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有百名唐兵,但有蘇定方這等猛將,突厥騎兵急著上前支援前陣,並不能四散相避。
當蘇定方手中的馬槊將一名身著鎧甲的突厥將領高高挑飛的時候,突厥後陣的混亂已經不可抑製。
山丘上的唐軍還在拚命放箭,前陣的突厥軍被田留安順利的擊潰。
兩千突厥輕騎終於開始潰逃,李善提著的心也終於放回肚子裡了。
這種情形,田留安自然不會追擊,下令打掃戰場,搜尋傷員、俘虜。
看了眼遠遠的蘇定方,田留安讚道:“力拔千鈞、勇猛善戰也就罷了,但亂軍之中尚能鎮定自若,繞行破敵側翼,此子堪為名將。”
肩部中了一箭,背脊被劈了一刀的柳濬笑道:“不過牛刀小試,前日夜襲,此人戰前部署明了,衝陣無雙,弓馬嫻熟,更指揮麾下如臂所指……”
田留安摸了摸胡子,小聲嘀咕了幾句,這戰法倒是有點眼熟。
的確,李世民最喜歡玩這一手,正面迎敵,另遣偏師甚至親自領兵,率精騎繞行側翼、後陣突襲,前後夾攻。
當年淺水原一戰,李世民隻帶了幾十個騎兵從側翼殺入敵軍,配合正面攻勢,一戰掃平西秦,定關中大局。
田留安和柳濬還在閑聊,李善健步如飛跑來,“帶上傷兵,快走,快走!”
柳濬側頭看見李善臉上的表情有點驚慌失措,不由大為驚訝,就算那日陷入絕境,李善還能保持冷靜呢。
“適才周趙問了個俘虜,送回去的那突厥人……是阿史那子弟!”
田留安大驚,阿史那這個姓氏是突厥王族。
“那兩千輕騎真是為那俘虜而來的?!”
李善急的跳腳,“不管是不是,都得快走,入城再說!”
“未必……”
“肯定還有突厥騎兵,快走,快走!”李善頓了頓補充了句,“若是突厥來襲,如今館陶城內有原國公!”
這句話顯然有些分量,現在誰不知道是史萬寶頓足不前,使淮陽王李道玄全軍覆沒。
若是真的遇敵,史萬寶肯定是不會來救的……他巴不得秦王府出身的田留安掛了。
田留安一躍而起,還沒等他說什麽,已經感覺到地面在微微顫動……顯然是有大股騎兵逼近。
凌伯瞪了眼李善,“老夫若死,就是死在你這張嘴上的!”
正在往馬背上爬的李善也是無語了,這次明明猜對了,你怎麽還罵我?!
都不用派斥候去查探了,只聽聽這動靜就知道打不過……就算只是再來兩千突厥輕騎,那也完全沒辦法打。
不再收拾戰場了,隻帶上還能動彈的傷兵,千余唐軍趨馬狂奔,但後方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蒼涼的號角聲似乎就在李善耳邊回響。
還沒體會過這樣狂飆突進的速度,李善伏低身子,抱著馬頸,只能保證不會掉下去,至於方向……那只能讓邊上的蘇定方、郭樸幫忙了。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只是一小會兒,但也似乎很久很久,馬速漸漸放緩。
安全了?
李善欣喜的直起身,看見已經近在眼前的城牆,然後視線內出現在前方遊走的突厥遊騎。
娘的,不是安全了,而是被圍住了……李善咧咧嘴,側頭看了看,不斷有突厥小隊遊騎從側面越過,聽不懂的突厥話震耳欲聾。
凌伯冷笑道:“你不是說,
必是偏師,突厥大軍絕不會南下嗎?” 李善都要哭了……這時候再算這些舊帳,有意思嗎?
我認真分析局勢,次次被打臉。
隨口胡咧咧,雖然先給了個小棗子,但最終是一個大耳光……我上哪兒說理去?
感情,我說什麽都是錯?
看了正確答案,最終還是摸不出解題思路?
李善隱隱感覺得到,這次突厥大軍南下,應該是自己這個穿越者引起的連鎖反應。
還想著之前在歷亭陷入絕境……其實那不叫陷入絕境,現在才是。
李善回頭看了眼,漫山遍野的突厥騎兵正滾滾而來。
這是多少……反正人山人海數不清。
李善歎了口氣,頗有歉意,是他決定殺了范興,將那個突厥青年帶上路的。
凌伯瞥了眼李善,“不關你的事……若當日不施義舉,自然沒那些麻煩。”
蘇定方沒有說話,但也默默點頭。
前面的田留安已經指揮騎兵布陣,看起來似乎是想放手一搏……投降,那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田總管,那突厥青年就在城內。”張文瓘喊了句,意思很明顯,用俘虜交換。
田留安恍然醒悟,的確如此,如果之前審問俘虜無差,一個能讓突厥大軍追來的阿史那王族子弟,理應能讓突厥人退兵。
畢竟,突厥人是南下搶東西的,不是來攻城略地的。
但接下來的問題是,誰去?
不可能就這樣立即讓人去將突厥青年提出來,唐軍距離館陶還有四五裡路,突厥兵不退,唐軍不敢入城,萬一被突厥兵抓住機會破城,那就一切皆休了。
必須先以交出突厥青年為條件,和突厥人談妥,來保證唐軍的安全撤回城中。
所以,必須有一個人前去和突厥首領相商。
很短暫的沉默後,幾道視線都落在李善身上……論分析時局,論明利害得失,李善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凌伯倒是也合適,但田留安不太放心,張文瓘就更別提了。
李善苦笑著趨馬出列,很多時候,一個穿越者綻放的光芒讓他成為核心,成為英傑,也成為眾矢之的。
“拜托了。”田留安伸出手緊緊握住李善的胳膊。
蘇定方雙腿一夾,趨馬上前,在他看來,這是自己的義務。
但李善的視線在蘇定方臉上掃了掃後,落在了周趙身上,“你不是懂突厥語嗎?”
周趙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毫不猶豫的上前,“自當相隨。”
“蘇兄就別去了。”李善錘了蘇定方一拳,“若事有不協,老母如今在長安城外朱家溝。”
蘇定方眉頭一皺,正要說話,蒼涼的號角聲響起,眾人抬頭看去,突厥騎兵如波浪一般散開,一杆大旗由遠而近。
“除了翻譯,你就是啞巴!”
李善丟下最後一句話,手持馬鞭,躍馬出列。