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新】 ,! 就在信使陸續向幾個方向啟程的時候,仁智宮的北方,數百人的軍隊正緩慢的繼續向西北方向進發。
坊州地處玉華山脈,鳳凰谷位於子午嶺一帶,道路本就崎區,加上天氣炎熱,所以進軍速度非常緩慢,不過李元吉也不太上心。
反正這位齊王殿下想過了,剿滅亂民……這種事還是能拖則拖,雖然帶了六七百士卒,但李元吉在這方面實在沒什麽信心。
楊文乾那家夥也挺廢的,怎麽在這時候折騰出這種破事……不過也未必不是什麽壞事,李元吉心想至少自己帶走了鳳凰谷將近一半的兵力。
想到這兒,李元吉有些佩服封倫,他也是不久前才全盤知道封倫的謀劃的,他最欣賞的一點在於……即使不成功,事情也不會牽扯到自己身上來。
反正都是別人的鍋,反正都是大哥、二兄奪嫡鬧出來的。
但如果成功了,有大義名義的自己幾乎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能登上皇位……這樣的計劃,讓李元吉如何能不動心呢?
去年在仁壽宮,李元吉將能丟的臉都丟乾淨了,但這並不能讓他的野心平息下來,反而讓他有著更多的期盼。
如果說之前李元吉想的是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那現在的李元吉想的是,和尚、道士都滾開,老子要摸……沒辦法,晉陽起兵的時候,這位齊王殿下才十三歲,他的少年生涯是在寵愛、偏愛中度過的,他是從一個勉強算是世家子弟的少年郎一躍而成為大唐皇帝的嫡三子,身份貴重。
但天台山一戰之後,雖然李淵寬容的原諒了他,雖然依舊寵愛這個很有“孝心”的兒子,但言談舉止間,隻認可了“孝心”,完全否決了其能力。
歷史上這時候的李元吉都已經出任侍中,位列宰輔了,而現在什麽都沒有。
更別說,因為李元吉的愚蠢,無數人的性命丟在了天台山。
被李善換回來的范陽郡公盧赤松最終還是傷重而死,太子舍人盧宏對齊王就頗多怨言。
因為天策府極有地位的謀士薛收本就患病臥床,因為妹妹薛婕妤被梁軍擄走而暴斃而亡,其侄兒也是十八學士之一的薛元敬對李元吉口出不遜,甚至對其幕僚榮九思飽以老拳。
那些怨憤、鄙夷、嘲諷的視線讓李元吉內心充滿了野望。
李元吉回頭眺望仁智宮的方向,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就在今明兩天了,不知道封倫的手段能不能起到作用。
太子謀反,父親肯定會第一時間將視線投在坊州刺史楊文乾這位太子心腹身上,直接遣派大軍剿滅需要調兵,更可能是召楊文乾覲見……而封倫的手段就是用在這兒的。
至於剿滅亂民,拖一拖是無所謂的,反正大都是步卒,速度只能這麽慢,當然了,鳳凰谷那邊如果出事了,那回軍的速度也只能這麽慢了。
北衙禁軍最早是由晉陽起兵的義從組建的,但後來陸續抽調隨軍出征,導致兵力銳減,如今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衛一共也不過三千左右的兵力而已,而且其中坐騎的數量很少,大部分都是步卒。
一方面這是因為北衙禁軍的活動范圍主要是在皇城甚至宮城內,沒有騎兵的必要性,另一方面是因為去年李善從北衙禁軍中抽調兵力隨軍出征,將戰馬基本上都帶走了。
雖然涇州、原州以及後面的靈州戰事都繳獲了大批的戰馬,但並沒有歸還北衙禁軍,而是擴充靈州軍的騎兵,這是李淵點頭的。
在北地,軍隊的戰鬥力的下限在於士卒的訓練、士氣,以及糧草、軍械供應,而上限在於兩點,一是將領的指揮能力,二是騎兵的數量和質量。
所以,代州軍才被公認為如今天下第一強軍,而去年今年獲得大批戰馬的靈州軍也有強軍之相。
前方有斥候探路,五百北衙禁軍在百余齊王府侍衛的帶領下緩慢的前進,誰都沒有發現,方向漸漸發生了偏移,繞過了正北方向的宜君縣,而是向西北方向的升平縣方向而去。
不得不承認封倫的謀劃堪稱精巧,幾乎是從沒有可能的局面中找到一條羊腸小道,但他也沒想到,突發事件接踵而至,讓事情向著他也無法預料後果的深淵滑去。
李善藏於身後鼓動爾朱煥,導致了魏征急奔仁智宮為太子表明心跡是一個,而突然在宜君縣掀起的民亂是另一個。
此時此刻,宜君縣內。
被無數人關注,被無數人琢磨,被無數人猜測動向的坊州刺史楊文乾是懵逼的,他沒想到在陛下避暑鳳凰谷的時候,居然出了這種破事……要知道仁智宮就在宜君縣境內呢,相隔只有不到五十裡。
身為太子在關內道唯一的州府主官,而且還與京兆接壤,楊文乾在太子心目中地位極高,甚至是李建成一旦有所妄動最重要的支援。
楊文乾很清楚自己的重要性,從武德六年開始,他出任坊州刺史後,除了公務之外,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養兵……為太子李建成養兵。
有自己招來的青壯,有東宮暗中送來的精銳,甚至還降服了些盜匪為用,楊文乾經年累月在坊州養出了一支兵力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的私軍,這也是李建成這些年不停向坊州運送軍械鎧甲的原因。
楊文乾也清楚如今的奪嫡局勢,甚至猜到了太子可能會做什麽,因為從去年十一月開始,原本半年才會送一次軍械、鎧甲,變成了兩三個月一次。
這預示了什麽,楊文乾心裡不可能沒有聯想……特別是在陛下、秦王就在距離自己不到五十裡的鳳凰谷。
在李淵剛剛抵達仁智宮的時候,楊文乾去覲見過,很清楚鳳凰谷的兵力數量,若是猝然偷襲,未必沒有成功的希望。
而就在楊文乾惶恐不安的等待的時候,一場民亂突然掀起,這讓他有些懵逼,不動用私軍,只靠著手中的那點兵力,他也只是將守住了宜君縣,略略將亂民將西側驅趕。
在短暫的慌亂後,楊文乾也迅速查清楚了事情的起源,結果讓他很無奈,當年太子特地將他安置在坊州刺史這個位置上,主要考慮的就是宜君倉。
有糧食才能養兵,這是個淺顯的道理,而司庫參軍是個很有辦法的人,將宜君倉的糧食偷偷販賣出去,楊文乾是拿了大頭的……當然了,這些錢最終也是拿來養兵的。
但沒想到這個司庫參軍膽子太大,將宜君倉的糧食賣的都快見底了……幾個月前楊文乾就發現了,但養兵還是要養兵的,無奈之下,他只能從民間征糧。
平心而論,楊文乾也沒想過要大動乾戈,畢竟距離京兆這麽近,一個不好鬧出事來就不好辦了,但他哪裡想得到,得不到充足糧食的那些私軍果斷的洗劫了兩個村落。
本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官府還要強行征糧,而且還被洗劫,那幾個村落忍無可忍,聚集了數百青壯,跑到宜君縣來要個說法……結果在衝突之下,爆發了這場民亂。
黃昏時分,楊文乾站在城頭上,遠遠眺望西側,心想這場民亂能不能為自己所用,就在這時候,一個親衛小跑著過來,低聲道:“阿郎,長安有信來。”
楊文乾臉色微變,接過信件,左右看看,幾個親衛都退開,他才拆開信封,一目十行的迅速瀏覽了一遍。
“阿郎?”親衛在不遠處喚了聲,楊文乾像是僵在那兒一動不動。
片刻之後,楊文幹才將信件慢慢的收好,咬著牙在心裡盤算……雖然知道太子可能會做什麽,但事到臨頭,楊文乾還是不可避免的有猶豫、遲疑甚至動搖。
畢竟,一旦事敗,那就是千刀萬剮。
當然了,一旦成功,那就是功成名就……說不定若乾年後,還能與弘農楊氏連宗呢。
楊文乾咽了口唾沫,自己不從太子之命,他日若是秦王不能上位,自己必然被視為叛徒,太子厭棄,乃至於身死。
若是秦王入主東宮,再到登基稱帝,自己在坊州為太子養私兵這件事能瞞得住嗎?
知情者可不是一兩個人,一旦有人舉告,自己也逃不掉這一刀。
雖然早就想的很清楚了,但事到臨頭,楊文乾還是忍不住去想這些利弊得失,久久的站在城頭處,夕陽已經緩緩落下,只剩最後一絲余暉。
額頭上泌出的大滴大滴的汗珠流淌在臉頰上,帶來絲絲癢意,楊文乾卻似乎完全感受不到。
“阿郎,那是……”
聽到親衛的提醒聲,楊文乾轉頭看去,五六騎由南方疾馳而來……楊文乾的臉色都白了,太子送來密信,應該不會再派人來,那隻可能是仁智宮來人。
難道事情敗露了嗎?
一刻鍾後,宜君縣一處大宅的後院內,楊文乾用沙啞的聲音再次確認,“子聰兄,陛下詔某去仁智宮覲見。”
“嗯。”宇文穎低聲道:“還記得橋公山嗎?”
“似乎是東宮的校尉?”楊文乾吞吞吐吐。
“橋公山奉命運送軍械、鎧甲來坊州,當是太子有所期盼。”宇文穎臉色陰沉,“此人轉道仁智宮舉告太子謀反。”
宇文穎將仁智宮今日的變故說了一遍,但卻隱下了魏征來仁智宮為太子分辯。
“什麽?!”楊文乾猛地起身,將桌桉撞翻,顫抖的聲音帶著極度的恐懼,“那陛下召見……”
“絕無幸理。”宇文穎用肯定的語氣如此說。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片刻之後,宇文穎觀察著楊文乾臉上不停變幻的臉色,才開口道:“為今之計,只能冒險一博。”
看楊文乾不吭聲,宇文穎加重了語氣,“齊王殿下與太子相善,他日秦王入主東宮,齊王殿下難道不懼嗎?”
“更何況……太子將足下安置在坊州,宜君倉乃是司農寺所轄,先有趙元楷,後有某,才能使足下在坊州招募壯士,以備不時之需。”
楊文乾很清楚齊王自洛陽虎牢之戰後一直依附東宮,但沒想到連自己在坊州養兵也知道,他勉強笑了笑,“子聰兄說笑了……”
宇文穎乾脆利索的說:“此事是齊王殿下告知的,趙元楷不為太子所喜,但出任司農少卿,轄關內、河東各地糧倉。”
“故太子才暗中讓齊王收歸門下,後在下被罷職,得齊王殿下舉薦起複,也安插在司農寺。”
“若非如此,也難以久瞞。”宇文穎苦笑道:“還好那位魏嗣王雖出任司農卿數年,但一直不上衙視事。”
頓了頓,宇文穎低聲道:“難道足下要坐以待斃嗎?”
楊文乾回過神來,“你……”
“太子殿下與齊王殿下早有決議,月余前自長安啟程,某才得知內情。”宇文穎繼續胡扯道:“之前一直秘而不宣,以防走漏消息……橋公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王安插在東宮的!”
“如今太子還不知橋公山之叛,而陛下已經詔太子覲見,又詔足下覲見……必廢太子。”
“太子被廢,難道足下能夠幸免?”
“就算太子無所令,足下身負太子重托,此事不奮起一搏,難道伸出腦袋讓秦王去砍嗎?”
宇文穎額頭上也滿是汗珠,隨手舉起衣袖擦了擦,結果一路疾馳而來,袖子上都是薄薄的塵土,這一擦臉上登時很精彩。
楊文乾低著頭盯著地面,良久之後才幽幽一歎,從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遞過去。
宇文穎心中大定,接過信件迅速看了遍,“太子既然有令,那當即刻出兵……秦王叛亂,裹挾陛下於仁智宮,欲弑父奪位,足下當迅速出兵平叛,建功立業,便在今朝!”
宇文穎雖然不知道這封信的來歷,但可以肯定不是真的,但既然楊文乾沒有懷疑,那就沒問題了。
頓了頓,宇文穎加重語氣道:“聽聞宜君縣左右有亂民,齊王殿下昨日領五百禁軍……”
楊文乾精神大振,“那仁智宮不過五六百兵力?”
“不錯,足下麾下……”
“千余兵力,近半披甲,均攜精良軍械。”楊文乾不再遲疑,下定決心道:“不能等明日,今夜就出兵,兵貴神速,明日必要破仁智宮,否則陛下召京兆上番府兵,那就不妙了。”
宇文穎松了口氣,心想陛下倒是遣派信使往長安,召魏嗣王李懷仁率軍護駕,但信使能順利的抵達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