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前,劉女匿成帶著族人依附梁師都的時候就曾經聽說過邯鄲王李懷仁這個名字,據說那是個殺人無數,喜壘京觀的惡魔。
半年前,華亭縣城外,劉女匿成親身體驗了那場已經被視為傳奇的戰事,也第一次遙遙眺望唐軍中的那位邯鄲王。
自那之後,邯鄲王李懷仁這個名字一次又一次的在耳邊響起,劉女匿成曾經想象過很多次,那位名揚塞外,讓數位突厥可汗都驚懼的大唐邯鄲王會是什麽模樣。
英武、豪邁、威嚴、勇猛……
但此時此刻,劉女匿成看到的是一個斜靠床頭,略顯病態,正端著散發濃濃藥味的湯碗的青年,不見英武豪邁之風,倒像是個溫文儒雅的文士。
“小人拜見殿下。”劉女匿成雙膝跪地,突然想起梁洛義倒是提起過,這位邯鄲王據說詩才稱雄一時,蓋壓長安。
“抗唐軍,此為罪,但如今歸附,一族頭領,雖尚未得陛下封賞,亦不可如此自稱。”李善將藥碗遞給朱八,輕聲道:“阿黑。”
劉黑兒扶起叔父,“謝過郎君。”
李善接過朱八遞來的茶盞漱口,笑道:“當日南關鎮外初見,孤便斷言,此人有名將之姿。”
“殿下過獎了。”劉女匿成瞥了眼侄兒,他已經聽劉黑兒說過被擒以及之後的細節了。
“比王君昊要強。”李善笑著說:“比侯洪濤、曲四郎都要強,他日當能與定方兄、張仲堅並肩。”
這個評價不可謂不高,此次大軍出征,歷次戰事,除卻李善本人之外,最重要也是起到關鍵作用的就是蘇定方、張仲堅兩人了。
坐在一旁的李客師笑吟吟道:“都言殿下慧眼,識人之能,天下少有,定方如今爵封國公,張三郎此戰應也能進爵國公,他日必為一時名將。”
那邊劉女匿成連聲謙虛,他也聽劉黑兒身邊的族人提及,蘇定方、張仲堅是侄兒的前任。
李善轉頭皺眉,“伯父,此為內室。”
“哈哈哈。”李客師捋須笑道:“那就逾稱一聲懷仁了。”
“此為正理。”李善介紹道:“此為隴西李氏丹陽房子弟,如今任右千牛衛將軍,乃是秦王愛將,早年孤飄零長安,多得襄助。”
劉女匿成行了一禮,他也是聽說過隴西李氏的名聲的,眼神卻有些閃爍。
站在李客師身後的李楷輕聲道:“適才出關相迎的是騎兵總管武安郡公薛萬徹,乃東宮太子心腹。”
劉女匿成嘴角抽了抽,他聽說過如今唐朝兩位皇子奪嫡……他不能不考慮這些啊,當日依附梁師都而沒有去投靠突厥,很大程度就是因為當時頡利可汗與突利可汗的內鬥。
站在床頭邊的王君昊揚聲道:“郎君深得陛下信重。”
噢噢,懂了,這位邯鄲王是唐皇的嫡系,而且沒有卷入奪嫡之爭……劉女匿成輕輕舒了口氣。
屋內的眾人……除了劉女匿成、劉黑兒之外,聽了王君昊這句話都有些沉默,李善左右看看,朱八已經出去了,包括一直沒吭聲的蘇定方在內,也就王君昊還不知內情,真以為李善沒有被卷入奪嫡之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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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咳嗽兩聲,“德謀兄。”
李楷應了聲,從一旁的桌桉上取過一份公文遞給了劉女匿成,
“若無異議,明日發往長安,上奏陛下。” 劉女匿成打開只看了一眼就轉給了劉黑兒,他是看不懂漢字的,倒是劉黑兒有這能耐。
李楷一邊等待,一邊說:“許稽胡一族內附,許互市,許修屋建宅,殿下舉薦頭領出仕為官,至少有一人入朝,至於阿黑……”
“若是願出仕,可入十六衛。”李善接口道:“若是不願,劉女匿成或劉昭出仕,未必十六衛。”
劉黑兒還沒看完,突然正色道:“願隨侍郎君身側。”
“你自己做主。”李善笑道:“不過孤寒氣入體,可能會回朝調養。”
“願追隨殿下。”劉黑兒神色不變,繼續看下去,過了會兒才向劉女匿成點點頭。
劉女匿成本以為這位邯鄲王是想將自己弄到長安,那麽稽胡騎兵自然而然的會由劉黑兒統率,但聽到李善自承很可能會回朝,不禁有些驚訝……他倒是不懷疑這位邯鄲王是在扯謊。
自己還是劉昭呢?
劉女匿成眼珠子轉了轉,轉頭看了眼劉黑兒,眼神中帶著詢問。
“稍後你們自行商議吧。”李善笑吟吟道:“孤能保證,陛下必會許之,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嗎?”
“不敢奢望。”劉黑兒躬身道:“族人能得以遮風擋雨, 安穩度日,已是運道。”
“那接下來,就要說戰事了。”李善努努嘴,“定方兄。”
一直沒吭聲,隻閉目養神的蘇定方睜開雙眼,用簡短而快速的節奏道:“三日後,薛萬徹、段志玄率三千騎兵入駐同心縣,糧草、軍械均會送抵。”
“三日之內,稽胡攻取安樂鎮。”
蘇定方看著劉黑兒,“若消息尚未走漏,安樂鎮距離同心縣只有四十余裡,駐扎兩千余梁兵,破之不難。”
劉女匿成沉默下來,他不像劉黑兒、劉昭那樣,對於反戈一擊還是有些抗拒情緒的。
李善隨口道:“若足下不願,可入朝覲見,陛下當有賞賜,可讓阿黑或劉昭領軍……噢,對了,此戰之後,稽胡一族可選安樂鎮周邊定居。”
劉女匿成眼睛一亮,安樂鎮依山傍水,是個相當不錯的地點,如果能在這兒定居,再修屋建宅,以避風雪,族人當能安定下來。
“前漢大將軍衛青縱橫草原,掃蕩漠北,以安樂一地安置內附的匈奴族人,系漢武帝所置五屬國之一。”李楷如數家珍道:“後漢名將張奐曾任安定屬國都尉,至兩晉而廢。”
劉女匿成咬咬牙,“在下願取安樂,但若是梁軍來襲?”
“梁師都遠在靈武,一時趕不到。”蘇定方不假思索道:“更何況風雪只怕過了正月也不止,梁軍何能出兵來襲?”
看劉女匿成不吭聲,李善笑著道:“足下所慮,無非是恐唐軍龜縮,坐視稽胡與梁軍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