,親衛們都是猜得到裴世矩很可能是因為獨子死在了華亭對阿郎懷恨在心。
還沒抵達城門,齊老三突然指著西邊,“阿郎,似是急報。”
李善轉頭看去,幾名騎士跨著戰馬飛馳而來,看起裝束,的確像是急報入京的信使,
周二郎放聲高呼,“阿普,阿普!”
為首的騎士聽見呼聲,側頭看來,臉上登有喜色,調轉馬頭馳來,看到這一幕,李善心頭有數,應該是靈州軍,不然周二郎不會認得。
“拜見邯鄲王……拜見魏王殿下!”
“起來吧。”李善笑吟吟道:“戰事如何?”
騎士興奮的高聲稟報,“殿下,賀蘭大捷!”
李善眉頭一挑,笑著說:“你原是范十一的下屬?”
“是。”騎士嘿嘿笑道:“應為懷遠,不過地圖看的習慣了,軍中將校都稱為賀蘭。”
李善在百泉縣那兩個多月,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繪製地圖,通過斥候的查探,以及對本地人的問詢,李善精心繪製了一張超越了這個時代的地圖,范圍是從涇州、隴州的北部到原州、會州、靈州,這張地圖後來幾乎高級將校和斥候都人手一張。
而賀蘭這個詞匯還是當日皇甫忠脫口而出,指的是靈州懷遠縣以北,長城之外的一片區域,位於山腳之下,這座山峰巒蒼勁,青白斑雜,遠望如駁馬,胡人稱其為“曷拉”,音譯約莫就是“賀蘭”。
當時李善的第一反應就是可惜現在是唐朝,不然能“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裝一回大的,
但隨即就猜測,八成這兒真的是嶽飛滿江紅中指的賀蘭。 在場的親衛都是跟著李善從原州回來的,七嘴八舌的問起戰事,在李善大年三十拿下蕭關之後,蘇定方正月二十二日奉詔繼任靈州道行軍總管,雖先後遣派稽胡騎兵、薛萬徹攻破數鎮,向北進逼,又使陸季覽勸降會州梁軍,但總的來說,將近兩個月,都沒有大規模的開戰。
局勢一直僵持到三月中旬,約莫就是李善成親之後,蘇定方指揮大軍緩緩向北,而梁師都引兵後撤,雙方在長城內外形成僵局。
六日前,蘇定方遣派薛萬徹、段志玄率騎兵度過安樂河,從西面繞道突襲,梁軍右翼一觸即潰,正面攻堅的張仲堅率部直衝中軍,劉仁軌斬落大旗,梁軍大亂,蘇定方乘勝追擊,一日三戰,在賀蘭山腳再次大破梁軍,斬殺逾五千有余,俘虜萬余,繳獲的戰馬數以萬計。
李善在心裡回憶著那副地圖,“梁師都呢?”
“梁賊率余部向東逃竄。”信使遲疑了下才說:“趙國公命右千牛衛將軍李客師、闞陵追擊。”
李善嘿了聲,不管是名氣資歷還是爵位能力,李客師都沒辦法與薛萬徹、段志玄、馮立、馬三寶等將領相提並論,而闞陵是個步將,並不擅長騎戰。
蘇定方這是刻意為之,先給竇軌一個機會啊……最好的結果是竇軌擒殺梁師都,攻佔統萬城,如此一來,蘇定方就有可能繼續坐在靈州道行軍總管這個位置上。
這是李善在蕭關時候與蘇定方定下的計劃,不過現在局勢已經不同了,李淵八成已經決定要調蘇定方回京……李善心裡琢磨,如果梁師都能躲過這一劫,或許蘇定方不會那麽快回京?
“去報捷吧。”李善笑了笑,驅馬緩緩入城,心裡反覆在思索即將而來的朝局變化。
李善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之前他判斷李靖與李世民之間並沒有太深的關系,畢竟有李客師站隊秦王,所以李靖是沒有必要做出選擇的,這是世家門閥天然的自保意識所決定的。
但歷史上的李世民在玄武門之變後,立即掌控住了局勢……從渭水之盟就能看得出來,頡利可汗並沒有大打出手的意思,很大程度在於後方的李靖在試探著截斷突厥的退路。
在長安發動兵變,而當時坐鎮關中的大將李靖並沒有表現出對李世民任何的排斥,這很難讓李善相信,李靖與李世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的聯系。
“阿郎,到了。”
李善條件反射的一勒韁繩,坐騎乖乖的停下腳步,朱八跳下馬將名帖遞給了不知所措的門房,“魏王殿下前來拜會裴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